护国将相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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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澄只觉得自己跌入黑暗之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衣领，像有人抡圆了膀子甩胳膊似的被甩了好几个圈儿，又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诶哟卧槽……”

后背着地，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麻过之后便是针扎般的疼痛，苏子澄呲牙咧嘴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枯黄草堆之中。手拄着杂草，艰难地从地上想要挣扎起来。

刚起了半边身子，就听见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出传来，苏子澄刚听了第一个字儿，就条件反射似的，顾不上半边身子针扎似的麻酥酥，捂住自己的屁股就从地上

“那这个孩子就拜托您了……这孩子本来就命苦，现在脑子也……欸，还得麻烦张大人多费心照顾照顾”

一个破败了的府院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身材魁梧、身姿挺拔的男人手中牵着一个十九岁的小孩子，正面对着一个微微驼背，满面沟壑，头发花白的老人。

苏子澄瞪大了双眼，一个“爹”字儿刚从嘴边儿蹦出来,苏子澄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使劲儿咬了舌尖儿一下，心道“完了完了完了”

这一声“爹”，姑且不说自己的老爹听没听到，那个传说中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狼冢总管肯定听到了！

苏子澄正哆嗦着肾，咬着后槽牙想怎么面对老爹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个人都没有看自己，瞬间嘿嘿乐了：他娘的对啊！这是那傻子的记忆！自己只是神识进来了而已！怕什么！

苏子澄顿时觉得底气十足，嘿嘿嘿着可把自己牛逼坏了，就差双手叉腰开始怼天怼地的时候，突然看见父亲旁边站着的那个小孩子，突然抬了抬脑袋，朝这边看了一眼，一声笑残留在苏子澄嘴边。

——我艹艹艹艹！！！！

什么情况？！怎么这傻狼看了我一眼？？？

艹！果然是能看见嘛？啊对了！怪不得刚刚摔疼了！

苏子澄狠狠地咬了舌头一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定了定心神看向那边，却只见辰乾双眼失神涣散，面色如土，仿佛大病初愈一般的薄弱模样，不像是听到这边有什么动静才看过来，更像是无意识地转了转脑袋。

苏子澄心里咯噔了一声，眼眶有些热。

他知道二哥哥出事的那天，辰乾被惩罚了，被打得出了血。但是过了很久以后，再次见到辰乾的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才从下人的口中得知，当年地上那一摊血，是棍棒打到了阿乾的头上。

差点儿就连命都捡不回来了，更别提什么记忆，什么意识了。

“阿乾……”苏子澄小声哽咽了一句。

站在苏将军身旁的辰乾就像是听到了一般，挣脱了苏将军牵着自己的手，转身踉踉跄跄地就朝着苏子澄这边艰难地迈步走过来。能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让双眼恢复清明，使劲儿摇晃着脑袋，想要令双眼聚焦，好看清楚面前之人。他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四肢都不太听从指挥似的，走一步晃三下，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苏子澄走过去，微微抬起手臂，想要够到远处之人。嘴中嗫嚅着的，只有两个字：“子澄。”

苏子澄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快步走到辰乾身边。伸手想要扶住不停摇晃的他，伸出去的双手却毫无预兆地从辰乾身体中穿过。

苏子澄呆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蹲了下来。辰乾见状，也听下了踉跄的步伐，低头静静地看着苏子澄，沉默无言。

此时的辰乾比已经长大了的自己矮了很多，面目也蜡黄如土，但唯有那一双微微上吊的墨色杏眼，恒一不变，从始至终，都只能映照出一个人。

“阿乾呀……”苏子澄轻抿红唇，给辰乾扯了一个微笑。

“阿乾！在做什么！还不快回来！”辰乾听得苏将军严厉的语气，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却依旧低着头看着苏子澄，没有行动。

苏将军暴脾气上来，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揪住辰乾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盯住他。

“爹！”苏子澄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腿就想跑——他生平第一喜欢二哥哥，第二喜欢辰乾；第一怕爹爹，第二怕大哥。

狼冢总管默默地立在门口，冷眼旁观，并不劝慰。苏将军狠瞪了辰乾好一会儿，眼神突地软了下来，“行了，阿乾你跟着总管进去吧，在里面好好干，等你从里面出来了……”苏将军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辰乾面对着苏将军，身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当初留下了阴影。他鼓起勇气，抬眼看了一下苏老爷，点了点头，用还是孩童的声音抖着说了一句：“子、子澄。”

苏将军眼中生生震了一下，却赶紧躲了开来，立起身子，挥了挥手，扭头便走了——他真的，并不是很想，允诺些什么，给这个孩子。

辰乾呆呆地望着老爷车马远去的背影，呆滞的面孔上终于带了些委屈的破碎。他再次看向苏子澄，一双无神的眼睛中，慢慢地渗出了些晶莹水光。

“子澄……子澄……”

苏子澄的四肢百骸就像是被投掷进了沸腾的油锅里一般，面对着如此瘦弱，如此无助的辰乾，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他想起来辰乾消失了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找过他，寻过他，向父亲问过他，可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当年的他，以为这个人也就那么在自己生命里出现一番然后消失，不过如此而已。

却没想到，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你以为两个人不过萍水相逢，以为天下之事不过聚散有缘，就这么用一颗随遇而安，甚至透着些许随意冷漠的心去面对另一颗心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颗心正痛楚不堪地跌碎了自己的灵魂，摔坏了的自己的血肉，又磕磕绊绊，敲敲打打，粘好了灵魂，缝好了血肉，一心执着，只想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与你相逢。

苏子澄面部被心中痛楚的潮浪折磨地有些扭曲，自嘲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跪在辰乾面前，伸出透明的双手，把辰乾环在了自己怀中，轻轻说道：

“你看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你要是非要这样的话……那我可就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