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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薛琅看着不断赶到前来见礼的众人,脸上青黑一片。

先前离开的方钟几人、钟昭仪、钟家人、林妃、方朔一家、几位将军、一些没去山里的纨绔和世家子……

他们见礼后都善解人意地将空间留给了兄弟二人,大多见薛琅脸色难看,还会多说一句“二位殿下只当我们不存在便是,只是听闻殿下们比试难得一见,好奇仰慕前来一观,若殿下不喜,我们这就离去。”

人已经来了,难不成他还能把他们赶走?薛琅心头的火越来越旺,强压着脾气干巴巴应着,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薛瑜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不是傻子,只看方钟几人的神色就知道这是谁做的好事。薛瑜提起的“排场”已经说明她觉得这是他的刻意安排,但问题是,他根本没想过叫这么多人!

他是讨厌薛瑜,但薛瑜好歹还姓薛,让旁人来看薛瑜的笑话,他的脸面也一样被放在地下踩!

应付走了几个见礼的人,方钟几人笑容满面,才靠近薛琅,还没开口,就被薛琅死死按住肩膀,手劲大得出奇,“谁让你们去叫人来的?!”若非母亲和舅舅反复叮嘱过出宫后需要收敛脾气,今天他一个人都不想放过。

钟家三个年轻郎君意识到有些不对,往后退了退,让方嘉泽一人志得意满地站在前面表功,痛得肩膀仿佛要裂开,还强撑着笑脸道,“殿下是不是太高兴了些?我们几个跑了好些地方,才叫够了人,要不是时间太短,进山的人也能叫回来一波,这次,一定让他颜面尽失,认清楚和殿下作对的代价!”

薛琅怒极反笑,“你们怎么不去请陛下来!”

方嘉泽没听出不对,尴尬笑道,“那不是,我们都品级不够,不好觐见陛下……”

薛琅闭了闭眼,深呼吸压下心头怒火,松手虚点他们几下,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好,我记得了。现在,都给我滚开,别妨碍我比试!”

“殿下武运昌隆!”

钟家三个孩子迅速说完祝福,一起跑了,薛琅松开手,手中马鞭柄断成两截,被他扔到地上。

校场里原先彩绸和木桩围出的比武台已经拆成了足够做为马术障碍比赛的围栏,临时找出来的靶子也立了起来。之前上前见礼的人打断了薛瑜挑选弓箭的进度,薛琅和几人说完话,回头正看见薛瑜按住弓身,开弓。

这次比试取来的弓全是薛琅自己的收藏,他认得薛瑜手中这把弓,它有个美丽的名字,“朱颜”。鹿筋反曲硬木,在标准角弓制式上加以改进,望山上被细腻地刷了一层薄漆,朱红中闪着点点金色,缠绳用的是五彩丝线,是平日里他觉得有些色彩艳丽拿出来会有些女气、因此虽然喜欢却没有用过几次的一把好弓。

寒铁箭簇搭在上面,一点乌光配上红金五彩的弓身,背后弯弓搭箭的少年容貌秾丽,眼神冷锐,杀戮的危机感将画面割裂,美丽和杀气融合在一处,美得仿佛一生只能看到一次的致命画卷。那一瞬间,薛琅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美丽又残酷的诗文。

他不配这把美丽的弓,但这把弓很适合薛瑜。

薛琅凝视着试弓的薛瑜,感觉心头的怒火转了个方向,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战意。他不想让薛瑜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但他更不想用敷衍来糊弄这样的薛瑜。

如果薛瑜生气,那也只好生气了,他是未来的君王,疏忽了手下人的行为,也该承担责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之后赔礼的礼物,不如就用它吧?

他的思路已经跑偏,却没想到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嘲笑,定睛一看,薛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这把弓,转向了其他弓。

没开开。

除了漂亮,这把弓最得薛琅心意的就是达到了三石的强度,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弓美,拿来杀人捕猎嗜血的时候更美。

薛琅眼皮跳了跳,远处看台上的轻嘘声传了过来,没钟家几人跑得快的方嘉泽噗嗤一声笑了,薛瑜好像没听见,依旧保持着她的进度去选弓。

三石的,放下了。二石的,放下了。一石的,放下了。

台上原本还有看好薛瑜的武将,见到她始终无法开弓的局面,也不禁皱起眉,“这力气是不是太小了些?”

军中虽配了弩,但弓也是必备之物,标准制式拉力一石,而薛瑜连标准制式的也没能拉开。虽然大家都看到了她开弓的幅度越来越大,但拉不开就是拉不开。轻弓力量和射程远远比不上重弓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连一石的弓都拉不开,还比什么骑射?

薛琅眉头紧锁,看着薛瑜拿起了半石的弓。这一次弯弓如满月,羽箭在弓弦上微微颤动,虽然薛瑜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但他看手臂的颤抖幅度,就能感觉到:

半石对她来说,也有些吃力。或许一箭两箭可以,比到十几箭的时候,恐怕难以为继。

“半石啊?”

“这不是小娘子们玩的小弓?”

“唉,三殿下病弱已久,何必答应比试,还是身体为重啊。”

看台上飘过来的声音大多充满了恶意,偶尔不带情绪的点评也是,“选的弓石数太小,比试上会吃亏。”

小几上是标了弓重量的,并且射箭后只看射程和力度几乎就能分辨出是多少重量的弓,薛琅连遮掩都没办法遮掩。他看着兀自检查弓箭的薛瑜,简直难以忍受这一声声钻进耳中的恶语。

“该开始了吧!”刻意拉高的声音压下了形形色色的攻讦,薛琅两步上前,拿走了仅有的第二把半石弓,顿时,还在嘲笑的声音都停了下来。薛瑜偏头看他,“四弟不需要检查一番吗?别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说我胜之不武。”

薛琅简直被她气死,对上清亮的那双眼睛,什么话都闷在了口中。比起那些不断被抛到薛瑜身上的攻讦声,薛瑜的阴阳怪气和噎他,都显得格外轻飘。

“不必了,牵马来。”薛琅闷声道,等待马入场的时间里,薛琅盯着地面,轻声道,“伍九娘用的半石弓,一手射术无人能敌,希望你这般胸有成竹,不是说大话。”

薛瑜看他一眼,努力理解了一下。伍九娘前些天和人比试用半石弓赢了所有人,所以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所以别人说的“小娘子才玩的”话她没必要在意。希望她不是说大话,也就是,他真的期待这场比试。

说完这句话,薛琅就别过了头,一直在地上擦来擦去的鞋底和通红耳朵暴露了他的内心。

薛瑜笑了,这个臭弟弟还没坏到不可救药,“借你吉言。”

牵来的马都是两人这些天常骑的马,薛瑜的是借禁军的那匹白马,薛琅的则是一匹深棕色大马,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流金。虽然它们的皮毛都油光水滑,显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一看就能看得出两匹马的名贵程度截然不同。

薛琅看见自己的马被牵过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瞪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宦官斛生一眼,“谁让你带飞沙来的?去,随便去马场挑匹马来。”好马和骑士的匹配感觉,不是一般的马能够比较的,如果说普通的马配骑士是一加一,好马可能就是二到三加一。

说好了比试骑射,他绝不能让薛瑜有说他靠马或是弓箭获胜的机会!

“那就给我也挑一匹吧。”薛瑜淡淡道,“其实,你不必照顾我用半石弓。”

薛琅恶狠狠道,“不用你操心!”

等待新的马匹进场的时间里,薛瑜仔细感受了一下校场里的风向,嘈杂的声音离她远去,平心静气,等待比试开始。

马匹很快入场,被薛琅亲自阻断了的喝倒彩干扰声不再出现,两个少年翻身上马,背搭轻弓,皆是一身胡服短打,别说被吸引来的小娘子们,连来看好戏的各家郎君都忍不住屏息。

场中少年眉眼一秾丽一英武,但气势上都丝毫不弱,迎着阳光,仿佛连头发丝都在闪闪发亮。

“陛下到——”

出乎意料的唱喏声传来,马上两人回头,皇帝从一旁走上高台,侧身对要下马施礼的两人摆摆手止住行礼的动作,一眨眼功夫就走到了高台中间,声音中气十足,传出很远,“你们继续。”

被拉来做裁判的薛玥有些紧张,“三、二、一!”

两匹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们走的不同的两条路,各自从起点出发冲入障碍,奔向对方的所在,衣袍被猎猎大风卷起,台上看着一青一蓝两个快速移动几乎拖出残影的骑士,简直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次比试的规则很简单,策马穿过场中障碍柱子,不能停下的同时,谁先射完箭囊里的八支箭为赢,若同时射完,则谁射中靶心的数量更多谁赢。

然而说起来简单,对于一般人来说,控马平安穿过忽密忽疏的障碍就已经很难,加上所御马并非自己平日搭档,相互熟悉都需要时间,更遑论同时射箭?这个规则本身就对骑射生手大为不利,偏偏却是薛瑜自己提出来的,薛琅完全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想如何大输特输吗?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思考这些,视线里对面青色的影子越来越近,嗖嗖的破空声像是幻觉又像是真实,他分出心神注意马前的障碍,抽出一支箭,直身搭上弓弦。

看到靶子的一瞬间,薛琅睁大了眼睛。

薛瑜那边的靶子上面已经有两支箭了?!

一路上总共十个靶子,他适应了一段路才找到机会开始射箭,比他跑得更快的薛瑜本该更难找到射箭机会,可她偏偏做到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薛琅压下难以置信,凝神静气瞄准,他时间不多,抓准机会射出第一支箭。

射偏了!大概离红心还有几寸远。

即便不能停下,但障碍在前,为了射箭时不撞上,薛琅也放缓了些速度,换了半石轻弓,他其实有些不适应,但好在他调整的很快,驱马向前,正要搭上第二支箭,准备射出时,就感觉身前一阵狂风卷过。

马蹄声若惊雷踏上他的心脏。

冰冷的箭簇贴着他的手腕而过。

嗖!

薛琅忍不住偏头望去,一箭正中红心。

他甚至没有看清薛瑜是如何射出的,只知道在射箭的过程中薛瑜完全没停,甚至一点速度未减,对他而言困难重重的障碍,对薛瑜来说仿佛就像路上碰到的小石子,轻松越过,甚至没有分走她一丝一毫的注意。

薛琅的眼睛越来越亮,薛瑜那一箭像在他心头点了一把大火,烧得他血液沸腾,之前的什么放水、什么输赢都被他抛在脑后。

快点,再快点。

他不断弯弓搭箭,破空声和马蹄声在场中连成一片,原本以为会看到碾压的薛琅的支持者们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薛琅骑射很好,他射中了越来越多的红心,策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但,他射中的靶子上大半都已经有了薛瑜的印记。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与他相比,薛瑜的箭更为稳定、更接近红心中央。如果说他的速度和控马技术已经能够和军中骑士媲美,那薛瑜就像一阵风。

她和身下的马几乎像是一体,不需要刻意驱策,马儿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不需要长时间的瞄准,也能箭无虚发。

场地看似很大,但在疾驰的马速下也不够施展,很快两人奔到起点折返,两人两马再次在障碍柱子中接近。薛琅摸了摸箭囊,他还剩三支箭。

他不知道薛瑜还有几支,快速的躲避和射箭已经夺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上次薛瑜迎面而来时他在把握时机,没有看清她的眼神,这次薛琅弯弓搭箭准备射箭,一个侧脸看到了薛瑜,那双眼里盛着明亮的光,如火似日,只要看到她的人,无一不会明白她全力以赴的决心坚定。

乌发高束,美人锋锐,再秾丽的容貌也比不过她眼中的光芒慑人。薛琅知道,自己要输了,原来之前薛瑜真的不是说大话,而是胸有成竹。

他本该气恼的,但他的心情格外平静,甚至有些高兴。

看啊,这就是你们看不上的病弱三皇子,比你们这些废物强多了!

但现在还不到高兴的时候。薛琅没有再看,他认真射出了自己的倒数第三支箭。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飞出的箭矢劈开了原本在红心的薛瑜的箭,稳稳扎了进去。

这比之前他的成绩都要好,薛琅想高呼让薛瑜来看,回头时,薛瑜却已经不在眼前。她策马出了障碍柱子,腰间箭囊空空,眼睛微弯,笑起来,“我赢了,四弟。”

瞬间,紧张气氛里被压抑住的喝彩声如雷鸣般爆发出来。薛琅望着她,眼眶有些发潮,张了张嘴,“恭喜……”

薛玥从旁边小跑过来,对还在马上的薛瑜张开手,“阿兄赢了!”薛瑜垂下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薛琅的声音被淹没在喝彩之中,没有传到薛瑜耳中,他停下冲向薛瑜的马,闭上了嘴。

“这算什么,四殿下明明更擅长的是重弓!”远处的喊声响起,无比刺耳。

薛琅回头望去,却是方嘉泽。他恼火地将手中长弓一把掼在地上,厉声喝道,“输了就是输了!”

这一声带着满满的怒气,说不清是到底为了不耍无赖还是为薛瑜出头。

不说为薛琅摇旗呐喊的人,连薛瑜都有些惊讶,望向他,“其实用不惯半石,不必照顾我的。不如这样,我们再比一次。”既然要比,不如在这方面出风头出个彻底。

她猜得到之前薛琅和他的跟班们在想什么,不过是觉得她只学了一两次,不通骑射罢了。但有着原主记忆的她一清二楚,眼力、计算力、马术,这都是成为骑射手的优良原始条件。这具身体虽然力气不足,但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靠技巧补上。

骑射是原主学过的技术里,唯一被教习夸过的。因此被林妃强行请假后,还曾经偷偷做过自己的小弓,按着仅有的学过部分反复练习过。后来去学习时也曾试过弓,六十步内百发百中,一般的轻弓大概近六十步出头的射程就是极限,原主手里的轻弓最多能到一石弓射程的一百步。

她只是手有些生,但不代表身体记忆这么容易遗忘。

之前试弓不是她自不量力,只是被皇帝训练了这么久,琢磨着力气总该有些上升,才去从三石弓挨个试了一遍。事实证明,力气是变大了,但还不足以支撑她完全拉开六十多斤的一石弓。不过,比起之前只能开一半左右已经好了很多,也许不久的未来她也能开标准弓了呢?

薛琅对薛瑜的提议并不愿意接受,被施舍和被看低的感觉反复在心头回荡,但他知道,薛瑜真的有能力说这句话。

“薛琅,还愿意比试否?”皇帝沉沉的声音从台上飘落,在一片欢欣和不满中,显得格外特殊。

薛琅低下头,“以矮脚马为彩头的比试,我已输了。二次比试,我愿开始,若我输了,则以‘朱颜’相赠,若三哥输了,则请赠我矮脚马,可否?”

朱颜弓薛瑜或许现在用不了,但除了她,也无人堪配。

“可。”薛瑜没有应答,这声是皇帝为她点的头,“既然你们兄弟约定了彩头,朕也不能小气。这样吧,谁赢了,朕的照夜白龙,便赠予谁。”

低低的议论声在台上响起,照夜白龙马是皇帝的御马之一,就算不考虑马品种的优良,单单是意义就非比寻常。

薛琅和薛瑜同时拱手应诺,薛琅抬起头,捕捉到台上母亲和舅舅们对他使的眼色。

他们在说:无论如何,势在必得。

见他不为所动,钟大的眼神变了变,示意他去看皇帝与薛瑜。薛琅偏了偏头,果然看到皇帝的眼神只聚集在薛瑜身上。

说着胜者,但或许,陛下心中的胜者从来只有一人吧?到底是薛瑜是他的磨刀石,还是他是薛瑜的磨刀石,薛琅一时竟然不知道答案了。他度过了荣宠耀眼的前十三年,认知里顺理成章的一切却在今年短短一个月里被不断打破。

他转回头,母亲在对他做一个口型。

“他在打压你。”

薛琅垂眼走到摆放弓箭的几案旁,重新挑弓。新一轮比试的规则由台上确认,他听到有人说,“既比箭术,怎么能没有活动靶子?不如让人吊着果子射箭。”

皇帝:“活靶,不错的想法。”

这样的游戏薛琅是玩过的,他最喜欢有些胆小鬼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那副怯弱样子,好像让他时不时腾起的暴躁都散去了。但他很清楚,薛瑜极度讨厌这样以人为玩乐的游戏。甚至他一度为了看到薛瑜厌恶和阻拦时的头疼表情,故意将他的小游戏们摆在她眼前。

不过那时的乐趣,随着薛瑜慢慢长大表情愈发减少、变得越来越少出现在外面后,很难找到了。现在的薛瑜,已经是会把他气得牙痒痒的而不是被他气得牙痒痒的模样。

台上提议者薛琅并不认得,坐着的位置也不在钟家和方嘉泽附近,他磨了磨牙。

该死,他这个三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还把弱点暴露得这么明显的?

有皇帝点头在先,薛琅还没想好如何驳回去,就听薛瑜笑着开口,“那不如,就请这位郎君下来为我兄弟二人做靶,如何?我们的骑射都很精通,绝不会伤到分毫。”

刚刚说话的那人闭上了嘴,低低的笑声连成一片。

在有些尴尬的气氛里,旁边的小宦官站了出来,“奴自请为二位殿下做靶。”

薛瑜一皱眉。她那样说,原本可以顺势将活靶的话题终结。能够完全杜绝伤到人的可能,本是最好的选择。

她认出站出来的人是薛琅身边的宦官斛生,记忆里,原主曾经见过薛琅骑着斛生以人为犬,不停抽打,斛生手脚皆磨破出血,她看着于心不忍,阻拦时薛琅却吊儿郎当地嘲笑她,“你抢我东西上瘾了不成?喂,狗儿,告诉我们的大善人你是不是自愿的?”

斛生那时还完全是个孩子,稚嫩的脸庞上糊着血和泪,却仍笑着说,“奴是自愿的。”

斛生不像流珠,他并不愿意跟原主走。救人终须自救,拦过一次无法改变后,原主再也没有问过一句斛生的事。曾经斛生只是一只人犬,如今却已经做了薛琅身边的头号近侍,之前几面看着过的都还不错,也许这就是求仁得仁,但薛瑜没想到糟糕的情况会再次出现。

“奴是自愿的”这句话在薛瑜耳边回响,过去与今日似乎一瞬间重叠,她闭了闭眼,没有阻拦。

薛琅看见是自己人斛生出来,松了口气,有种问题迎刃而解的松快感,脸上浮出一点笑,“那就你来。”

新一轮比试在议论过后定下了规则,六十步射程外斛生背后插着一根木杆,吊着一颗青色的梨子,二人骑马从校场两边跑过,不能越过台下所画的起点线,射中果子为胜。

薛琅听完规则,颠了颠手中的三石弓,“开始吧。”半石弓的射程差不多就是六十步,之前障碍柱子后的靶子只放了五十步,这次的六十步他也不算占薛瑜便宜。

他没想到,提出异议的会是薛瑜,“既然制式弓标准射程一百步,不如调整为一百步。”

台上嘘声一片,薛琅压着声音,“不要哗众取宠,不自量力。”轻弓根本飞不了那么远,力气和技术差一些的射手甚至只能射不到六十步,薛瑜这是疯了不成?!

话说完,他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似乎自己之前说过类似的。薛瑜轻笑一声,同样压低声音,“怕了?”

两人马身交错而过,薛琅往后撤了撤身子,“怕你怕了而已。”

“那就是怕了。”薛瑜了然点头。薛琅气得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回头望向台上。薛瑜疯了,总不能所有人都看着她发疯吧?一百步完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说还要骑射射中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包括见到之前精彩射术和人马合一表现的几位将军都不由得大摇其头。

“年少轻狂,但也不必如此……”

台上议论声不绝,皇帝垂首望着台下,若有所思,迟迟没有确定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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