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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朝天城百姓闲人多。
熙熙攘攘的人,古色古香的铺子街市,都是苏宓未曾见过的古韵繁华。她杏眼睁得极大,像是不错过任何一样映入眼帘的东西。
大到酒楼的屋顶,小到路边的石子,每一样东西在她的眼中都是那么的新奇。许是她的表情不加掩饰,司马延凤眼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
路边的小贩们,贩卖着糖葫芦糖人等小零嘴。举凡是看到的,苏宓手中必有一份。实在是拿不下,还有青峰和红岭。
天色灰暗华灯初上,夜色很好地掩盖了他们。
两边摊子不少,大多是摆卖花灯的手艺人。各种造型的花灯琳琅满目,有兔子有老虎有花瓶状目不暇接。
“喜欢哪个?”司马延问她。
她指指那花瓶的,“我要那个。”
花灯在手,这才更有了游城隍庙的样子。香火气混着各种各样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百姓的欢声笑语感染着夜色。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很眼熟,却是那曾经相看过的贾方正。他和几位同窗在笔墨铺子买宣纸,其中一人似乎在打趣他。
“贾兄,上回你不是受邀去王府,还见到了忠亲王。我最近听人说王府有意给安和郡主招婿,你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记我们这些同窗。”
贾方正严肃道:“道听途说不可信。王爷见我们,并未提到有招婿之意,我们莫要诋毁安和郡主的清誉。”
“贾兄,这就是你不对了。整个朝天城都传开了,哪里是我们诋毁郡主的名声。忠亲王府最近的举动,难道不是替郡主择婿吗?你是受邀之人,指不定天降青云路,从此与我等云泥之别,这有何不可说的?”
司马延年已十七,寻常女子这个年纪早就定亲了。世家有意和王府结亲的人不少,但世家子弟没有一个愿意的。儿大不由娘,哪家夫人也拗不过跺起脚不同意的儿子。
何况众人也在观望,怕陛下有别的安排。毕竟大皇子二皇子比司马延只小三岁,若真结亲年岁上也不算相差太大。
最近王府连番举动,所有人都在猜王府的意图。除去给司马延招婿,其在是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
贾方正也这样想过,原本心里隐约有所期盼。后来王爷又见了其他人,他又觉得自己怕是没被看上。一时有些懊恼,也有一些羞愤。
“王府若真有此事,那必是慎之又慎。事情未有结果之前,我们还应该谨言慎行较好。再者我等学子十年寒窗,一旦被人招赘岂不是辜负读的圣贤书。休要再提,否则我真生气了。”
“哟,这还真生气了。好,不提不提。”那人颇有些羡慕,表情又有些嘲弄。嘲弄这贾方正自命清高,还看不上王府的上门女婿。
最近被王府请上门的人,皆不是什么世家子弟。是以大家都在传,王府择婿不问出身只论人品。朝天城几个书院的学子们卯足了劲,一个个恨不得被忠亲王给看上。
一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苏宓惊讶不已。
难道忠亲王夫妇此举并不只是为她相看,还有替郡主择婿的意图。可怜天下父母心,许是王爷和王妃不想郡主嫁出去。
怪不得司马延那么用心查探那些人的底细,原来如此。
不过这贾方正性情如此不知变通,郡主又本是不怎么软和的性子,两人确实不配。她有心探一下司马延的口风,眼角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
“小美人。”李昭神神秘秘地向她招手。
司马延冷哼一声,“跟紧我,别走丢了。”
历年元宵夜,被拍花子的女子和孩童不胜枚举。
苏宓更知道在这个时代,一旦被拐便是泥沉大海,被拐之人几乎没有找回来的可能性。不用司马延提醒,她也知道紧跟着不放。
小昭怵司马延,不太敢靠近。不远不近地跟着,慢慢朝苏宓靠过来,“小美人,你们也来逛花灯?”
“嗯,大皇子一个人来的?”
李昭嘿嘿一笑,溜出宫这样的事不一个人,难道还要一群人吗?那不是昭告所有人,他又要挨罚了。
今夜皇宫也很热闹,父皇被众妃嫔围着,母妃也顾不上他。何况父皇最看重二皇弟,母妃眼里只有三皇弟,谁会在意他。
他的身边,还是跟着那个眼熟的太监。前两次苏宓还没怎么注意,这次多看了几眼。很普通的长相,丢在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
“小美人,你不进去烧个香?”李昭指指城隍庙。
苏宓摇头,她的命运烧香不管用。
司马延看了她一眼,她笑得讨好。“我不喜欢和人挤。”
李昭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司马延的表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对?是他看错了,还是他眼花了?
“小皇…郡主,你们光逛着玩有什么意思,出了城隍庙那边有猜灯谜的,那才叫有意思。”
“不去。”司马延拒绝得干脆。
李昭暗道,就司马延这样的脾气哪个男人受得了。得亏是个郡主,要是换成寻常人家养出这么个女儿,怕是要砸手里了。
“也就你受得了她。”李昭小声对苏宓嘀咕。
“郡主人特别好。”苏宓反驳,“她是一个大好人。”
好人?
司马延?
李昭眼神复杂,整人朝天城恐怕只有小美人会这么认为。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吴国公府的世子小时候被司马延打得无处可逃的惨样。
“小美人,你眼神这么不好,以后可怎么办?”
见谁都是好人,这样的人以后会吃亏的。万一被有心之人骗了怎么办?不行,他必须好好护着小美人。
苏宓露出懵懂的样子,“谁对我好,我不用看,我心里知道,大皇子你也是一个好人。”
“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
出了城隍庙,行人便没那么拥挤。
司马延步子大,苏宓跟得有点吃力。
“你和大皇子倒是相谈甚欢?”
“郡主,我…我觉得他挺好的。毕竟从血缘上来讲,他是我的…”
他是她的侄子。
司马延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李昭在后面,越看越觉得怪怪的,对身边的太监道:“福喜,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司马延这样的女子,竟然还有人敢和她走近?”
福喜道:“殿下,奴才笨,什么也没看出来。”
“也是,你怎么能看得出来。也就是本王这样的聪明人才看得明白,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什么事也逃不过本王的这双眼。司马延有问题,那个小美人眼神不好。”
“殿下说的是。”
前面人多了起来,把路挤得水泄不通。人群之中不时传来欢呼喝彩声,只听到有人在谈论贾方正的名字。
李昭来了兴致,“这家的灯谜最难,每年元宵之夜摊子前的人最多。”
读书之人爱名声,更喜欢自己的才名远扬。是以每年这家摊子前总有许多跃跃欲试的书生,想摘得那挂得最高的灯笼。
青峰在前面开路,司马延完全不被吸引。
李昭有些惋惜,想留下来看热闹,又想跟着司马延他们。他纠结了一番,想着灯谜年年有,明天就知道这些谜底,但见小美人不容易。
想了想,跟上他们。
司马延脸色不太好,眼瞅着前面一棵挂满红结的老树,树下围着的都是一些女子。她拉着苏宓,快走几步。
李昭也跟,被青峰拦住。
“殿下,那里都是女子,您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好,免得被人唐突了。”
姑娘们挤来挤去,万一撞到了可如何是好,不是赔礼道歉的事。皇子们哪怕是纳一个妾,那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
李昭止了步,伸着脖子望。
他一眼就能看到司马延,简直是鹤立鸡群显眼至极。就司马延那样的,竟然生成一个姑娘家,天理何在!
还是小美人那样的赏心悦目。
树上挂满了红绳,虔诚的姑娘们许着自己的愿望。或是企盼好姻缘,或是家人平安健康。红岭递来两条红绳,苏宓和司马延各一条。
司马延个子高,把两人的红绳系在最高的位置上。那里没其它的红绳,只有他们的独占鳌头,看去像一对月老牵好的红线。
旁边有人注意到他们,下意识避开。
光凭司马延的气度,足以令一般人望而止步。苏宓长得太好,有人窃窃私语猜测她是哪家的姑娘。
红岭和青峰一人一边,阻隔旁人的窥探。
“许个愿吧。”司马延道。
苏宓对月闭目,双手合十,神情无比虔诚,“一愿嬷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二愿郡主富贵平安,长命百岁。”
司马延看着她,她比初见时长开了一些。娇好的容貌,有着这个的年纪的单纯,又有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安静。
从来没有人,会把下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也从来没有人,祈愿别人而不提自己。
“那你自己呢?”
“我…”苏宓睁开眼,眼中似乎有泪光,“我不知道要不要长命百岁…”
夜风无语,星月不知。
她这样的人,要那长命百岁有何用?她要活下去,因为她不甘心,可是她又很迷茫,到底想不想在这个世间活太久。
嬷嬷总会离她而去,到时候她不会再有亲人。到那时,她不知道还有没有让自己留恋这个异世的支撑。
司马延凤眼沉得吓人,怎么会有人犹豫要不要长命百岁?不应该是所有人都盼着自己能长命百岁,甚至长生不老。
红岭和青峰对望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情。
隔得远的李昭脖子都伸酸了,恨不得挤过来。
女子真是麻烦,一个树有什么好看的,挂根红绳要这么久吗?想不到司马延那样的女子,竟然也有这样一面。
他看到司马延双手合十闭目对月,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是司马延?
他眼睛没花吧,司马延怎么可能做这样娘们兮兮的事。那可是一个站起来比他还高很多,打起架来一个抵十个的狠人。
怪了,怪了。
他怎么越看越不对劲,司马延不对劲,那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也不太对。哪里像一对表姐妹,分别像…
肯定是他看花了眼。
怎么可能!
司马延在祈愿,“一愿父王母妃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二愿苏宓苦尽甘来,长命百岁。”
苏宓怔怔,“郡主,你怎么不祈愿自己?”
“不用。”司马延望着她,“因为你已经替我许过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