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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地龙极旺,两扇屏风被撤到一边。地板上摆着一方小桌,桌上点心瓜果一应俱全,还有酒水和几样小菜。
红岭青峰并苏宓围坐在地板上,司马延一人斜靠在贵妃榻。
几块点心下肚,苏宓肚子半饱。
她痴痴看着司马延,“郡主真好看。”
司马延望过来,凤眸一冷。
她眼神依旧痴痴,“秀色可餐啊。”
说着,她还打一个半嗝。
红岭:“……”
主子可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好看。
果然,司马延脸色更冷了。
苏宓察觉自己或许又拍错了马屁,连忙用点心堵住自己的嘴。杏眼怯怯地观察着司马延的脸色,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守岁自是闲话海谝,一通扯七扯八之后,所有人都放开许多。
红岭说起自己听来的一桩趣事。说是朝天城外的一户人家连生九女,突然生了一个儿子。那儿子生下来何等聪慧,竟然一岁能言三岁能诗。那家人如珠如宝,谁知儿子养到十岁突然掉进河里,一下子前尘尽忘,再也不复之前的机灵。
苏宓听得认真,小脸满是震惊和稀奇。
“还有这样的事?”
“表姑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青峰回着,也说起一桩自己听来的异闻。前朝有一赶车人夜路回家,路遇一女子悲伤哭泣。他一时不忍停车相问,那女子说自己同丈夫置气回娘家,不想半路崴了脚。车夫心生同情,问清她娘家在什么村子后将她送回。女子在村口下车,再三感谢,还以一块碎银相赠。
此事过去半月后,车夫有一次途经那村子,与人闲聊时说起此事。不想那人连连摆手,说自己村子最近根本没有女子回过娘家,倒是有一嫁到外地的女子半月前摔死了。车夫吓得直冒冷上汗,回家取出那块碎银一看,竟是一块小石子。
这下苏宓更是杏眼圆瞪,说不出来的懵懂和震惊。
红岭轻轻推一下苏宓,“表姑娘,表姑娘。”
“啊?”苏宓茫然。“青峰姐姐,世上真的有鬼吗?”
青峰被这一声姐姐给惊得不轻,同男子一般硬朗的脸上难得别扭起来。她解释说民间传说听听就好,鬼怪之说都是无稽之谈。
“原来是假的。”苏宓松了一口气。
“表姑娘,你是不是吓倒了?”红岭问。
“没…没有,就是…”苏宓像在思考,“就是没有听过,想着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就像做梦一样离奇。”
“表姑娘还做过这样的梦?”
红岭这一问,司马延看过来。
苏宓点头又摇头,“和这些不一样,但我梦过很稀奇的事。”
“表姑娘,不如讲讲?”青峰说。
苏宓看看她们,又看看司马延。
司马延下颌微抬,“不妨说来听听。”
“那我就说说。”苏宓想了想,有些难过,“上次大公主带了一头大虎找我玩,我当天夜里就做了一个梦。”
殿内一片安静,她的声音不大。
“梦里那头大虎又在追我,它的牙齿又尖又长,它的嘴又大又可怕。我拼命跑啊跑,前面就是万丈深渊。我在想要不要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就解脱了。”
红岭不忍。
司马延凤眼如晦,瞬间寒意大盛。
安静变成死寂,唯有灯火暖明。大公主对苏宓做的那些事,表面看似没什么伤害,实则阴损至极。
就在红岭和青峰以为苏宓借此诉苦时,谁知她的语气突然欢快起来,“这时候天边一道金光闪过,我的手中多了一把长长的剑。那剑是一把神剑,它可以帮助我斩妖除魔。我挥舞着神剑,准备朝大虎刺去。谁知大虎跪了下来,它开口说话了。”
红岭愣了。
青峰怔了一下,忙问,“表姑娘,它说什么了?”
“它说它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求我饶它一命。”
司马延沉着眸微闪,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红岭愣愣的,表姑娘做是什么梦?
青峰脑子转不过弯来,心道这位表姑娘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明明看上去极简单的一个人,却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连做的梦都与众不同。
“它不是老虎吗?怎么会有你的骨肉?”红岭问着,突然脸一红。表姑娘是女子,哪有那样的本事。
“我也莫名其妙啊,它怎么会有我的骨肉?”苏宓歪着头,“这时候它又说了,因为它咬了我一口,肚子才有了我的骨肉。我一听就明白了,它这是在戏弄我。”
青峰和红岭皆露出震惊的模样。
司马延眼底带了笑,深深看了苏宓一眼。
苏宓小脸严肃,语气无比坚定,“它咬了我,还戏弄我,我不能饶它!我举起手中的神剑,它吓得连连磕头。说如果我能饶它一命,它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说完,它就变成了一个貌美的少年。”
红岭眼睛睁得极大,还能这样?
青峰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子,司马延的凤眼中尽是兴味。
苏宓又道:“他长得真好看,我一下子就心软了。他说我太穷了,他愿意帮我成为一个有钱人,我想了想就同意了。”
“你同意了?”红岭追问,压根忘记这不过一个梦。
“对啊,我确实很穷,为什么不同意?”苏宓一脸理所当然,“然后他把我带到一处山头前,只见他长啸一声,瞬间地动山摇,那山前裂出一道大口子。我顺着大口子往里面走,越往里面越是金光刺眼,满山洞里全是金子银子。”
红岭震惊了。
青峰呆了。
司马延眼中的兴味越发深厚。
“有了这些金银,我买了大宅子,养了成群的奴仆,还娶了那美少年为夫。我夫君又貌美又贤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对我十分体贴,我和他从此以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恩爱日子。”苏宓意犹未尽,“梦里的日子真好。”
“表姑娘,你这梦真够离奇的。”红岭感慨,何止离奇,简直是闻所未闻。她也想做这样的梦,有美男还有花不完的金银。“那还有没有后来?”
“后来啊,我老了,他一直不老。我死的那一天,他哭着对我说来世他还给我当牛做马。我心想他一直不老,我可不愿意他再看着我一天比一天老去。我死后魂魄飞升上仙,他果然在天宫门外等我。原来我原是天上的神仙,而它不过是我的坐骑。”
这样的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红岭喃喃,“表姑娘的梦,比话本子还好看。”
苏宓一听,有些羞赧,“红岭姐姐,真的吗?话本子都没有这样的。要是写成话本子,会有人看吗?”
红岭不能回答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子。
司马延淡淡回道:“或可一试。”
苏宓开心不已,“要是做梦也能赚银子,那我以后一定多做梦。”
她说得天真,旁人只当她心思简单。
此时已近子时,几人都无睡意。
点心的甜香混着酒香迷漫着,苏宓看到司马延如饮水一般喝着酒。修长的手指和玉杯相映成辉,说不出来的优雅随意。
那酒在她手里仿佛是琼浆玉液,令人口中生津。
“郡主,酒好喝吗?”
司马延望过来,“想喝?”
她点头。
“此酒名为春风醉,极浓极烈,你真想喝?”
她又点头。
春风醉闻起来极香,入口竟然还有一点甜。没有想象中的浓烈,她觉得颇为适口。接连三杯下去,后劲终于上来。
仿佛是在一瞬间,那张小脸艳如桃花。清泉般的杏眼迷离如雾,看人时不由带出几分青涩的风情。
“郡主,我想睡觉…”
话音一落,她一下子歪倒在地毯上。
红的鲜艳,白的胜雪。不知是红渲染了白,还是白映衬了红。只觉这一红一白极为相配,配着那青丝如墨极艳极美。
红岭和青峰有眼色地撤走小桌子,这一走便再也没进来。
琉璃灯罩内的烛火默默燃着,地上的少女芙蓉面,长长的睫毛投影如扇羽。花瓣一般的唇,气息似香花似酒香。
司马延身形未动,凤眼深不见底。
“居然喜欢貌美的少年。”
“郡主,郡主,救我…”少女呓语起来,双手乱挥。
这时,修长的大掌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