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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莫云初。
他靠着的那堵冰冷的墙里,砌进了莫云初的尸体,莫云初那英俊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像极了一具由石膏雕成的艺术品,完美到无可挑剔。
唐宁的鼻尖碰着莫云初的鼻尖,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更没有鼻息,他们的唇凑得很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了上去。
但莫云初没有吻他。
唐宁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莫云初,看到那浓密的睫羽掀起,露出了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眸,那双凤眸同样是冰冷的,所有的温柔和深情都仿佛被抽离了,冷得唐宁浑身都发起抖来。
他听到莫云初冰冷的质问声,问他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躺在一起,为什么要背叛他。
他身前是冰冷的莫云初,身后是烫到吓人的祁昀。
不是的。
不是的。
唐宁想要辩解,可浓郁的香味淹没了他的口鼻,好似有无数藤蔓在暗处伸展开来,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穿透了他的血肉,在他的根根肋骨环绕处开出了散发着沁香的花——
不是的
明明是你不要我了……明明是你丢下我了!
他想控诉,可却说不出一句话,连绵的花从口中开了出来,每一朵都在簌簌颤抖。
“啊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黑夜,让唐宁骤然从梦中惊醒。
唐宁的大脑还一片混沌,身体却本能地竖起耳朵全神贯注聆听走廊上可能会有的声响。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尖尖细细的笑声,好像指甲刮过黑板。
先是轻轻的,调子怪异。
而后像是止不住自己的兴奋,一声笑得比一声大,一声笑得比一声尖,走廊上有重重叠叠的回音出现,那怪异声音发出了颤栗的狂笑!
重物拖拽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哪怕唐宁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中却似乎勾勒出了一个东西在边走边笑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也许仰到整个腰都要折断,脖颈也连带着断掉,那破损的声带还要发出卡顿的笑声。
发生了什么?
唐宁全身发麻,整个头皮都像被那笑声细细地挠了一遍,侧身的姿势保持了太久并不舒服,尤其是躺在僵硬的床板上。
可他此刻却不敢动弹分毫。
恐惧像化成了蚜虫和红蜘蛛爬满了床褥,唐宁裸露出来的肌肤不知道是因为粗糙的床单,还是极度的恐惧,冒出了斑斑点点的红。
“同学们,你们睡着了吗?”那声音细细问道。
无人回应。
那遥遥的声音忽然拉近,近到像贴着寝室的门缝怨毒指责:“原来是你没睡~”
“坏孩子。”
唐宁捂住嘴,浑身紧绷,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走廊重新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重物拖拽声,嘶啦,嚓,那摩擦声一点一点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好像是真的离开了。
可唐宁还是久久不敢动弹。
他可能是要疯了,即使此刻寂静无声,他都觉得下一秒会有一道声音冒出来问他睡了没有。
看不清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靠近,薄唇凑到唐宁耳畔,放轻的声音掺了几分说不清的味道:“做噩梦后睡不着了?”
唐宁浑身一震,一时间差点没听出来这是祁昀的声音。
“你一直在哭。”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雪白的耳廓,那里一下子就熏上了一片微红。
唐宁愣了一下,将手覆在脸上,触及到了一片潮湿,他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唐宁小心翼翼转过身,正脸对着祁昀,想去询问他刚才有没有哭出声——
毕竟晚上这么黑,只有他哭出声音了,祁昀才会发现吧?
而现在祁昀突然出声,是说明那个怪物已经走了,他们可以自由说话了吗?
因为夜色的遮掩,唐宁只能看见一点幽深的眼神光,他对着笼罩住一切的黑暗,轻轻的,无比小声道:“不是噩梦。”
那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氤氲的眸子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茫然又委屈地蹙起眉头,声音低到近乎呓语:“也不是美梦。”
是莫云初。
仅此而已。
唐宁忽然感觉好累,累到他不想再提及任何事,他缓缓闭上眼,与祁昀肩并肩躺在窄窄的木板上,这里窄得像是一具棺椁,窄得让唐宁生出了自己在与尸同眠的错觉,但哪有这么滚烫的尸体呢?
尸体应该是梦中的莫云初那样冰冷。
而不是祁昀这般鲜活。
被热气蒸腾过的香味萦绕在唐宁鼻尖,疲惫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唐宁重新陷入了梦乡。
黑暗中,祁昀侧着身,静静凝视着沉睡的唐宁,那张俊美脸上缓缓流露出直白浓重到让人害怕的欲望。
半晌,那白日里泠冽的声线在压低到极致后,透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信号,“莫云初是谁?”
睡梦中的唐宁蹙着眉头,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轻微转动,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张开嘴发出一声微弱的泣音。
祁昀的眼神越发冰冷幽深。
毫无所察的唐宁小声啜泣着,伸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在祁昀的注视下,他颤抖地抓住了对方的臂膀。
哭声忽然止住了。
唐宁迷迷糊糊将自己的脸埋进了祁昀的怀里,无意识把眼泪全部蹭在祁昀一尘不染的衣服上,这点湿意似乎也连带着渗透进了祁昀的心尖。
温暖的气息包围住了唐宁,唐宁熟练地在祁昀怀中调整出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贴着对方的胸膛,他的睡颜天真干净,舒展眉头时,配上天生微微上扬的唇角,像个破涕为笑的天使。
即使魔鬼也会为之动心。
第二天早上,寝室的起床铃吵醒了唐宁。
唐宁睁开眼,发现床边没有祁昀的身影,寝室也空无一人。
唐宁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死,所有人都走光了他都没发现。
校规不允许迟到,寝室也要打扫干净,不然生活老师会扣分,这些信息都是唐宁昨晚从群里的文档中看到的,他连忙叠好了被子,走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
因为这具身体实在娇气,不仅对痛觉敏感,对温度的要求也很高,冷水会把皮肤冻得通红,所以唐宁站在洗漱台前等候,想要等水龙头放出温水。
但不知道是早上没有热水,还是单纯他寝室的热水器出了问题,放了半天都没放出来。
哗啦啦的流水声听得唐宁心中有些烦躁。
算了,冷水就冷水,反正把毛巾打湿随便擦一下就好了。
唐宁深吸一口,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冷水,略显疲惫的双眼看向镜中的自己,这段时间他脸色很差,差到整张脸都雪白一片,没有任何血色,连嘴唇也是发青的。
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丧了。
唐宁努力对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笑。
镜中的自己也微笑着看了过来。
唐宁皱起眉,他莫名感到有点不对劲,镜中的唐宁也皱眉看着他。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凝结在睫羽上的水珠从眼前落下,滴溅在水面掀起层层涟漪,唐宁眨了眨眼,他能感受到,此刻有细小的水珠在他的脸上流淌。
唐宁和镜中自己对视着。
然后他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并没有丝毫水珠。
一个人在照镜子,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和真正的自己有了不同之处。
这真是比洗冷水澡还要有用的清醒方式。
唐宁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努力自然地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洗漱台,在即将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刻,他悄悄又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看见,镜子里空空如也。
唐宁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关上了门。
房门紧闭的瞬间,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人回头照镜子,镜子里怎么会空空如也呢?”
空寂无人的寝室,唐宁一瞬间汗毛乍起,通体生寒,他的腿几乎要软下去,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不是规则说的怪物?!
他和怪物对视了
怎么办?怎么办?!
唐宁恨不得用拳头去捶自己的脑袋,恨自己的笨蛋脑袋不能想出解决方法,又恨自己的身体被吓到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得走路都发颤。
不行!他得出去!他得赶紧出去!
唐宁快步冲向大门,飞快地按下门把手,往里一拉——
房门纹丝不动。
唐宁愣了一下,双手用力往里拉,房门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有一股力量也在往外使劲,与唐宁的力量形成了僵持。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唐宁缓缓抬起头来。
隔着门上的玻璃小窗,他对上了一只眼睛。
有一个东西也趴在门上。
与唐宁只隔着一个门板的距离。
唐宁被这突然出现的眼睛吓到连退好几步,整个人差点失声尖叫!
随着偷窥的暴露,门外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庞,而后是第二张、第三张一张张脸争先恐后凑到了这扇小窗前,鼻梁压在了玻璃上,五官被挤到近乎变形,但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贪婪地、饥渴地、兴奋不已地打量着唐宁。
唐宁惊恐地张大了嘴。
“啊啊啊啊啊啊——!!!”
在他崩溃的尖叫声中,那一张张扭曲的脸露出了和宋霖溯一样的怪诞笑容。
蚜虫爬满玫瑰。
鸟雀病死笼中。
高昂的悲鸣中穿插了一段悦耳的铃声,两道乐章同时奏响,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与秀气的喉结一同震动,亮起的屏幕上,来电显示人的名字叫作“祁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