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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很想提醒他,你刚才比我还紧张。怕说出来钟建国削他,无声地嘟囔一句,就问:“我去开车?团长。”
“等一下,别慌。”刘师长阻止,“小钟,你打算躲着她们?我不建议你躲。看看她们找你有什么事,有问题咱就解决问题。两人都那么大年龄了,来一次也不容易。”
“师长,边走边说。”钟建国扶着他的胳膊,推着他往车的方向去,“我继母和大娃的姥姥是天底下最不讲理的人,芝麻大点的事,她们都能缠我一天。”这种人只有懒得跟人讲道理的宋招娣能对付,“她们找不到我自己就回去了。”
刘师长停下来:“你还是要躲啊。”
“没有,没有。”钟建国道,“我是没办法。两人都是长辈,我又不能她们动手,只能晾她们一会儿。”不待刘师长开口,就说,“小李,通知下去,不准我继母和大娃的姥姥靠近营区。”
小李立正敬礼:“是!”
钟建国:“您家的事比较要紧,我听电话那端嫂子都快急哭了,咱先回去看看你家出什么事了。等您家里的事解决了,她们如果还在,我就跟她们好好谈谈。”
同一时间,钟大娃一手揉着小肚子,一手拉着二娃:“后妈,我饿了。”
宋招娣的手一抖,险些把三娃扔出去:“喊娘,不喊娘今儿就吃白米饭。”
“我可以帮你烧火。”钟大娃道。
这个熊孩子!宋招娣忍不住翻个白眼:“你和二娃扶着三娃走路,别出去,就在厨房里。”
“我锁门了。”钟大娃见宋招娣绕过“娘”,面上一喜,“姥姥和奶奶进不来,没事的。”
宋招娣:“她们不敢硬闯。我是怕正给你们做番茄炒鸡蛋的时候,她们闻到香味,发现咱们家一点也不穷,然后赖着不走。”
“我喜欢番茄炒蛋。”钟二娃舔了舔嘴唇,“后妈,我想天天都吃番茄炒蛋。”
宋招娣脑壳痛:“你俩再喊后妈,我敢保证,甭说吃番茄炒鸡蛋,你俩连米饭都没得吃。”
哥俩相视一眼,一人拉着三娃的一条胳膊,扶着小孩出了厨房,在客厅里教三娃走路。
宋招娣嗤笑一声:“我看你们俩能躲多久。”随即,煎鸡蛋,炒番茄。
突然想到刘师长会过来,就把段大嫂给她的番茄全炒了。怕米饭不够,又把前天蒸的馒头放锅里。
满满一大盆番茄炒蛋盛出来,闻着香味的仨孩子进来。
宋招娣很想问一句,你们是不是饿死鬼投胎?然而,她知道这个年代物资短缺,有钱也买不到好吃的。一天一顿西红柿炒蛋,整个翁洲岛恐怕也只有他们一家。而番茄炒蛋酸甜可口,很符合小孩子的口味,两个孩子吃不腻太正常了。
可惜,番茄炒蛋也只能再吃五天。
宋招娣的托小李买的鸡蛋和鸭蛋所剩无几,副食本上蛋的份额也被她用完。想吃?只能等到下个月。
“大娃,二娃,给你盛点米饭和菜,你俩先吃好不好?”宋招娣问。
钟大娃听出来了:“你不吃?”
“你刘伯伯和伯母待会儿过来,我跟他们一起吃。”宋招娣道。
钟大娃犹豫片刻:“跟你一起吃。”
宋招娣笑了:“不饿啊?”
“可以再等一小会儿。”钟大娃说完,二娃跟着点了点头,表示他哥说得对。
宋招娣摇头失笑,打开柜子找到被她放在最里面的奶粉,泡两碗奶粉,其中一碗递给大娃和二娃:“你俩先喝点奶粉垫垫。”
两兄弟大惊,异口同声问:“我们也可以喝?”
“当然。”宋招娣道,“等你爸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就托人买六袋奶粉,你们天天都能喝到。”
钟大娃低头喝一小口,眉头紧皱:“不好喝。姥姥没骗我。”
“不放糖的小米粥好喝吗?”宋招娣问。
二娃脱口道:“不好喝。”
“这个和小米粥一样,喝了能长高。”宋招娣道,“想不想长得像你爸那么高?那就得喝奶粉,吃鸡蛋,再吃鱼。明儿就去买鱼,我给你们做鱼吃。”
钟大娃连忙说:“鱼有刺,不能吃。”
“那就买刺少的。”宋招娣听到门响,连忙跑出去,一看钟建国从竹排门上跳进来,很是惊讶,“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钟建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有点事。”到屋里注意到板凳和小方桌跟他走的时候放的不一样,“你们吃饭了?”
“爸爸。”大娃跑出来,“爸爸,奶奶来了。”
“姥姥也来了。”二娃道,“被后妈吓跑了。”
钟建国:“我听说了。这,你嘴上的白的东西是什么?”
“正喝奶粉呢。”宋招娣道,“是不是跟刘师长一块回来的?”
钟建国惊讶:“你又知道?”
“猜的。”宋招娣指着自己的脑袋,“多用这里。我还知道刘师长等一下就会过来。”
钟建国不信。
大娃捂嘴笑笑:“爸爸,后妈喊伯母来咱家吃饭。伯母没做饭,伯伯也得来咱家吃饭。”
“刘萍和刘苇没在家?”钟建国问。
宋招娣:“段大嫂说他们去同学家玩去了。”话音落下,听到外面有动静,冲钟建国呶呶嘴,“来了。”
钟建国往后退两步,勾头看去,见刘师长神色不对,下意识转向宋招娣,你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宋招娣瞥他一眼,抱着三娃迎上去,“师长,嫂子,进来坐。”
刘师长点了点头,还没坐下就忍不住说:“小宋,我都听你嫂子说了。我入伍的那一年跟家里人拍过一张照片,看看你姐夫的母亲是不是照片上的女人。”
钟建国听的云里雾里,想叫宋招娣解释,意识到此时不太适合,便勾头看宋招娣手里的照片,不禁睁大眼:“这,这不是你大姐的婆婆?怎么会在——”
“小钟见过?”刘师长忙问。
钟建国老老实实点头:“我到宋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大姐的婆婆说,我跟我爸不像。所以对她印象特深。”说着,顿时明白过来,试探道,“杨婶子是师长家的人?不对,我记得师长不是滨海人。宋招娣同志,怎么回事?”
宋招娣没绕弯子,先说她大姐夫的事,随后才说今天发生的事:“刘师长,我确定您大嫂是我婶子,我姐夫和你大哥长得也挺像,但是他们愿不愿意跟你们相认,还得容我写信问问。”
“为什么不愿意?”钟建国刚刚明白过来,又糊涂了。
宋招娣:“大姐夫的爹牺牲的消息传回老家,师长没时间回去,师长老家的人以为他也出事了,就把姐夫和他娘赶出去了。”
“赶出去?不可能吧。”钟建国不大相信,“他们是烈士遗孤,凭什么?”
宋招娣也不信,可是无论哪个时代,都有好人和坏人:“杨婶子说有几个人骂她不守妇道,不配当烈士遗孤。其实就是看中上面给杨家的补贴,还有杨家的房子。”
“是的。”刘师长揉揉眼角,颇为懊恼,“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大哥的房子的确被人占了。补贴的钱,他们给我,我没要,还给组织了。
“现在仔细想想,他们看到我回来的表情,不是惊讶,是惊吓。估计做梦都没想到我能回来。我那时只顾得担心嫂子和孩子,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想到找前后邻居打听打听。”
“关心则乱,我理解。”宋招娣道,“可是你没及时回家,也没给家里写封信,他们就以为您不在了。不但没怪你,逢年过节,姐夫在路口给他爹烧纸的时候,也没忘记您。你现在又突然出现——”
“等一下,小宋,我们写信回去了。”段大嫂道,“我写的信,字歪歪斜斜的,我还怕帮大嫂念信的人认不出来。”
宋招娣惊讶:“写过信?可是我婶子没收到啊。这…刘师长,你看这事……”
“信的事我会托人查清楚。他们娘俩如今在小宋村,没冻着没饿着,无论愿不愿意见我,我以后见着大哥都有个交代。”刘师长抹一把脸,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老段,先让小宋写信问问。小宋,他们如果愿意见我,你一定要跟我说,我派人去接他们。”
宋招娣见他双眼通红,点了点头:“我下午就写信。嫂子,刘师长,咱们先吃饭?”
“对,师长,先吃饭。”钟建国跟着说,“我去盛饭。大娃,带你刘伯伯和伯母去洗洗手。”
钟大娃心喜,终于可以吃饭了。一想到大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想笑的小孩使劲咬咬下唇,板着小脸带两人去洗手。
消失多年的亲人突然出现,刘师长和段大嫂没什么胃口。架不住番茄炒蛋酸酸甜甜很开胃,大娃和二娃又吃的吧唧嘴。两人被感染,胃口被打开,忍不住吃了一大碗饭,又吃一个大馒头。
大娃拿着勺子舀菜汤浇饭,刘师长和段大嫂才意识到,一开始说不吃不吃的他们把钟家的菜全吃完了。
两人尴尬地脸通红。
段大嫂不甚好意思说:“大娃是不是没吃饱?我再去摘几个番茄。”
“不用了。”宋招娣道,“他和二娃喜欢用番茄汁拌饭。”说着话把汁到两个小孩碗里。
钟建国很是自然的端起儿子的碗搅拌几下。
二娃迫不及待地挖一勺米饭塞嘴里,眯上眼赞叹道:“好吃!”
“都没你们俩会吃。”钟建国瞪一眼两个儿子,“以后去别人家,不准用菜汁浇饭。”
大娃不假思索道:“才不会呢。别人家的菜没有后妈做的好吃。”
“这孩子……”刘师长见俩孩子确实喜欢菜汁浇饭,尴尬褪去,又有些无语,“怎么喊小宋后妈?要叫妈。”
钟建国:“故意的。师长,别管他们。招娣,把三娃给我,你去写信。”
“好。”宋招娣在楼上写好信,并没有直接封起来,而是递到刘师长手中,请他过目。
刘师长颇为意外,看向宋招娣时,俨然像看自家异常懂事的后辈。
钟建国注意到刘师长的眼神,忍不住叹气,这个宋招娣啊,怎么这么会来事?一想到从营区回来的路上,刘师长提醒他两次,回去就向宋招娣道歉。
原本不打算道歉的钟建国不得不认真琢磨,该怎么道歉才能不丢脸,又能让宋招娣原谅他,从此以后不再提这件事。
晚饭歇息之前,钟建国终于想出来,把宋招娣叫到客厅里:“你想什时候去学校上课?”
“查清楚了?”宋招娣不答反问。
钟建国呼吸一窒,这个女人,说话就不会委婉点么:“查清楚了,我不该怀疑你。”
“你本来就不该怀疑我。”宋招娣道,“我是谁?你三个崽的妈。怀疑我就是把你的三个娃交到敌人手上。”
钟建国嗤笑一声:“宋招娣同志,你恐怕不知道,很多基层军官都没听说过两栖登陆舰,你却脱口而出。我没把你拷起来审问,正是看在三个孩子的面子上。”
宋招娣心漏一拍,暗暗警告自己,以后不准再说跟部队、武器沾边的事,面上强装无所谓:“既然还怀疑我,那你继续查啊。”
钟建国噎住,心想,他的政委亲自出马都没能查到有用的东西,以后派别人去?滨海师范大学早已停课,学生不是下乡就是回家。
再查宋招娣,恐怕只能从档案上查起:“少激我。不用你说,我也会弄清楚。现在老实交代,你以前的那个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跑了。”宋招娣三言两语说个大概,“他家是民族企业,找人活动一下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他们家的人怕遭罪,就跑了。”
钟建国再也忍不住,仰头翻个白眼:“你也够狠,居然咒他死。”
“可惜他没死,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转到资本主义国家,正吃香的喝辣的。不过,我倒是巴不得他肠穿肚烂不得好死。”宋招娣说着话叹了一口气,“钟建国,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无可奈何心已死,亲戚邻居还逼我。挑挑拣拣觅夫婿,却找到你这么一位疑心病晚期没得治的鳏夫。”
钟建国笑着点头:“继续。”
“继续什么?十点了,还不睡觉想干嘛啊。”宋招娣白他一眼,站起来就往东边走,“明天记得去买菜,家里没菜了。”
钟建国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客房的门已合上,无奈又无语:“宋招娣,你简直有病。”
“你才有病!”刷一下,宋招娣拉开门,“少在背后骂我,否则我就去找你们刘师长,说你,你打我。”
钟建国莫名其妙,指着自己:“我打你?我什么时候碰过你一指头。”
“你是没用手打我,你对我冷暴力。”宋招娣知道这时期的人不清楚‘冷暴力’是什么意思,不介意解释给钟建国听,“从不主动跟我说话,我上赶着讨好你,你还对我爱答不理。这就叫冷暴力。”
钟建国举起拳头:“信不信我把冷暴力变成热暴力?”
“信!”宋招娣脱口道,“这世上没有你钟建国不敢干的事。”
钟建国扶额:“赶紧睡吧。别一天二十四小时,想着法子气我。气死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对了,除了菜还买什么?”
“买条鲈鱼或者鲅鱼,刺少也便宜。”宋招娣道,“不能天天吃鸡蛋,我没怎么吃,看都看腻了。”
钟建国点了点头,一边往他房间里走一边说:“再吃半个月,那俩孩子估计就不好意思喊你后妈了。”
“等等,你后妈真坐船走了?”宋招娣总感觉她忽略了什么,没孩子在身边闹着,四周静下来,终于想到两个难缠鬼走了就一直没回来。
钟建国:“她们去营区找我,被巡逻的人拦在外面。一直没等到我,估计又不敢来找你,就回去了。”
“我表姨得上班,不能离开太久,你那个丈母娘怎么回事?”宋招娣问,“她比我表姨难缠多了,不像是这么轻易罢休的人。”
钟建国:“心虚。当年我还在申城的时候,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大娃的姥姥什么德性。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也随主力部队搬到这边,真闹起来也没人向着她。
“她想找司令告我的状,估计也没人告诉她司令长什么样。还有一点,她家庭成分有问题,她也不敢大闹。”
“那她以后再来打秋风,我可以把她关在门外吗?”宋招娣问。
钟建国:“大娃和二娃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宋招娣心想,你的两个儿子恨不得拿刀砍死你前丈母娘。不过,这话一旦说出来,钟建国又得训孩子。宋招娣也就什么都没说,直接关门睡觉。
钟建国望着紧闭的房门,轻笑一声,我看你还能自由几天!
阳历十月二十九日,下午,红崖镇下着瓢泼大雨。邮局的同志不想去送信,可是信从翁洲岛寄来,邮票又跟普通老百姓用的不一样……送信的同志怕耽误了大事,穿着雨衣,顶着大风把信送到小宋村。
宋母一看送信的同志的裤子全湿了,不顾对方婉拒,把人拉到屋里。随后才把信递给宋招娣的父亲。
盛情难却,邮局的同志就提醒宋母,看完了就写封回信,他走的时候也正好带回去。然而,话音落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邮局的同志看向宋父,发现他的神色很是复杂,不禁站起来,连连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父叹了一口气,把信交给刘洋。
刘洋看完沉默下来。
宋母也顾不得招呼邮局的同志喝水,连忙问宋父出什么事了。
宋父也以为刘洋的叔叔战死沙场。如今不但突然出现,还是个高级军官。宋招娣还希望他们去一趟,也顺便认认钟家门。搞得宋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向邮局的同志讨个主意。
对方没想到刘洋是烈士遗孤,更没有想到他的叔叔是军官。前一个忍不住骂贼老天,这会儿又忍不住感谢老天爷。要不是外面下着雨,他就不会进来躲雨,更不会认识烈士遗孤兼军属。
拿过信仔仔细细看一遍,邮局的同志就建议宋家人立刻过去,不要等着对方来接他们,毕竟刘洋的叔叔是刘洋的长辈。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宋父望着远处山上的雾,觉得没有两三天雨停不下来,想等两天再去。可是一看到大女婿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忍不住说了一句,现在想去也没法去。
邮局的同志立即说,他有办法。
翌日,清晨,天空飘着牛毛细雨,一辆绿色的车来到小宋村。傍晚,绿色卡车把宋家六口送到滨海市。
刘洋的母亲受不了舟车劳顿,她便留下来看家。因邮局的车进村一事,搞得小宋村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刘洋是烈士遗孤,没等宋父宋母开口,就纷纷跟宋招娣的家人说,他们会照看好刘洋的母亲。
车子抵达滨海市,在邮局的同志的帮助下,刘洋买了车票,也给钟建国发了电报。
钟建国以为宋家人过几天才能到。没想来的这么迅速,把其他事交给张政委,就拿着电报回家。
话说回来,宋招娣给几个孩子做几顿鲈鱼,大娃和二娃迅速抛弃番茄炒蛋,天天早上提醒钟建国买鲈鱼。
翁洲岛四面环海,海鲜比肉便宜,也不要票,从而导致副食厂的鱼肉远远比猪肉好卖。
钟建国晚去一会就很难买到儿子们吃的鲈鱼。可他每天早上都得刷锅洗碗,也懒得记着时间,买不到鲈鱼就随便买。
钟建国拿着电报回到家,看到宋招娣和几个孩子正在吃饺子,大娃和二娃中间还放个盛酱汁的碟子,很是惊讶:“咱不是说好了,肉票留着等你爹娘来了再用。”
钟大娃:“爸爸,不是猪肉饺子,是鲅鱼饺子。”
“鲅鱼?你们平时晌午都是这么吃?”钟建国意有所指。
宋招娣白他一眼:“想多了,第一次吃就被你碰个正着。不过,锅里没饺子了。”
“那你们昨天中午吃的什么?”钟建国问。
宋招娣:“清蒸鱼。”
“前天中午呢?”钟建国又问。
宋招娣:“豆瓣酱烧鱼。”
“大前天呢?”钟建国咽口口水。
宋招娣:“豆腐炖鱼。”
“从明天开始我晌午回来吃饭,就这么决定了。不接受拒绝。”钟建国说完就往厨房里去,看到锅里连个饺子皮都没有,大失所望。回到客厅拿走大娃手边的筷子,“给爸尝尝。”
“一个!”大娃放下勺子,伸出一根手指头。
钟建国点了点头,夹走一个尝尝很是鲜嫩,朝二娃碗里夹一个。
二娃下意识用手捂住,大叫:“爸爸!”
“一个!”钟建国道,“哥哥给爸爸一个饺子,你也应该给爸一个。”
宋招娣无语:“真有出息。你回来干嘛来了?”
“差点忘了。”钟建国拿出电报,“你爹发的电报。去给我煮点面,我就给你。”
宋招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喂三娃吃鱼肉。
钟建国得了个没趣,轻咳一声:“我来喂三娃。”
“然后呢?”宋招娣又问。
钟建国揉揉额头,这个难缠的女人:“电报给你。”
“早该这样,皮什么啊。”宋招娣伸手夺过来,随即把孩子递过去,“我爹他们过几天才能到,你这么着急回来真是为了这事?”
钟建国撩起眼皮看了她一下:“宋招娣同志,你是我的妻子,却住在客房,你觉得你爹娘会怎么想?你娘不是我继母。我继母想上楼看看,你可以光明正大,义正言辞拒绝。”
“对!”宋招娣不禁皱眉,“现在该怎么办?”
“后妈为什么要住在客房?”钟大娃突然开口。
宋招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习惯一个人睡。还有,你爸晚上睡觉爱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
钟建国冷笑:“我晚上睡觉从不打呼噜。打呼的人是你,我隔着墙都能听见。”
“那是你睡癔症了。”宋招娣脱口道,“你还有脚气。”
钟建国无语:“我每天晚上都洗脚。”
“那我也嫌你臭。”宋招娣道。
钟建国挥挥手:“我就不应该回来提醒你。爱咋咋地吧。”说着,把三娃递给宋招娣,“我回营区。”
“小气鬼!”宋招娣嗤一声,“柜子里还有饺子,自己煮去。”
钟建国一喜:“我不说回去,你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有吃的?”
“爸爸,你错怪后妈了。”钟大娃仰头道,“后妈给你留的,饺子下面还有水,后妈说饺子放在凉水上面,饺子就不会臭。”
钟建国心中讶异,看向宋招娣,嗤一声:“算你有良心。对了,大娃,二娃,以后不准再喊后妈。你后妈的娘过几天来咱们家,听见你们喊后妈,她老人家一不高兴,会把你后妈带走的。”
“我不要后妈走!”二娃连忙说。
钟建国:“还喊后妈?回头他们会住在咱们家,喊你后妈的娘姥姥,喊她爹姥爷,一同来的还有个大姨和姨夫。他们跟你姥姥不一样。我估摸着会给你们带很多好吃的。”
“后妈家的姥姥不偷藏咱家的东西,还给我们买好吃的?”钟大娃不信世上有这么好的姥姥。
宋招娣:“正常的姥姥都会给外孙买吃的。你的那个姥姥,我长这么大也就碰到过那么一位。”
“那,那我就喊你娘。”钟大娃抬起小下巴,一副施恩的模样。
宋招娣抬手朝他脸上拧一把:“明儿想吃什么?”
“猪肉。”钟大娃脱口道。
钟建国摆手:“不行。”
“有肉票,我知道。”钟大娃忍不住拔高声音。
钟建国:“姥姥来的时候得买肉,你吃了,拿什么招呼姥姥一家?院子里刚刚露头的小青菜么?”
钟大娃想说不给她肉吃,话到嘴边意识到后妈家的姥姥跟亲妈家的姥姥不一样,抿抿嘴:“那我可以吃鸭子吗?”
“不行。”钟建国不等他开口又问,“又想说我是后爸?”
钟大娃低下头:“没有。”
“我爹娘节俭惯了,他们来的当天做一顿肉就行了。”宋招娣道,“家里有鸡有鸭,他们还得去生产队干活,待不了几天。”
钟建国其实是个挺讲究的人:“有备无患。”
“随便你。”这种小事,宋招娣懒得跟他争高低,也没意思。更何况她如今头痛的是,不能用对付钟建国的继母和前岳母的法子对付她娘,她最迟后天上午就得搬到钟建国房里。
宋招娣一想到跟他同床共枕,脑壳更疼了。并不是怕跟钟建国发生关系,在男女这种事上宋招娣是个老司机了。而是她没想这么快。
当然,睡在一起不见得就得发生关系。可宋招娣是个正常女人,钟建国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时意乱情迷,做出令自己懊恼的事来很正常。
可惜,现实容不得宋招娣犹豫。
钟建国把刘洋要来的消息告诉刘师长,段大嫂就过来问宋招娣,宋家人的喜好。又问宋招娣宋家人是喜欢硬枕头还是软枕头。
宋招娣连忙说,她家人来了住他们这边。段大嫂跟着就问,床铺好了没,要不要她帮忙。吓得宋招娣连忙说不用。端是怕说慢一秒,段大嫂就跑上楼。
十一月初的翁洲岛终于进入深秋,空气中带有丝丝凉意。
二号早上,宋招娣穿着长裤长褂打开门,抱着衣服塞钟建国衣柜里,就下楼做饭。
丈母娘和连襟要来,钟建国便请了半天假。上午不去营区,钟建国就没像以往起得那么早。看到宋照的动作这么潇洒,钟建国忍不住问自己,这么一位大大咧咧的女人居然能把他给糊弄住,他当时是多么着急娶媳妇?
“宋招娣,上来。”钟建国站在楼梯口大喊。
宋招娣看了他一眼:“早上不吃了?”
“把你的房间收拾干净。”钟建国道。
宋招娣想也没想:“收拾好了,衣服、鞋、雪花膏都在你房里。”
“谁跟你说这个。”钟建国道,“枕头,被套上面有没有雪花膏的味道?你娘一辈子没出过滨海市,但她不傻。客房的枕头上有她闺女身上的香味,你怎么解释?”
宋招娣楞了一下,连忙跑上楼:“没想到啊没想到,钟建国,关键时刻你还挺有用。”
“我钟建国有用的地方多着呢。”钟建国瞥她一眼,“仔细点,长头发什么的也收拾干净。对了,尽量别让大娃和二娃跟你家的人单独相处,说漏了嘴,你自己去圆谎。”
宋招娣忍不住啧一声,“我爹娘过来啊,怎么还搞的跟上级领导来检查一样。”
“这得问你自己。”钟建国冷笑道,“你不愿意我钟建国又不会用强。居然想出分房睡?真把自己当成天仙了。”
宋招娣停下来,悠悠道:“要不要我帮你搬把椅子,再给你倒杯水?”
“行啊。”钟建国道,“赶紧的。”
宋招娣抬手把刚刚抽掉的床单扔过去。
“你们在打架吗?”二娃揉着眼睛走出来。
钟建国连忙说:“没有。”仔细一看,惊讶道,“儿子,你的裤子呢?怎么光着屁股就跑出来了。”说着,过去把孩子抱起来,摸到一片湿滑,“这是什么?!”
“尿了。”宋招娣瞬间猜到,“有没有尿在床上?”
钟二娃往钟建国怀里钻,
宋招娣不禁扶额:“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爷几个的,大娃,给我出来!”
“喊什么,尿床的又不是大娃。”钟建国道。
宋招娣哼一声:“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跟他们说,口渴也不能多喝水。实在忍不住就喝一口湿湿嘴唇。
“自从我跟他俩说过,二娃再也没尿过床。怎么偏偏今天尿床?二娃,老实告诉我,你哥是不是领着你偷喝压水井里面的水了?”
“哥,快出来,后妈猜到了。”二娃冲着西边的房间喊,“我说后妈最聪明,后妈能猜到,你还不信。后妈,是哥让我喝的。”
钟建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娃,出来?”
“爸爸,你又要打我吗?”钟大娃说着话,偷偷看一眼宋招娣。
钟建国深吸一口气:“我以前打过你吗?”
大娃噎住。
宋招娣:“大娃,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还没来,就让我把床让出来,你也把床让出来。伯伯和伯母还跟我说,要听话,不准闹人。我才不闹人。”钟大娃也挺期待给他买好东西的姥姥过来,可是,这几天天天听长辈们念叨,姥姥和姥爷来了做什么好吃的,有些他都没听说过,大娃跟很不高兴,“我不想他们来。”
宋招娣没想到会因为这些,还以为大娃生她的气,看向钟建国,你来!
“大娃,姥姥和姥爷是客人,只在咱家住三五天。”钟建国道,“下次过来可能是几年后。”
钟大娃:“才不是呢。姥姥一段时间就来,一段时间就来,别想骗我。”
“这个姥姥和你的那个姥姥不一样。”钟建国头疼,“你说,我们要怎么做,你才同意大姨和姨夫住你屋。”
钟大娃看了看宋招娣,看看他爸:“姥姥和姥爷走了,后妈也不准睡客房。”
“什么?”宋招娣惊讶,“好你个钟大娃,居然敢给我下套。我宋招娣长这么大,只有我给别人下套。”
钟大娃转身就往楼梯口跑:“你敢打我,我就喊,我就喊后妈打人了。姥姥和姥爷来了,我,我就说,你不跟爸爸住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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