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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山深井无波的眸子直直的看了她一会儿,意味不明,对她点头。

这几日里景山不止在为谢如闻寻找体内情药的解药,还联络了那些北朝的黑衣人,若他一人想要离开建康。

自然容易。

可有谢如闻在,谢玄烨定不会让她走,就算是离开了,也会被暗卫追赶,需要部署谋划一番,才能彻底离开这里。

谢如闻坐在八仙桌前抬眸看着景山,似是已深思熟虑过,对他道:“十月底。”现在还不能离开,她体内的情药每隔三日就需要他来解。

景山一直在为她寻找解药,可一连几日都未果。

只打探到这种情药虽药性极烈,却有时效。

服药后的第一月。

每隔三日必须与人欢.好,到了第二月,变为每隔十日,且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景山对她点头,抬手比划:好。最近暗卫盯我盯的紧,你要想办法打消他的疑虑。

谢如闻对他‘嗯’了声:“我知道了。”

景山离开了上弦院,谢如闻走至院中,下意识就要往鹅窝那里去,抬起步子后才想起大痴二痴早几日就已让哥哥帮她送给了谢韵。

她神色间染上几许暗淡,往鹅窝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她要离开,总归是不能带着它们两个的,把它们送给谢韵也好,谢韵喜欢养鹅,定能将它们都照顾好的。

想到这里,她神色温和几许,回了屋内,坐在她的小书案前,提笔练字。

这几日她日日跟着谢玄烨练字。

因着是用了心的,她的字和谢玄烨的越发相像。

那日,她虽与他说喜欢谢韵的小楷,让他教她。实则,她是想临摹谢玄烨的字迹,早几年,她是临摹过他的字的。

只是,无论怎么练习,都差点意思。

当时谢玄烨告诉她,她临摹出来的字迹与他的字迹,差的不是笔韵,而是笔下的力道与他落字时的习惯。

她那时听不太懂,后来也就不临摹他的字了。

如今重新去临摹,相比之前简单许多,她在他教她时,观察他指节间的动作,与落字间的力道,如今已有八分像。

再练上数十日,便可以假乱真了。

——

已是深秋,天气越发冷寒,谢如闻每日里依旧是在满月院的二层阁楼上练字,等着谢玄烨忙完后来这里。

这日,她正在书案前认真练字,听到木梯上有脚步声,神色温和,抬眸去看,却是浮生,不是哥哥。

浮生手中提了只食盒走上前,乐呵呵道:“十五娘,公子让给你买了洛水街上李氏铺子的点心,新出的栗子糕。”

谢如闻问他:“哥哥呢?”

浮生将食盒放下,说着:“公子出城了,怕是今儿夜里都回不来,让我跟十五娘说一声,不能来教十五娘练字了。”

谢如闻轻轻‘嗯’了声,她在阁楼上待了有一个多时辰,也有些饿了,打开食盒拿起一块栗子糕咬上一口。

随口问浮生:“哥哥可是去了寻问山?”

往日里她很少问这些的,今日也实在是随口一问,她话落,浮生抿了抿唇,有几分犹豫,这反而勾起了谢如闻的好奇。

她又问:“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浮生轻笑,回她:“公子是去了松露庵,去见贺家二娘子了。”

谢如闻刚咬在栗子糕上的贝齿顿住,片刻后才松开,又咬了一大口,在口中一点一点嚼着,浮生见她适才挺好奇。

这会儿反倒不吭声了,以为是他适才的犹豫让谢如闻不高兴了,继续道:“也没什么不可跟十五娘说的,就是公子是私下去的,不可让外人知。”

谢如闻抿了抿唇:“为何不能让人知?”

浮生想了想:“公子早些年和贺家二娘子定下过亲事,贺家二娘子出家后,这亲事也就算了,只后来退亲时,贺家老夫人说贺二娘只入空门五年便还俗,如今,已是第五年了。”

“若被人知,怕有闲话。”

谢如闻‘嗯’了声,不再问了,也不吃糕点了,擦了擦手后对浮生道:“我知道了,你去忙罢。”

浮生笑笑应是。

谢如闻回了她的上弦院,一直待在屋里,夜里也早早的歇下了,第二日辰时,浮生来了她这里:“十五娘,公子来了,让你去练字呢。”

谢玄烨适才刚走至二层阁楼上,便问了浮生,谢如闻今日为何不在,虽只有数十日,他也早已习惯,上了阁楼就能一眼看到她。

浮生只说不知,急慌慌的就来请了。

片刻后,他回到二层阁楼上,对他家公子道:“公子,十五娘说她不练了。”谢玄烨闻言抬眸看向他,浮生又道:“十五娘只说了这么一句,想来是天气越发冷寒,十五娘不愿出门了罢。”

谢玄烨未置可否,从书案前起身,下了阁楼径直来了上弦院,他长身玉立站在院中已是枯枝的古槐树下。

绿竹走出来,对谢玄烨行礼道:“公子,十五娘昨夜未睡好,正小憩呢。”谢玄烨抬眸往屋内看了眼,绿竹又道:“公子知道的,天气一冷,十五娘就要‘冬眠’。”

谢玄烨:“……”他应了声,吩咐绿竹:“照顾好她。”随后,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出了上弦院。

——

谢如闻再未去过满月院,一直闷在屋内练字,左右往年里她都是这样,冬日里不爱出门,谢玄烨也未再让浮生来唤她。

这样一来,也打消了他对她近来频频和景山见面的疑虑。

已是十月二十五日,离月底的日子越来越近,谢如闻坐在书案前,用笔在历书上勾出一个日子。

十月二十九。

正好是她需要‘解药’的日子。

与他做了这回,再之后,便是十日药效发作一次,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夜里,红梅侍奉着她沐浴后,回到寝居,谢如闻对绿竹道:“把我妆奁前的那只小箱笼拿过来。”

绿竹闻言应是,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去拿,弯腰去提时,提了一下,没提动,再去提,还是提不动。

最后,只好她和红梅两个人一道搬了过来。

这只小箱笼并不大,瞧着也根本不重,是谢如闻专门用来放首饰礼物的,绿竹边用钥匙打开边道:“这小箱笼在那里放了有两年,如今却是重的都提不起了。”

说着,箱笼被打开,里面琳琅满目尽是珠玉金钗,满满一箱笼,形态各异,金饰玉饰,各不相同。

还有好几颗鹅蛋大的夜明珠。

都是这些年谢玄烨送给她的。

谢如闻在别苑中不喜繁杂,发间常常只戴一支玉簪,谢玄烨送给她的这些,往往都只戴过一两回,便让绿竹收起来了。

她趴在榻上,拿软枕垫在下颌,眸光来回游动,瞧了一会儿,对绿竹红梅道:“寻两支份量足的金簪出来。”

红梅笑着:“十五娘寻金簪做什么?平日里你不都喜欢戴玉簪?”

谢如闻只看着,不吭声。

于是,红梅和绿竹就在箱笼里来回比对,挑来捡去,最后比对出两支份量重的递给谢如闻,谢如闻拿在手中掂了掂。

份量确实足。

她又让绿竹红梅挑了些金珠子,金耳饰之类的小物件,都给装进一只小木盒里,她看着她们忙活,问绿竹:“绿竹姐姐,你可有什么心愿?”

绿竹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在别苑里一直侍奉十五娘,算吗?”

谢如闻:“……不算。”

不等绿竹再说,红梅故作不满道:“十五娘问绿竹,如何就不问问我?”她拿腔捏调,是绿竹最看不惯的作态。

谢如闻轻轻笑了下:“你的心愿是嫁人,我知道。”她伸出手去,在箱笼里取出一支上好的水玉簪,又拿了一颗夜明珠,递给红梅:“当我给你的嫁妆了。”

红梅愣住了。

谢如闻把东西塞进她手中,随后又取出同样的一对递给绿竹:“绿竹姐姐,你日后也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绿竹:“……十五娘。”绿竹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已是若有所悟,她侍奉了谢如闻整整七年,看着谢如闻从年幼孩童一点一点长大,对于谢如闻是很了解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发现了她的不对。

绿竹并不多说,只接下东西后,给谢如闻继续收拾着她要的,最后,她看到箱笼里有一只别致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问谢如闻:“十五娘,这枚竹雕,你要吗?”

谢如闻闻言看过去,这竹雕是她为北朝的太子太傅作了那副画,他给哥哥的,哥哥又拿给了她,她对绿竹点头:“要。”

——

这日午后,谢玄烨在书房里见了客后,浮生手中端了只木盘走进来,与他家公子禀道:“公子,今儿都二十九了,夫人说明日立冬,让人送来了两件狐裘。”

谢玄烨闻言抬眸,两件厚重的狐裘把浮生的脸都要遮挡住,其中一件白软如雪,衣领处绣的是红梅。

女子的样式。

浮生继续道:“公子,十五娘的这件,可要我现在给送去?”

谢玄烨眉心微动,吩咐他:“先放下罢,晚些时候我去揽月苑给阿闻送去。”他已有数十日未见她了。

哪能让她一直‘冬眠’。

他在书案前处理公务,至酉时,刚欲起身走进地道,浮生又进来禀道:“公子,老爷传话来,让您去他院中一趟。”

谢玄烨抬眸往窗外看了眼,已近冬日,天色暗下的越发的早,院中烛火已点燃,他对浮生应了声,大步走出了书房。

——

此时,揽月苑中,谢如闻用过晚食正在沐浴,待她从净室走出上了榻后,体内的情药已开始隐隐发作。

明明窗外落了霜,极为冷寒,她额间却隐隐溢出香汗,她看了眼小几上的沙漏,已经戌时三刻。

他还未来。

近来几回,他好像一次比一次来的晚了。谢如闻体内越发觉得燥热,问绿竹要了茶水,一连用了两杯。

身体里才觉得舒服了些。

沙漏一点一点在走,谢如闻倚在迎枕上,神色微凝,她在想那日在阁楼上浮生对她说过的话。

她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对于离开。

当然会有不舍。

而她的那点不舍,被那日浮生说出口的话都给压了下去。从前,就算谢玄烨不喜欢她,她依旧有着懵懂心思。

让他不要成亲。

她也不去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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