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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爹没娘的野丫头!”
他们嬉笑着扬声骂了几句,甚至捡起了路边的小石头枯树枝往枝枝身上扔,嘴里还骂个不停。
枝枝害怕地后退了好几步,又要护住篮子,又要躲砸过来的石头,根本没能力反抗,听见他们的骂声,更是委屈地想哭。
“我不是……”
枝枝身上被砸了好几下,锥心刺骨的痛,她抽抽噎噎地用手背抹了眼泪,转身想往后跑,却撞上一个生硬的身体。
“你们几个骂谁呢?”
有些暴躁又冷厉的声音,枝枝抬起头望过去,只看见一张熟悉的下颔,谢翼皱着眉头挡在枝枝前面,冲那群小孩厉声道:“信不信老子揍你们!”
“是谢家小子!”
几个小孩很快认出了谢翼,都有些惧怕,他们没有谢翼高,也打不过谢翼,很快便识相地一溜烟儿跑了。
谢翼这才低头看枝枝。
小丫头被石头砸了好几下,衣服都脏了,红着一双眼,鼻子还一抽一抽的,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痕。
谢翼嫌她没出息,“笨都笨死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不知道反抗?”
“我……”枝枝又用衣袖抹了下鼻子,“我不敢呜呜呜……”
“真是没出息。”谢翼摇摇头,觉得她没救了,转过身往回走。
枝枝忙不及小跑着跟上去。
直到回到家,枝枝换了衣服,擦干了脸,才去篮子里给谢翼取豆花。
可是她打开篮子,却愣住了,许是刚才路上那么一闹,篮子不知何时没拿稳,里面的豆花撒了一碗。
另一碗还是好好的。
谢翼瞧见了,问她:“怎么两碗?”
他记得她只拿了两个铜板,只够买一碗的。
枝枝道:“这碗是吴大娘送的,说是给我也喝一碗。”
她说着将完好的那碗拿起来,递给谢翼:“哥哥,给你喝,你吃饱了好去念书。”
谢翼一怔,嫌弃般的“嗤”了一声,转过身去浑不在意道:“你自己喝吧,吴嫂子给你的,要是让我喝了,指不定背后怎么骂我呢。”
他转身回了屋,忽然觉得没趣,坐在书桌前。
算了,还是看会儿书吧,不然娘回来又该说了。谢翼认命地翻开书册。
枝枝还在外间,她愣了愣,没想到谢翼这次没和她抢了,但她也没想独吞,从厨房拿了个干净的碗,将那碗豆花倒了一半出来,跑去找谢翼。
少年背对着窗坐在桌前,低眉敛目望着案上的书卷,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温习功课了。
枝枝大喜,也不敢打扰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半碗豆花置于桌上,然后抬起眼眸偷偷看了眼谢翼,许是心思都在面前的书卷上,少年的侧脸难得柔和了些,神情专注而认真。他似乎在算一道算术题,思绪动得很快,一眼看过去就将答案挥洒于纸上了。
——咦,林姨不是说他功课不好么,算术题这么快就得出答案了?
难道这题很简单?枝枝有些奇怪地往书案上看,不自觉将题目念出来。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谢翼这才偏过头来看她,诧异道:“你倒是也识字?”
枝枝摸着脑袋冲他笑了笑,她娘是村子里少见的会识字的人,虽不让她干家务,却从小教她读书认字,家里也有几本《千字文》《弟子规》之类的启蒙书,她常常捧着读。
谢翼眼眸露出狭笑,捉弄她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他指了指书卷上的题目,“那正好,你不是要监督我读书吗?不若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算?”
枝枝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书册上。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枝枝娘虽教过她识字,却不曾教她算术,枝枝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题目中的各种关系,她苦着一张小脸抬头,却看见谢翼正扯着嘴角看她,眼里的嘲笑意味十足。
“这题目也好生奇怪,”枝枝不由为自己开解,仰着头很有理的样子:“好端端的,干嘛将鸡和兔置于同一个笼子嘛!”
“嗤。”谢翼忍不住又嗤笑一声,笨得连到最简单的题都算不出来,还给自己找借口。
枝枝默默接受了他的嘲讽,也知道他这下确实是在温习功课了,她便安心下来,道:“哥哥你学习吧,我先出去了。”
“等等——”
枝枝迷茫中回头,见少年从桌上随手抽了一本字帖出来,不由分说递给她:“回去临摹两页。”
枝枝疑惑地看着他,他给她这个干嘛?
而后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这恐怕是他的作业,他不想做,要她来完成。
“不行的!”枝枝连忙拒绝:“林姨让我监督你,又不是让我帮……”
“写不写?”谢翼直接打断她。
“……不写。”枝枝显然没什么底气。
“那我告诉我娘你偷瓜的事好了。”谢翼语气散漫,挑眉望着她。
“……”枝枝也没想到他会用这件事来威胁她。
她在林姨心目中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若是林姨知晓她有如此偷窃的行为,定会失望。
犹豫了半晌,枝枝才小声道:“可是……我和你的字迹又不同。”
“没事儿。”谢翼毫不在意:“我就跟夫子说,右手伤了,左手写的。”
“……”
枝枝拿回了谢翼的字帖,一边翻一遍抱怨,什么嘛,又要帮林姨监督哥哥,又要偷偷给他做苦力。
她想了想,还是不能助纣为虐。
于是,当她拿着写得歪歪斜斜的字体去找谢翼时,谢翼诧异地挑起了眉。
枝枝有些不自然道:“……刚刚被砸到手了,字写不好。”
谢翼抽了抽嘴角,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的心思,他混不在意地将字帖扯过来,随口道:“那也无碍。我就跟夫子说,两只手都伤了,用脚写的。”
“……”
*
林氏晚上回来后,见谢翼在家老老实实完成了不少功课,也满意地点点头。
“还是我们枝枝好,以后有人监督他学习了。”林氏蹲在井边洗菜,一边夸枝枝一边絮叨:“这小子啊,再过两年就该院考了,可瞧他成天这副样子,八成也是没戏。”
“为什么呀?”枝枝也蹲下来帮林氏剥蒜苗,“我觉着哥哥应该挺聪明的啊,今天看见他一道算术题很快就有答案了。”
“是么?”林氏心不在焉地问着,而后叹气:“他呀,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思不放在正道上,总是喜欢贪玩鬼混,那学堂里的夫子都不知说过多少回了。”
枝枝抿了抿唇,沉默半晌,问道:“林姨,您为什么希望哥哥考功名呢,以他的性格,学武亦是一种出路啊?”
林氏愣了愣,似是想起些什么,良久,才幽幽道:“枝枝,我还没跟你说过吧?”
“阿翼他爹,年轻时就是文人,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还做了县里的县丞。”林氏想起往昔,眉眼十分温柔,而后叹了口气:“只是有一年发大水,他爹去救灾,才死在了洪水里……”
枝枝也没想到谢翼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物,让林氏想起了伤心事,枝枝有些愧疚:“林姨,您别难过了……”
林氏收回了思绪,冲她笑了笑,又低下头洗菜,继续道:“其实阿翼小时候也没那么皮的,是个像你一样乖的好孩子,只是他爹死后,我带着他迁来这村子里,孤儿寡母没少受人欺负,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学坏了,开始和人打架……”
枝枝神色一晃,没想到他和自己的经历倒是挺像的,早年丧父,孤儿寡母。枝枝想起了她下午在路上被那群小孩追着骂的事情,小时候的谢翼,应该受过比这更多的欺负吧?
“其实现在想来,阿翼当初变成那样,也是在保护我们母子。”林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心酸的微笑,有些理解当年儿子的做法。
枝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下午那件事,她一味忍受是没有用的,非得起来反抗才行,更何况今日哥哥也算救了自己,枝枝想着也不由自主道:“哥哥其实挺好的。”
第七章 告状精
翌日下午,林氏不在,枝枝在家帮忙浣洗了几件衣裳,晾在院子里,满院飘散着皂角的香气。
谢翼坐在窗前,略抬了眼皮透过窗缝瞅她,小丫头正吃力地从井边提一桶水,喉间发出闷哼声,试了几下才将水桶提起来。
“笨死了。”谢翼随意收回目光,嘴里嘀咕着:“提不动还不知道少打些水……”
枝枝将这桶水费力地拎到厨房,倒在水缸里,水缸却连一半都没满,她拎着空水桶出去,又从井边打了一桶。
已经累出了一身汗,枝枝咬着牙将水桶提起来,动作晃晃悠悠的,有好些水洒在了裤脚上。
她刚直起腰,就发现面前多了一人,谢翼皱着眉将水桶从枝枝手里抢过来,动作丝毫不费力,没好气道:“你没长嘴么,拎不动也不知道叫人!”
叫人?叫谁?
他?
枝枝抿了抿唇,她方才看谢翼在屋里似乎在念书,也不敢随意打扰,怕他又嫌她烦。
谢翼力气很大,三两下便用水桶将水缸填满了,他出来看着枝枝湿透的裤脚,道:“以后打水这活儿你别掺和了。”
枝枝心中一暖,刚想说谢谢哥哥,就听见谢翼嫌弃了一句:“不然这水都要被你浪费一半。”
她又垂下了眼眸,默默咽下了肚里的话。
枝枝转身去厨房收拾碗碟,这段日子她又跟林姨学了不少菜色,自觉手艺进步了不小,午饭常常是她和林姨各炒一个菜,只是谢翼还是不给她面子,只要是她炒的菜,他一律不吃。
收拾好厨房出来的时候,枝枝看到谢翼背对着站在院门前,似乎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只露出一个侧脸,眉眼俊朗的一个少年,看起来跟谢翼差不多大。
他们说了几句,谢翼转身就让他进来了,这个少年看见院里的枝枝,蓦的眼睛一亮,惊奇道:“这小丫头谁啊?”
她看着小丫头粉衣玉面,娇俏可人的模样,不由打趣谢翼道:“你才多大,你娘就给你备好童养媳了?”
“瞎说什么呢。”谢翼眉头一皱,心不在焉地跟蒋元越解释道:“就我娘朋友的女儿。”
蒋元越是他在鸡鸣村一起长大的好友,也是同在学堂念书的同窗,平日里最爱和他逗趣厮混,在林氏眼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狐朋狗友”。
蒋元越今天还是趁着林氏不在的机会来找谢翼地,只是他这下对他没兴趣了,转而勾了凳子坐在枝枝面前,饶有兴致地问她:“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枝枝。”枝枝知道他是哥哥的朋友,便乖巧答道。
“吱吱?”蒋元越伸手在头顶上扮了个老鼠耳朵的形象,问她:“是小老鼠那个吱吱?”
枝枝扑哧一笑,被他的形象逗乐了,然而摇摇头:“不是。”
“恶不恶心呢?”谢翼冲蒋元越翻个白眼,看不惯他故意逗弄枝枝的模样,直接替她答道:“就树枝那个枝。”
蒋元越这会儿没空搭理谢翼,从兜里翻出来一颗糖,“小枝枝啊,来,叫声哥哥,就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