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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晚媱扒了口饭,胸口发闷,又仰头望了望窗外,一片黑,别说人了,就是鬼影都看不见。
她扯了扯嘴角,迅速吃完饭,再喝好药,收好碗碟放在锅里,低头再看水缸,里头水是满的,灶下也摆着一摞摞干柴,她移过眼,舀水洗碗。
小小的灶房内,她的身影孤单柔弱,远远望着便生出怜惜,陆恒是想进去替她做了这些事,但眼下他要进去,那就意味着她先前什么样子都被他看在眼里。
只能按捺不动。
余晚媱洗好碗,接了些热水进屋去清洗。
小院子便彻底安静了。
陆恒背靠在树干上,眯着眼笑,黑夜将他脸上的愉悦遮住,他才可以这般自在的笑出来。
这时已算入夜了,守在这儿的侍卫们暂时就地吃干粮,勉强歇息了会儿。
那边小院冒出个影儿,偷偷摸摸张望。
陆恒笑停了,抱着胳膊冷视着,他离院子不近,匆忙跳下树。
那人也像王二狗一般,朝院子里扔了个东西,陆恒猜是引狗的食物,果然片刻那院里响起大狗的一声短促熬叫,那人听见声更是壮起胆往篱笆墙上爬,等他快翻墙了,屋门开了些,余晚媱捂着衣襟探头朝外,正见一个男人从墙头要跳下来。
尖叫卡着嗓子眼里,她捂住嘴,正害怕的要寻地方躲起来,陆恒跃上墙头,手死死掐住那人的脖子将他摁在上面,让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余晚媱张着眸仰视他,他好像往她这边斜了眼,然后便将那贼拽下了篱笆带出院子。
院外只听到惨叫求饶声。
“兄弟!我不知道你在家!我没想碰你老婆,我就是来串门的!”
“哎呦呦!你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真没想你老婆,我是来找你的!”
只可惜被打的更狠,之后陆恒便叫几个侍卫过来,把他拖走离远了处理掉。
余晚媱趿着鞋出来,提着胆子走到门边,正见她养的那条狗吃了有毒的食物,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她骇然的站着,半晌蹲到地上看那条狗,手才摸到它的头,它突然就不动了。
这条狗她养了有两个月,刚买来时很认生,见着她就叫唤,后来被她养熟了,天天围着她摇尾巴,很黏人,还会帮她凶坏人。
就这么被毒死了。
陆恒跳墙进来,就见她红着眼睛蹲在狗跟前,沉默了些许,他道,“我来迟了。”
余晚媱从地上起身,垂着头和他面对面,未几扭身回屋,屋门没关。
陆恒犹豫了会儿,还是没立刻进去,这狗按理死了应该扔出去,但她养出感情,还是埋了好,陆恒招来几个侍卫,把狗带走照着人的规矩挖坟掩埋,顺道给它立了块木牌,然后便遣了侍卫去镇上集市照着他的指示去买犬。
他则在院里踌躇了片刻,慢慢踱到门口,跨一步进屋,即见她侧坐在床边,约莫是洗漱过,一身水汽,散着发比白日还温婉,其实她瘦了不少。
两人一坐一站,陆恒先说话,“那狗已经埋了,离这里不远,你想看明儿我带你去。”
余晚媱迟钝的点一下头,旋即又摇头,没说话。
陆恒薄唇抿直,一时也无话了。
余晚媱微偏脸,抬着下巴望他,接触到他目光,朱唇动了动,又别过去脸。
陆恒的手紧了又松,想上前又止住,退出门又不甘心,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今晚我不能走。”
余晚媱的睫毛颤了颤,下来床,绕到柜子旁,从里边抱出两床被褥,陆恒伸手接住,她垂着眼说出他们别后相遇的第一句话,“你去旁边那间屋。”
陆恒想笑愣是忍住,自觉的转出门去隔壁屋铺床睡下了。
余晚媱平躺下来,神情发怔,他赖在这里不走,她应该撵他,可她把他留下了。
她已不是顾窈,陆恒的夫人也没了,她不想欠任何人。
她却还是放任他在这里。
她一下闭紧眼,昏昏然入梦。
这一宿再无事发生,次日她醒来,身子算好的差不多,穿好衣衫出门时,边上的屋门开着,陆恒在墙头倒戳铁钉,已经围了一整个篱笆院子,要再有人敢爬墙,估摸得戳成刺猬。
他低头看她,正要说话,她旋身避让回屋。
陆恒怔忡,她刚起来面上还有惺忪,可能清醒了,又钻回屋,他从墙头跳地上,打了井水洗手,余光观察着她的屋子,她的窗户封死了,屋里没光,她捏着梳子背贴着门梳头发,她的头发一直很长,柔顺乌黑,随着梳动拂过那截细细腰肢,她很熟练的挽了个髻用木簪固住,只露出雪白后颈,内敛而纤秀。
陆恒在她转身时收回视线,咽了咽喉结,心想着一定要将她的小窗修好,断不能任她天天倚门梳发。
余晚媱绕进灶房,他也跟进灶房。
余晚媱没有看他,先打了水去清洗,回来时就见他坐在灶前生火,仿佛这地方归他管。
她仍像个哑巴,淘好米倒进锅里,开始煮粥。
两人谁都没吱声,却默契的做着该做的事。
粥熬好后,余晚媱惦记着她的纱线,去屋里将剩余纱线拖出来,陆恒盛好粥放桌上,出来帮她将纱线提到院子里,他的手掌宽阔,不免触到她的手背,她猝地松手,望过他又低头进灶房喝粥。
陆恒没一会也进来,桌子边以前只放了一条板凳,现在却多了条板凳,他忍着欣喜,很安分的坐下来吃粥。
早膳就在这安静的氛围里吃完了。
东边的天已有红光,过不久就要出太阳了,余晚媱急着去水边浣纱,早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去,会带着她的狗,因为水边太荒了,有狗她才敢大点胆子过去。
现下狗没了,陆恒自发帮她拎着一篮子纱线,其实很别扭,可又挑不出错,只能和他一前一后出门,刚带上院门,正好碰到李婶子出来。
李婶子打量他们两个,真真是一对绝妙璧人,她不禁笑道,“这才对,哪家不是夫妻俩搭配着来做活的。”
陆恒冲她笑笑,眸光垂视身侧女人,她白着脸没动静,他便收敛了些,没再表露欢欣。
待李婶子一走,两人到湖边,陆恒给她递纱线,看她熟练的洗涤,她这会儿不想他第一次见到那样胆怯张望,有他在身边,即便是绕不开倔,她还是安心的。
陆恒顿了顿,凝视着她的侧脸道,“你想岁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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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河水清澈, 纱飘浮在水面上丝丝缕缕的顺着水流游动,像一条条小蛇,在天幕的红辉映照下, 无端生出诡异。
陆恒说完这话,长久没得到她的回答, 她在滞愣,手里的纱趁她没留意溜走了几根, 她很快回过神, 将纱漂洗干净放入篮子里。
她沉默的仿佛再不会跟人说话, 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着手中事。
“她很想你, 整日母亲母亲的叫着,她已经会走路了,”陆恒轻道。
余晚媱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他是站着的, 她微低脸,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她的眼睫上挂着水珠。
他看着她难以自控,却还要再添一句,“我接她过来给你看看吧。”
余晚媱很慌的抬手抹过脸,立刻回绝,“不用了。”
她不能回京,岁岁不见她是最好的,见了便生念想, 就这么断了才好。
陆恒道,“她跟着我来了宝应, 现下被我安置在新租住的宅子内。”
余晚媱当即起身, 蹙着眉冲他恼道, “你怎么能放她一个孩子在宅子里?”
她原想说他过分,可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更过分,她没资格指责他。
陆恒看着她张着水秀的眸子,眼眶染红,眼底是愠怒,这是这些天下来,第一次看到她脸上有这般生动的情绪。
“陈肃犯了事,圣人遣我来江南查案,我不放心岁岁一个人在府里,所以带她来江南。”
他说的有理有据,余晚媱的恼意消减,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乱想,他是来江南办案,顺路过来发现了她,可能再过几天,就会带着那些侍卫离开。
她先前的猜测都不对。
如果她抗拒回京,他也不一定会真的强迫她走。
桥归桥,路归路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有什么好伤怀的。
她脸上的失落落入陆恒眼底,陆恒很认真的跟她道,“是我主动入江南,查案是公事,找你是我的私心。”
这是他任职以来,唯一一次以权谋私。
他是正三品的京官,如非必要,根本不用出京,大理寺中有四位少卿,随便哪一位都能入江南,但他没有指派任何人。
他求圣人让自己下江南。
他来了。
余晚媱猝然撇开脸,耳朵发烫,他变化太大,让她无所适从,她无促的往周围看了看,本能担忧会有人听到他刚刚的话。
陆恒还在继续,“你走之后,我找过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余老爷也避不见我。”
他曾一度以为,可能就这么跟她散了。
余晚媱喉间酸涩,不愿抬头看他。
陆恒笑了笑,“我很想你。”
余晚媱心颤了下,忽的蹲回去,装作听不进这些话,飞快的洗着纱,洗完想自己提篮子走,面前伸过一只手接了她的篮子,“我来。”
她像被针扎般缩回手,跳下石头就差要跑,只是这河水沿岸堆了不少石子,人走在上面不注意便会崴脚,她走的太急,不小心绊到石头,人才踉跄,就被陆恒扶住,他刚想说看路,她就很轻的推搡他,没什么力,他完全可以不当回事。
他望着她的脸,有慌张和畏怯。
慌张什么。
畏怯什么。
他都知道。
他紧紧握着那截手腕,如果可以,他现在就不想放开了,但不行,他需要处理好一切后患,才能让她不再慌张畏怯。
他这个丈夫做的不够好,从成婚开始,一直让她提心吊胆,即使时至今日,也没给足她信任。
他到底松了手,看她慌不择路的往前走,他亦步亦趋跟着。
进了家门,就听到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入目便是两条凶狠的猎犬,冲他们龇牙示威,甚至想扑上来咬人,余晚媱登时吓得腿发软。
陆恒伸手捞过她的腰护到身后,用手中的篮子一挥,将那两只畜牲挥退,拉着她入内,那两条狗被链子锁住,也不能近前。
陆恒放下篮子,对她道,“我让人买的,饿它们两天,等你再喂便会认你,往后其他人给的东西都不会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