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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来回折腾了三四遍,基裘才不甘不愿地承认了没有念能力者对亚路嘉动手。

那么亚路嘉的举动无疑就显得怪异又不同寻常了。

也有负责照顾亚路嘉的仆人小心翼翼地对基裘提出,有可能是亚路嘉少爷太过寂寞了,所以幻想出了一个朋友来陪自己,很多人在孩提时期都有过这样天真的幻想,觉得自己拥有一个看不见的好朋友,甚至会给这个好朋友编造出各种各样的特点性格来满足自己,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稍微懂事了一点之后,这种幻想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在心理学上,这就是孩童心灵成长过程中的正常现象,不必过度地担忧,只要让它顺其自然地度过就可以了。

基裘认可了这样的说法。

呵呵呵呵,既然如此,你们就配合一点,陪亚路嘉玩这个[不存在的好朋友]的游戏吧。安心下来的女主人展开华丽的檀木扇,掩住了涂抹着艳丽红色的樱桃小嘴,发出了一阵尖利的怪笑,宽宏大量地说道,反正那孩子很快就会成长起来的,这么可爱的童真可不能被你们给破坏掉哦。

毕竟,这可是短暂又美好的童年嘛。

这句话从揍敌客家的人嘴中说出来,只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黑色幽默般的荒谬讽刺感。

第51章 第 51 章

津岛怜央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亚路嘉是在无比清晰、又无比期待地在感受着这个事实的。

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他们的交流不再如同遥远的信号般总是延迟,也不再在传递的过程中丢失片段了,无论什么时候亚路嘉想要跟津岛怜央分享他单调生活中的琐碎小事, 津岛怜央都会第一时间地回复他。

而亚路嘉所安装的那一整面镜墙也并非是无用的,在初次相见的一周以后, 呼吸安静的深夜里,亚路嘉就第二次在镜中见到了津岛怜央的身影。

那其实是亚路嘉平时深陷梦乡的沉睡时间了,但唯独那一天, 他不知为何地感到心脏如同浪潮般一阵又一阵地悸动着, 像是沉闷的梅雨季一般,总是带着风雨不歇的噼啪打叶声, 让人感到绵延持续的躁动与烦闷。

亚路嘉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 索性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层层叠叠柔软垂落的纱幕出着神。

也就是这个时候, 他的眼前蒙上了一片浓重的黑暗, 整个世界像是被泼上了漆黑的浓墨一般,粘稠又深沉, 伸手看不见五指。

平日里会发出嗡嗡的微弱声响、二十四小时运行着的通风系统,永远闪烁着冰冷红光的监控器和窃听器, 即便是夜晚也会在那一扇比银行金库还要厚重的大门前看守着的女执事, 好像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踪影, 整个世界没有声响、没有活物, 像是伫立于时间静止的空间里一般变得冰冷而死寂了下来。

在连自身存在都无法感知到的这片浓郁黑暗中,唯有那一面镜墙还在泠泠反光。

人就是会下意识地朝着光亮的地方靠近,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虽然早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仿佛踏进了另一个异空间般的异常, 但亚路嘉还是蓦然一惊, 有些害怕地坐起身来, 小声地呼唤着津岛怜央的姓名。

怜央、怜央

[唔,我就在这里哦,怎么了,亚路嘉?]

津岛怜央软软的、好脾气的声音在亚路嘉的耳边及时地响了起来,他好像不必睡觉、不用休息般,无论亚路嘉什么时候呼唤他,津岛怜央都会第一时间地出现,给予他令人安心的回应。

亚路嘉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下了床,赤|裸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微微瑟缩了一下,而后贴着墙面,朝着这漆黑寂静、只给人带来无限恐惧的异空间中唯一的微弱光源前进着。

周围一下子变得好黑啊,我有一点害怕但是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景的时候,我看见了怜央的模样哦,所以心里又有一点期待,就稍微不那么怕了。

亚路嘉的指尖在冰凉冷硬的墙面上一点点挪动着,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分明是有些畏惧的语气里却又带着隐隐约约的上扬尾音,就像是那些在恐怖片时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偷偷露出手指缝隙的孩子一样,既害怕又兴奋地问道,怜央,是你来找我了吗?

[诶?]

津岛怜央的语气上带了些疑惑,[没有哦,我什么都没有做。]

而亚路嘉也终于渐渐地走进了那面镜墙,可以借着那微茫的光源影影绰绰地看清楚自己的模样了。

那星火般的荧光实在太过微弱了,仅能勉强照清镜前半米的空间,于是镜子里也仅能倒映出了亚路嘉宽阔房间里小小的一角空间。

镜墙倒映的景象中,亚路嘉房间一侧的墙角是堆砌着的、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圆滚滚玩偶,那是他喜欢的收藏,因为想要给津岛怜央也看一看,所以特地收集起来,固执地不让仆人帮忙,自己来回跑着,一个一个挪到了镜前。

而另一侧的墙角则摆放着一个矮矮的烤漆书柜,里面放着都是些亚路嘉想要跟津岛怜央分享的可爱绘本,白日里悠闲的午后时间,他就会从矮书柜里按照顺序抽出一本绘本,摊在镜前铺了地毯的地面上,一页一页地跟津岛怜央一起翻看着这些天马行空的幼稚绘本。

除此之外,就只有穿着套装睡衣的亚路嘉自己的身影而已。

镜中那披散着鸦黑头发的孩童扯着自己的衣摆,灰蓝的清透眼瞳中是湿漉漉的、显而易见的失望。

怜央、怜央,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一次你就不在镜子里了?

[我哪里都没有去哦。]津岛怜央说道,带着一如既往微微粘连着的甜蜜语调,[我一直、一直都待在亚路嘉的身边。]

我知道怜央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但是我还是想要看到怜央的模样嘛!

亚路嘉有些无理取闹地撒娇般说道,他有些赌气般整个人地趴到了镜墙上面,已经全然忘却了被全然的黑暗包裹着的恐惧感,一心只想像上次那样试图在镜子里寻找着他心心念念的津岛怜央的身影。

跟上一次一闪而过的现象不一样,这一次时空的交错好像格外漫长般,久久地未曾结束。

[我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津岛怜央有些困惑的不解,他细细数着,[衣服被血弄脏了,头发也乱掉了,脖子上的伤口很可怕又很狰狞,脸色也不好看]

掰着手指数到最后,津岛怜央问着亚路嘉,[亚路嘉为什么想要见到这样的我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亚路嘉理所当然地这样说道,他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像是有些得意洋洋地炫耀般说道,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哦!

镜墙里倒映出来的亚路嘉的眼神里面有些津岛怜央无法理解的情绪在浮动着。

那是幽蓝色的阴冷萤火,透过了灰蒙蒙的晨雾,正紧紧跟随在他锁定了的猎物身后游荡着。

怜央你知道的吧?绘本上都是这样说的,朋友之间就应该毫无隐瞒、毫无欺骗,要包容彼此的缺点,原谅朋友不小心犯下的过错,要对彼此都赤诚又坦荡。亚路嘉这样说着,我的话,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对怜央说哦,怜央也应该这样对我才对。

亚路嘉那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着的视线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噪点。

他捕捉到了那点异常,朝那边投去了目光。

那是一点晦暗的猩红色,微微凝固在雪白的衣角之上,空悬着、来回摇摆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如同温热鲜血般滴落,却牢固不动地沾黏在了那一块衣角之上,变成了碍眼的污渍。

怜央知道为什么我要被关起来吗?亚路嘉的声音轻快又明朗,大家都不敢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也不肯接近我,他们都害怕我会害死他们。

他们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母亲在监视我,不知道父亲在警惕我,不知道拿尼加的能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关押起来,大家都在哄着我、骗着我,把我当成一无所知的小孩子在对待。

但是,我其实全部都知道哦。亚路嘉把手抚上了冰凉的镜面,神色认真地一下下抠着那一点猩红的血点,短短的指甲在光滑的镜面上滑动着,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不堪重负的痛苦吱嘎声,拿尼加把那些人都变成绳人了。

在这脱离了现实空间、不再被监视也不再被监听的自由时间里,亚路嘉只是一股脑地、孩子气地抱怨着。

大哥会在通讯器里对我说我不是家人,二哥只会找我要限量游戏机和手办,奇犽哥哥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来看过我了

只有怜央会愿意告诉我名字,愿意陪我玩耍了,亚路嘉可怜巴巴地说着,又撒娇道,怜央为什么不肯出来呢?

他面上的神情很轻松,咬字黏糊,落音却重,一字一句地说道,怜央明明就在我身后不是吗?

那一点猩红的污渍晃动了。

津岛怜央朝前迈了一步,灿金的神铃摇晃着,无声地涤荡着清脆的声响,他从漆黑的迷雾之中走了出来,站在光与暗的分界之处。

无论如何,津岛怜央都是无法拒绝他人的请求的。

亚路嘉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想要找寻津岛怜央的身影,理所当然的,他的身后只是空荡荡的一片,津岛怜央的身影只存在于镜中的世界里。

[不要难过,亚路嘉,我是爱着你的哦。]

拥有着诡谲又怪异外貌的孩童扬起了笑容,对他说着甜蜜的言语。

那是如同面具般僵硬、刻意又标准,为了讨好他人而展露出来的笑容。

唯一。

这个词太过沉重了,以至于津岛怜央都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想要逃避的念头。

他害怕跟他人建立起羁绊来,害怕他们会跟哥哥一样因为他而遭遇不幸。

津岛怜央被剥夺了建立起亲密关系的权利太久了,他被高高捧起、视作神子的时间也太久了,只是普通地维系着与他人之间的纽带都让他感到艰难,更何况是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唯一的朋友]。

亚路嘉那热切的、灼烫的情感只让津岛怜央背负上了难以呼吸的负担,他惶恐着、拼尽全力地想要回报给亚路嘉同等的情感。

但因为绘里奈温柔地取走了那沉甸甸的重岩,只让津岛怜央的心中留下一片如同羽毛般轻盈的温暖,他看着亚路嘉,心中升起的只有那样温情脉脉的爱意。

[我是知道亚路嘉为什么会被关起来的。]津岛怜央轻轻说道,再一次地重复着,[我是知道的。]

欸?

亚路嘉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

津岛怜央朝前走着,伸出纤瘦的双手,轻轻地自背后拥抱着亚路嘉,他微微侧着头,免得那根深埋进脖颈的箭支碰到亚路嘉。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被倒映在了镜子中。

一张活泼又鲜活,困惑地微微皱着眉,另一张却泛着灰白的死气,脸上挂着橱窗人偶般漂亮却僵硬的笑容。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第52章 第 52 章

[我们是同一个个体的不同可能性。]

什么?亚路嘉的脸上是空白色的迷茫, 年纪尚小的孩子无法理解同位体的概念,他勉强勾起笑容来,我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除去外表之外, 我和怜央无论什么地方都不一样啊

而且怜央是镜子的妖怪的话, 能借用我的外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拥有着漂亮的灰蓝色眼瞳的孩童紧攥着身上纯白睡衣的衣摆, 无意识间把丝质的顺滑布料扯出了一道又一道嶙峋不平的沟壑来, 就像是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般深深割裂着。

亚路嘉没有相信津岛怜央的辩解, 还在固执地相信着他只会在镜子中出现的朋友是什么由水银镜变化而来的妖灵。

而津岛怜央的神情却愈发地、愈发地爱怜了起来,他伸出手掌落在亚路嘉的脑袋上, 像是安抚般一下又一下地为他梳理着压得有些凌乱的长发。

[我是不会欺骗亚路嘉的。]

镜中的津岛怜央将亚路嘉抱得更紧了,他的身体倾轧了过来,看上去冰冷又凉滑的苍白脸庞紧紧地贴到了亚路嘉的脖颈旁边, 蛇一般轻蹭而过。

可是在现实中,亚路嘉只感到了一阵空虚的、若有似无的冷意, 如同幻觉般在身边浮潜缠绕, 只有头皮被轻轻拉扯着的触感才让他有了一点津岛怜央真真切切在他身边的实感。

[拿尼加你是这么称呼跟你一起诞生的妹妹的吧?]

是的。亚路嘉不安地说道, 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我那边,她的名字是绘里奈。]津岛怜央轻声说道, 他的指尖缓慢地掠过了亚路嘉的耳廓, 带来一阵微凉的湿意。

他接下来的话语将亚路嘉心中怀有的微弱侥幸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强求与请求的绝对规则, 另类的等价交换原则我猜,在这边应该也有很多人对亚路嘉许过愿吧。]

津岛怜央并没有说的很清楚, 只略微地提到了几个词, 但亚路嘉已经明白了。

他灰蓝色的瞳仁微微震颤着, 呼吸略有些急促了起来, 脑袋之中感到一片眩晕。

我也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哦, 哥哥对我很好, 会陪我玩耍,会教我说谎,会教我怎么骗过大人,怎么掩藏自己的过错可是我太笨了,总是做不好。

我很喜欢大家,可是他们好像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故事的结尾要奖励给他们一次许愿机会呢?这种东西只会引起纷争和不幸。

在过去的短短几天之中他们所交谈过的无数话语从亚路嘉的脑海之中飞掠而过,像是碎片化的雪白纸片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

我不要。

亚路嘉低声说着,渐渐地带上了哭腔,我不要怜央跟我是同一个人。

他的眼眶渐渐泛起了湿红,像是湿漉漉的红花一般凝出了透明泪水,这样的话,我不就显得很可怜吗?

像是忽然而至的骤雨,亚路嘉伤心地哭泣着,一连串的泪珠如雨水般掉落,他抬起手,用手背不断地擦着狼狈掉落的眼泪。

津岛怜央是无法理解亚路嘉的心情的,不存在负面情绪的他甚至也缺少了一部分对他人的同理心。

他不明白亚路嘉为什么会流泪,不明白在被囚禁着的长久时间里,在被执事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的单调生活里,好不容易交到的唯一的朋友,却得知了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怎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只有自己愿意跟自己玩耍,只有自己愿意倾听自己的心声,只有自己会怜悯自己,也只有自己会爱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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