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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脖颈的大动脉处,生长着一道道的鳃状结构,被晶体撑开,露出猩红的鳃片,毫无疑问,鳃腔早就被填满了。
他的左眼不翼而飞,留下空荡荡的黑色眼眶,右侧因为眼皮的缺失,如鱼类般大大睁着,恐怖至极。
至于衣物之下的身体,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后悔进来了吗?”那人声音嘶哑得古怪,陈词这才意识到,并非电流造成的失真,而是他发出的音色本就如此。
也许声带遭受影响,口腔的形状变化,也让发音和正常人类有所不同。
陈词只愣了两秒,就迅速回过神来。
他的表情重新恢复平静,如同眼前的怪物,是再正常不过的存在:“您好,这里除了您之外,还住着其他人吗?”
“其他人都和我一样,我暂时还不想把你俩带给他们。”那人后退两步,腾出空来,“进来吧。”
傅天河一颗心在胸腔中咚咚狂跳。
那是……什么?
他当然能接受生长出来的ashes晶体,毕竟他自己也有过那种时期,可……鳃?
人怎么着也不应该长出那玩意吧!
陈词迈步跟上,精神力悄无声息地散发,探明房间内的所有情况。
操作台,屏幕墙,麦克风。
这是一间控制室,大概是用来操作释放出去的众多机器人的。
方才他也是在这里,同陈词对话。
“真稀奇啊,都已经过去十九年,竟然还有人过来。”
那人说着,坐到控制室里唯一的椅子上,椅子似乎被使用了很久,坐垫和靠背都已经磨得露出里面的棉絮。
“自出事之后,针对月光的救援一直都在进行,但它被严密封锁,部队来了上百次都被挡在外面,直到最近,我们发现了突破封锁的方法,才成功进来。”
陈词顿了顿,主动道:“我叫陈词,他叫傅天河,请问您怎么称呼?”
“埃里克。”那人裸露的眼球转动,视线移向傅天河,“他是晚期感染患者。”
傅天河深吸口气,没什么好惊讶的,他刚才的那幅表现,和曾经嘲笑他右眼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是的,我的右眼被ashes刺瞎了,也接受过全身手术,将晶体清除,但都起不到治愈的效果。”
埃里克:“但看起来你的状态,可比我们好得多啊。”
傅天河:“很多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个能够抑制ashes的物件,所以才勉强以这个姿态活到现在。”
既然埃里克说着“我们”,就没必要再问其他幸存者的状况如何了。
但无论外貌怎样,他们也都还活着。
而且并未表露出痛苦,就好像……ashes已经不再会让身体剧烈疼痛,疯狂瘙痒了。
埃里克看向陈词,似乎发现了什么:“你和一个感染晚期的患者结合,为什么没事?”
“我的血有抑制ashes的功效,而我本身,是不会感染的。”陈词如实回答,没有隐瞒的必要。
“几个月来,我也在帮着他拖延感染的进程,但情况已经发展到了我能力之外的地步。”
埃里克的半边眼皮抖了下,似乎在做眯眼的动作:“……你多大了?”
“十八岁,等到九月份,就十九了。”
“月光是我诞生的地方,我想知道有关自己的更多秘密吗,如果您知晓,请告诉我。”
埃里克盯着陈词,任何一个人被那样恐怖的眼睛盯住,都绝对会不住颤抖。
想逃吗?不,因为陈词清楚知道,眼前的存在,是他的同胞。
情感的存在,确实让他软弱,懂得了何为恐惧。
但,从中得到的,还有更多。
“我知道了。”
埃里克站起身,态度和之前相比,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走吧,带你们看看设施内部的情况。”
“至于外面的那些人,就先让他们等一下吧,空间有限,不好再接待更多了。”
傅天河无声地咽了口唾沫,情况多少有点诡异,不过就算有诈,他们随身携带着武器,九月还有精神力傍身,不至于落入危险境地。
傅天河压低声音,通过频道告知沙弗莱:“我们要去避难所里面看一下,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稍微等一等吧。”
沙弗莱:“好,随时保持联系。”
陈词:“你们应该不怕ashes了吧,为什么还要设立那么多闸门?”
埃里克:“主要用来挡住外面的那些东西。”
陈词:“蓝色的异形生物吗?”
埃里克:“对,还有些其他的,这里能要命的玩意可不止那一种。”
傅天河加入对话:“一直以来,你们就都住在这里吗?”
“不然呢?”埃里克反问,“除此之外,还有哪里能去?”
“我们作为感染者,不再惧怕充斥其中的ashes,能够外出探索,但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到达地面之上,才发现月光被永久封闭了。”
“我们尝试过所有办法,都没能将门打开,花了很久,才终于接受被永远困在里面的现实。”
陈词:“门的存在,是为了防止ashes外漏。”
“是啊。”埃里克淡淡道,不再说话。
为了保护更多人,去牺牲小部分,听起来是多么天经地义。
但当自己成为那被牺牲的少数时,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人类是具有利他性的生物,歌颂奉献,崇尚付出。
但比起主动做出的觉悟和选择,他们是被动接受牺牲的,到头来也只能认命。
肘弯处早已愈合的针孔又在隐隐作痛。
虽然从前的他并无感情,但陈词知道,在面对镜子时,他仍能从眼瞳中,窥见最深处的厌烦和埋怨,灰烬般冰冷。
如今他已经足够平静,他愿意主动抽取鲜血,给傅天河、或是受伤的三名伤员。
也许幼年的他只是因为在防疫站见到残忍场面,颤抖中做出决定,有恐惧的成分作祟。
而现在,他真正自愿,并且不为当年的选择后悔。
他们已经打开了月光大门,ashes外露已成定局,如果无法找到合适药物,势必会引发巨大的骚乱。
“况且我们变成这幅样子,也不可能离开了。”埃里克推开面前门,进入一条走廊,几个孩子正在打闹。
看到陈词和傅天河,孩子们一愣,旋即瞪大眼睛,兴奋道:“是其他避难所的人来串门了吗?”
埃里克:“他们是从外面来的。”
“外面?”
最年长的孩子高声道:“我知道!就是比所有避难所还要外面的地方!”
陈词看到这些孩子,忍不住呼吸一滞。
有很多人会喜欢人类幼崽,但不包括陈词,这个世界上能让他产生“喜欢”情绪的东西,实在不多。
可绕是他如此冷漠,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们凸出的眼睛,面中的距离,稀疏的毛发,还有细长且关节异常的四肢,都像极了具有某种先天性的遗传病。
明明是无邪的孩童眼眸,被他们仰头望着,却似被深渊地狱里的小鬼凝视。
“你们好。”傅天河笑道,他俯下身好让孩子们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对,我们就是从外面来的。”
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约莫十岁,一点也不认生,热切问道:“外面很大,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见过阳光吗?据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地方都被海水覆盖,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们从辰砂来。”
埃里克:“塔伯,我和客人还有事,你们先自己玩去。”
“好嘛。”男孩撇撇嘴,“等你们说完,记得让客人给我讲一下外面的故事。”
等到孩子们打闹着跑远了,陈词轻声问:“是先天性的,还是后来变成这样的?”
“出生就是这样了,我们住进这里之后的好几年间,都没有人怀孕,在第五年才终于出现第一例,但只怀了四个月就流产了。”
埃里克淡淡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基因的变化吧,此后的胎儿几乎都会在早起自动流产,刚才你们看到的几个孩子,基本上就是这些年出生的全部了。”
“……或许在明确知道绝对会有问题的情况下,我们不该让他们出生。”
傅天河:“别这样想,起码现在他们很快乐。”
埃里克摇摇头,不再说话。
听到有陌生动静,走廊上的门纷纷打开,一双又一双窥视的眼睛朝他们看来。
所有人的情况都和埃里克无异,他们的肌肉被紫晶取代,皮肤萎缩,头发消失,如同被泼洒的强酸溶解过,但全都还活着,并且长出不该在人类身体上出现的部位。
有那么一瞬间,陈词觉得ashes致死率百分之百可能还算做一件好事。
在封闭的避难所里,所有人都是相同状况,群体效应会让他们在心理上好受许多。
可一旦去到外面,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来吧。”埃里克将两人带到一间会议室,避难所内的所有房间都相当狭窄,舍弃了不必要的功能,以便能够安置更多幸存者。
很快,又一人走了进来,从身体轮廓来看应该是个女性,她后颈处的腺体被溶解,无法判断出第二性别。
“艾比。”她简要地自我介绍。
艾比和埃里克并排坐在陈词和傅天河对面,显然他们两个是这座避难所的负责人。
艾比:“从你们刚进入不久,我们派出的机器人就发现了相关的动静,但没想到你们竟然能真的找到这边来。”
陈词:“我们一直在发送信号,试图和幸存者们联络,但你们没有回应。”
艾比:“我们没想过要离开。”
陈词当然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