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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韬抓捕了九三和辛敦允,算是洗清了西一阁安插间谍危害北列的罪名,保住了紫夜一条命。但紫夜替李承平顶了创立西一阁,悄悄借通商之名非法安插南桓人进入北列的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暂时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李承平作为紫夜的主人,放任包庇属下,本该同罪论处,念在西一阁并无重大错处,又综合各方面因素,最后判李承平关押一个月,出狱后再在英王府软禁。
一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南桓极力在外交上给北列施压,要求无罪释放将宁公主和虞紫夜,南北交涉破裂,通商停止;北列与西楚开战在即,皇帝派景韬去往极北格族争取兵马支援。
沉寂了近两年的世道,又开始动荡着,百姓们像尘土一样,稍微起阵风,便被迫成为边关飘扬的狼烟黄土。
李承平近两年的努力,因为景洵的死和自己的入狱,付之一炬。
当上京进入了十一月的寒冬,连李承平那扇小小的天窗也飘进了雪花。牢房里铺满了干燥的稻草,还给她添了一个火炉。
李承平对面牢房的女人注意到,那位怀有身孕的王妃不吃不喝,已经看着窗子一天了。
她已经在牢里待了近十年,看过多少高门大户的女人来了又走,要么疯疯癫癫的吃草,要么整天大哭大闹,很少看见像李承平这样沉静的女人。
但她最近很反常,总是盯着窗户看,终于关傻关疯了吧?
对面牢里的女人也看了那顶小天窗半天,实在没瞧出来什么,低声唤她:“王妃,王妃!”
李承平终于被唤醒一般,回头看她。
“你在看什么?”
“灰尘。”
在光照下,灰尘轻轻漫天飞舞着,让李承平的牢房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朦胧。
“灰尘有什么可看?”
李承平答道:“生命的空间是一直存在的,而这些芜杂的思绪只是漂浮于其中的客尘,来来去去,无需争执,无需飘扬。”
那女人不解,说:“所以,你是在悟道?”
“悟道谈不上。”李承平垂眸道:“从前看过一些《楞严经》,其中记载一位弟子悟道是参透的了‘客尘’二字。‘又如新霁,清旸升天,光入隙中,发明空中诸有尘相。尘质摇动,虚空寂然。’”
那女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道:“我杀死自己三品官职的夫君,在牢里已经被关了十年,留下一儿一女,孤苦无依。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样总爱乱想,可是把肚子里读过的所有书都翻出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现在唯一找到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不去感受,靠本能活着。你要知道,你读了再多的书,一生也已经毁了。”
李承平问:“你后悔杀人吗?”
女人想了想,道:“不后悔。他一喝酒就打我,打孩子,在外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就不配活着。我要是不杀他,死的就是我的孩子。”
“做人但求无愧于心,又如何算毁了?你读书明理,为的不就是分得清是非善恶。”
女人问道:“这么说来,你不后悔进这个大牢?”
李承平是后悔的。
在紫夜第一次有要事向她禀告的时候,她正因为齐婴灵的事情和景韬怄气,犯那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心疾卧病在床,才让小人暗算成功。
“我后悔自己被儿女情长绊住,一夕断送权势地位,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身边的人。”
“你夫君可是王爷,你还怀了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早点救你出去?”
李承平耳边又想起景韬说:“你什么都不相信,就相信自己手里的权势和武功,你把所有人都往外推,连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
承平垂眸道:“他在教训我。”
“呵,男人嘛,就是仗自己手里的权力压着女人。”
李承平抬起头看了看窗子,喃喃道:“谁让我和他的地位,从来都不对等呢。”
女人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就容易聊起来。聊了一阵子后,那女人说她叫倩莹,问她叫什么名字。
听她问罢,李承平又抬头看着灰尘,思考着。
“......叫将宁。”
她想起她父皇给她的名字,将宁,意为终将得宁。
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一生,必定是不得安宁的,所以才给了这样一个封号?
她以前一直都想控制所有的事情,要一切按照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一愿社稷昌,二愿黎民宁,三愿所爱无忧无恙,岁岁长安。
她从小到大学的东西都是控制,控制人心,控制情绪,控制武艺,控制感情。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随着一场牢狱之灾而失去,她慢慢发现,学会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法控制一切,似乎也不是那样糟糕。
佛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如果没有风在吹,天空飘扬的尘土自然就落下来了,不操纵,不控制,任这世道发展下去。让自己成为这一间牢房,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飘扬的尘土,也就得到内心的安宁。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搅得她的生活不得安宁,可自从她入狱以来,每日无事便打坐冥想,慢慢地,牢里是日子也过出了滋味,甚至比在牢外还要好一些,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清闲的读书的时光。
胡公照对李承平和和气气道:“英王妃,请去更衣吧!您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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