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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一出, 饶是电话那边的王玉琴自觉饱经套路,经验丰富, 依然被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惊得愣了一会儿。
她心里满是凌乱地纳闷着嘀咕:这小子什么意思, 他们还没到女婿上门对战丈母娘这个流程吧?不会是自家那个傻女儿被哄得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应该不能啊,这不正在录节目吗……
王玉琴心中惊疑不定,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默。关越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终于听到电话那头,姜欣的妈妈语气有点不善地问:“姜欣给你的我的电话?”
“杨萌萌给的, 她让我帮她跟您道个歉, 说如果以后发现我真的是个人渣, 她一定替您对我实行千里追杀。”关越坦然地说, 将杨萌萌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语气相当镇定, “姜欣不知道我打这个电话,不管今天您对我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希望您别因为这件事怪她, 她……”
关越顿了一下, 声音放轻。
“她没有帮着我这个外人, 考虑怎么和您作对的意思。”
这话其实有点尖锐, 如果关越不是这样坦率直接的性格, 根本不应该一上来就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但说出来后的效果也很显著, 王玉琴被他堵了一下, 满腔怒火一时有点无从发作。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算不上不礼貌,但相当硬邦邦地说:“这是我和我女儿之间的事, 我不觉得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关越打这个电话时就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对此也不觉得被看低,用他毕生面对长辈时最好的脾气,心平气和地说:“是这样的,阿姨,我想跟您说一下这个节目的录制规则。”
录制规则怎么了?王玉琴冷眼旁观他的表演,听见关越说:“还有六天节目就彻底录制结束,在最后一天,所有的嘉宾按抽签顺序依次离开。在离开之前,可以和还没走的嘉宾见一次面,但已经离开的嘉宾就没机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则,听着还挺复杂。王玉琴心里不满地评价了一句,对着电话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板着脸:“那又怎么样?”
关越说:“节目组弄的这个规则,目的就是让单箭头的人感受世间恶意。”
他简单地讲了一下这个规则背后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抽签的顺序没法掌握,想表白的嘉宾临走之前会不会来见你也没法保证,这注定是个充满遗憾的道别。我这个人运气一直很一般,万一抽到最后一签,根本没有任何主动的机会,如果姜欣不来见我,可能我到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呦,还有这种好事。王玉琴听到这个消息,心情立刻变得不错,连声音都缓和了一些:“你们那个节目组还挺能折腾,挺好。”
关越权当没听见她的喜悦,语气平静地说:“节目组设置的这种倒霉规则就摆在这里,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提前跟您交个底。”
王玉琴愣了一下:“你跟我交什么底?”
关越在电话这边,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说:“运气好的话,姜欣在我之前离开,临走的时候来见我,带着我一起走;运气一般的话,我在姜欣之前出门,临走的时候去见她,带着她一起走。运气史上最差的话,姜欣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我,选择自己离开……”
关越连想到这个假设,都开始觉得不舒服。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说:“我会动身出发去追她。这个度假村,回家的机场,s市的灵犀之家实体门店,她去哪儿我追到哪儿。只要她没结婚,没明确地说讨厌我,我就一门心思地吊死在她这棵树上,绝对不会放弃。”
王玉琴被他说愣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抽了口气,不可思议道:“小伙子……关越是吧,你条件比我女儿好很多,还这么年轻,何必像被冲昏了头一样,拿她寻这种开心?”
关越无奈地说:“我没有拿她寻开心,阿姨,我认真的。”
“要不是我了解自己女儿,我都要以为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王玉琴惊愕地喃喃,因为他这种坚定的语气,态度慢慢缓和下来。
她想了想,切换成谈心模式,语重心长地说:“关越啊,阿姨知道你很优秀,但是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你要是一年两年之后还能保持现在这个心态,阿姨到时候一定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关越一针见血地反问:“这两年您会给她安排相亲,介绍对象吗?”
王玉琴声音一滞,几秒后说:“如果这两年就这么和你看情况,最后还没成,我女儿就耽误得太久了。你这两年如果有新的喜欢的女孩子,阿姨也都能理解,这就算是对你们两个的考验吧。”
关越对此的反应是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说:“阿姨,您要是真愿意给我两年时间,那是我的荣幸。不过这两年里,我就当她是我还没名分的女朋友,她的相亲约会,有一次我搅合一次,但凡谁有勇气来跟我抢人,我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全方位压制,不叫人自惭形秽退场决不收手。”
王玉琴倒吸一口凉气,本来趋向平缓的声音立刻又拔高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关越无声地呼出口气,声音平静地回答,“阿姨,我拿什么能威胁到你?我绝对不会强迫她,也没法强迫您接受我。”
王玉琴没说话,关越慢慢地说:“我只是觉得感情中的考验这种事,说穿了就是两个人之间有事情没处理好,给了第三个人可乘之机。我在用我的方式,把被人趁虚而入的几率降到最低,因为我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王玉琴冷声道:“怎么就感情了?”
关越笑了笑,声音很轻地说:“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这样的感情。世界这么大,活了这么多年,和人互相喜欢却也还是头一次。阿姨,我运气真的很一般,觉得这样的好事碰不到第二次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十足诚恳,让对他很不信任的王玉琴都沉默下来,一时没法再语气强硬地打击他。她稍微缓了一会儿,才不置可否地说:“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得是机会。”
“人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上。”关越说,“我只想抓住这一次机会,对面是姜欣的这一次。我知道一旦错过的话,之后遇见的都不会是她了。”
说完之后,他和王玉琴在电话两端俱都无言地沉默着,片刻之后,依然是关越率先开口。
“我知道这次打电话给您太冒昧了。”关越叹了口气说,“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您和叔叔把她养到这么大,是她最亲密的家人。关于她的婚姻大事,肯定要慎重考虑,而且这属于家事,我和她还八字没有一撇,现在和您直接对话实在太早了。”
王玉琴哼了一声,却没发火,也没抬高嗓门,只语气干巴巴地说:“那你还打?你知道你现在给我留下的是什么印象吗?”
关越想了一下:“以游戏为工作的不务正业轻浮小混混?”
王玉琴:“……”
赖话都让他说尽了,王玉琴只能说:“也没有那么坏,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阿姨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一些。
“我的女儿我自己明白。”王玉琴缓缓地说,这一刻声音显得有点疲惫,“外柔内刚,眼里容不下沙子,太有主见,对人心看得又很明白。她其实一直想自己过一辈子,但到底是个孝顺孩子,为了我和她爸,这些年虽然一直挑挑拣拣,最后还是会把自己嫁出去。”
王玉琴好像比他想得更有想法,关越张了张嘴又合上,安静地听了下去。
“我和她爸呢,就想给她找个条件差不多的聪明人。小两口没什么物质烦恼,也不必为对方又哭又笑,两个人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这也是一种平淡的幸福,很多人都达不到的。”
王玉琴也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但是说得很流畅,显然早就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很久。
“你可能听说过我不满意你太年轻,心性不定,这都是真的,但你表现得这么喜欢我女儿,这些也不是不能接受。”王玉琴说,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最害怕的是,我女儿是真的喜欢你。”她说,“你条件这么好,本来就齐大非偶,我女儿又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很多委屈她对别人忍得了,对你就没法忍,因为她真把你放在心上,一旦受委屈,就会伤得更深。这世界上的怨偶,最痛苦的都是真的互相喜欢过的。你明白吗?”
关越听得很专注,面对王玉琴抛来的问题,想了一下,慢慢开口。
他说:“阿姨,您知道我什么明知这样做不合适,依然给您打了这个电话吗?”
“为什么?”王玉琴问。
“因为我知道,她现在承受着来自您那边很大的压力。”
关越勾了勾唇角,很浅地笑了一下,王玉琴看不到他因为提到姜欣,骤然柔和许多的眼神。
“您的态度固然是我不该插手的家事,但我不想只和她讲些风花雪月的话,动摇着她的心,又对她面临的煎熬不管不顾,觉得和自己无关。这件事情是我造成的,我想和她共同面对。”
他望向远远亮着灯的嘉宾休息室,他在这里讲了很久的电话,那边的夏沐节庆祝活动已经开始。工作人员出来朝他这边张望了好几次,徘徊着没过来打扰他。而现在,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走出房间,站定后似乎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径直走了过来。
这个偏僻的村落没有路灯,越向这边光线越模糊。关越看着来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过来,对着那头的王玉琴,轻声说了最后几句话。
“可能这个电话之后,您对我印象更差了,那我也不后悔,只是希望您不要太勉强她。我不是一个稍微坚定一点就能拒绝掉的人,她已经想得很成熟,做得很好。”他说,定定地看着向她走来的人影,眼神温柔。
“阿姨,我可能不是第一个和您说这句话的人,但我保证自己是最认真的一个。”关越微笑起来,声音轻而清楚地说,“我要娶你女儿,我爱她,会让她一生幸福。”
他把电话挂断,迈开脚步,朝着姜欣的方向走。姜欣远远地看见他挂了电话走回来,略带奇怪地问:“怎么打了这么久?活动已经开始了,你衣服还没换。”
“聊的事情很重要,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关越说,和她一起往回走,“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穿成什么样?姜欣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你说这套衣服?这边的民族传统服饰,不好看吗?”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关越说,转过头来,视线在她露出的一截白生生的细腰上停留了一下,面色如常地说,“晚上这么穿多冷,回去腰上系件衣服。”
姜欣笑着斜睨他一眼:“我穿着没冷,你倒是看冷了?”
关越满脸的义正言辞,一本正经道:“主要是冷得没必要!这边的少数民族怎么回事,做衣服就缺那截布吗?有困难反应给我,我可以私人赞助!”
姜欣蓦然失笑,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装模作样地拖长了声音:“谁家在酿醋啊?这么浓一股酸味,也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
关越学着她的样子,像模像样地也在鼻子前拿手扇了扇,斜睨着她道:“姜小姐竟然不知道吗?十里八乡闻名的酿醋届女神,传说有个姓关的看你一眼立刻能酿两缸。”
哪来的十里八乡闻名,而且这人疯起来竟然连自己都调侃!姜欣笑着推他进休息室:“行了行了,说不过你,赶快换衣服过来参加活动,醋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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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越虽然抗议了一下,但是抗议无效,姜欣还是露着截腰参与进了庆祝的人群,和当地的村民一起围着篝火坐了几圈,笑着跟唱自己也听不懂的歌。
当地的少数民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传统民族文化传承虽然艰难,到底没有断绝,在夏沐节的晚上,唱的都是本民族语言的小调,旋律欢快悠扬,歌声清越透亮,传说在古代的时候,夏沐节还是个重要的相亲节日,年轻的姑娘小伙在这天没有男女大防,能够互诉衷肠。
到了现代,男女大防当然早已是历史,不过热闹的年轻男女互动倒是保留了下来。关越坐在姜欣旁边,虎视眈眈地防备着年轻的本地人好奇的视线,遇到停留时间过长的,总要隐秘地瞪回去一眼。
其实当地人主要是好奇居多,都知道他们是游客,还是来录节目的嘉宾,除了有一些年轻人想要上电视以外,根本不会有什么其他心思。
而且偷瞄施如和苏晓晓的视线显然更多,也就关越一惊一乍地对她严防死守,把一件完全没必要的事看得这么重要。
不过反正做得不是很明显,气氛也完全没受影响,姜欣也就没管他,心情不错地噙着笑,和嘉宾们轻松地沉浸在浓郁的节日气氛里。
山歌不会对,游戏总会做。这边的游戏也很有当地特色,姜欣看了一圈,尝试了一下跳竹竿,被夹了几下脚后明智地退下来,混进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里。
虽然歌不会唱,舞也跳得没什么章法,大家却都玩得很开心,还都上手摆弄了两下当地特有的一种弦乐器,很难拉动,没章法地拉出来声音刺耳,很像初学小提琴的新手发出的那种锯木头噪音。
关越在前面都还一直陪着她,到了听弦乐器演奏的时候,由于实在受不了他们兴致勃勃的锯木头,在劝说姜欣无果后,果断先行撤退,说是要去旁边卖东西的小街转转。
姜欣和他白天的时候路过了那边,知道具体位置。在跟着当地人学习,终于勉强拉出了几个断断续续勉强能听的音阶之后,站起身来,决定过去找他。
结果被兴致正高的苏晓晓拽住衣角:“继续在这里玩嘛欣欣,好不容易关越终于走了!还没在一起就看你看得这么紧,忠犬原来还挺让人喘不过气的……来多放松一会儿,过了这村可没机会了!”
姜欣失笑,顺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趁大家不注意喝了多少自酿酒?这酒虽然喝着不辣,但度数不低的。是不是有点醉了?”
“哪有!就是提醒你不要被管得习惯成自然了,我们新时代女性要讲究新三从四德,从不温柔,从不体贴,从不讲理……”
以前都没看出来苏晓晓这么有想法,姜欣一边笑着应和,一边左右张望,想看看有没有嘉宾比较有空,能稍微关照一下情绪有点亢奋的苏大小姐。
她没把话说出口,只是四下看了一圈,就见不远处的孟思阳走过来,来到她们面前:“交给我吧,今晚是这边一年当中最热闹的几天之一,多走走看看。”
嗯。姜欣点了点头,笑着问孟思阳:“之前来参加过?”
“前年第一次来,那个时候还没想到在这里建度假村,就是找个冷门的旅游地点散散心。只是回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这边。”
孟思阳和她一起看向热闹庆祝的人群,目光清浅悠远:“回去之后有一次陪客户喝酒,喝得太多,回家之后吐了好几回。清醒一点后躺在客厅地板上看窗外,二十一楼,市中心的天空都带着霓虹交映的杂色,突然就想起这边。”
姜欣看了看他的表情,不由莞尔:“这几句话听起来像个诗人。放弃原来的生活来到这边,现在觉得还满意吗?”
“满意。”孟思阳说,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明明是酒量相当出色的人,在这样的场合里竟然也是浅尝辄止,刚才走过姜欣身边的时候,连一点酒气也无。
茶水已经凉透,孟思阳依然喝了一口,笑了笑说:“我已经不想再回到原来的生活里了。”
这样纯属于个人选择的事,姜欣当然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不过虽然她也觉得这里清净又安逸,但还有六天就要离开,她有不舍但没有徘徊,知道自己生活的舞台始终在高楼矗立的s市。
她最后拜托了孟思阳一句,就起身离开。
苏晓晓蹲在地上醒酒,和孟思阳一起目送着姜欣的背影,托着腮道:“她没想过留下呢。”
孟思阳笑了笑,平静地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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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欣在相邻的小街上找到关越的时候,发现他正拿着一盏河灯,和摊主说着什么。
她走近一些,听到摊主发了两个奇怪的音阶,关越学了一遍,被摊主不断纠正发音,又奇奇怪怪地说了好几遍。
听着好像是本民族的传统语言,总之她完全听不懂。姜欣略带好奇地走过去,站到河灯小摊旁边,问关越:“学什么呢?”
关越还没来得及答话,摊主就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回答她:“他问我姜欣在我们的话里怎么读。”
“还有写法。”关越说,把手上的河灯递给她,“我自己写上去的,摊主说我模仿能力不错。”
姜欣莞尔,仔细地看了两眼这个陌生的名字写法,抬头问摊主:“那关越怎么写?”
关越挑了下眉,笑了一下,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姜欣跟摊主学了几遍,拿起笔,在河灯上她的名字旁边,并排写下了关越的名字。
关越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写完后把笔还给摊主,接过河灯说:“买了就去河上放吧。”
姜欣没有意见。两人向有河水经过的街道行进,两分钟后就蹲到了河水旁边。关越拿出手机给河灯拍了张照,而后说:“看到河灯侧面了吗?上面的花纹其实是字。”
经他提醒,姜欣仔细地看了一下,发现去除掉修饰与变体之后,河灯上面的纹路,确实有点像她刚学着写的文字风格。
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颇感兴趣地问:“写的什么?”
关越转过头来看她,笑着靠近一点,在她耳边轻声说:“百年好合。”
他退开些许,却将手探了过来,握住姜欣的手。
姜欣垂下眼帘,没有挣扎。关越带着她的手一起,将河灯放进水里。他们的名字写在百年好合上面,融入清波荡漾间晃动的河灯群里,顺着河水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