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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颜希终于知道周穆清说的试探一番是个什么意思了。周穆清的生辰就要到了,太后丧期未过,加上安熙王本人向来不事张扬,便只在府中设宴,邀亲友小聚,权当是庆祝。
不过周穆清身份特殊,他的亲友更是非同一般,侄子要么是皇帝,要么是亲王,差一点的也是丞相和将军。于是这所谓的寿宴,却也是规格超凡,毕竟参加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有分量。
“我算是弄明白了,”林颜希笑道,“原来您今年这般上心,主动提出要过生辰,原来是打算把所有怀疑目标聚到一起……嘿,这个方法虽简单但是有效。”
她说着,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周穆清挑起半侧眉尾:“你说得好像本王往年都不过生辰一般。”
“反正不太乐意吧?”林颜希宛然一笑,“每每宫中设宴为你祝寿,你总是推三阻四,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常常装醉早退,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
他确实是不太乐意过生辰,说是庆贺,但和无数面目不清的人虚与委蛇,推杯换盏,与他而言,着实是一种折磨。
“我没有装醉。”他当即否认,“是真的不太能喝……”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毫不留情地揭破了他的托词,“您喝酒只是容易上脸罢了,意识根本还是清醒的。”
周穆清被噎了一下。
不过……他抬起眼睑,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眼底带了些探究:“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就好似……你亲眼见过一般?”
林颜希心说我当然知道,我不知道谁知道。
但明面上却不好说实话,便笑笑,找了个现成的由头:“郑管家告诉我的。”
周穆清闻言暗骂:死老头子,这就开始巴结未来的女主人了?真是越老越精。
不过一转眼,又瞥见她蕴在嘴角边上的狡黠笑意,忽然就对她回答的可信度产生了怀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这丫头……没有说实话。
他的眉头拧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他轻咳一声:“不过有句话你倒是没说错,本王确实许久没有正经过生辰了……”
林颜希一开始没有领会到他话里的深意,笑得满是揶揄:“看来今年也没指望了,毕竟设了个‘鸿门宴’,还怎么好好过寿?”
周穆清见她笑得没心没肺,登时有些懊恼,声音也淡了几分:“也是,反正也无人在意,过不过、怎么过,又有什么重要?”
林颜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位爷是在暗搓搓地卖惨呢……至于卖给谁看,这会儿除了她,也没有别的观众了。
她登时忍俊不禁,而她那噗嗤一笑让周穆清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瞪她:“笑什么?”
林颜希强忍笑意:“好好好,不笑了。刚刚是我迟钝了……那,王爷想要什么生辰礼?”
周穆清心头一喜,面上却依旧紧绷着,冷哼一声:“毫无诚意。”
居然大喇喇地张口询问,这女子知不知道送人礼物最重要的是惊喜?
林颜希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脱口而出有些不妥,可也有些无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毕竟您好像什么都不缺。”
周穆清的脸色并不见好:“那就好好想想。”
林颜希失笑:“我还以为您会说,‘只要是颜儿你送的,本王什么都喜欢’……啊呸呸呸!”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被肉麻得说不下去了,周穆清被她的反应逗笑:“从头到尾,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林颜希撇了撇嘴:“您不肯说点好听的哄哄我,还不兴我想想?”
周穆清一时语塞。
她抿唇一笑,捋起袖子,揉着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啧啧,算了,您还是别说了,免得我连晚饭都吃不下。”
周穆清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等你送了生辰礼,我就说点好听的。”
林颜希顶着他那双黝黑长眸,又忍不住笑意:“王爷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周穆清的眼底也盛了些笑意:“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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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安熙王府摆起了寿宴,受邀的客人们准时赴约,一时间,府内热闹非凡,郑管家忙得团团转,谁让客人们都尊贵非凡呢?
而且真正的大佛也就是帝后还未到,因而淮阳王、陆相及言将军等人落座后,却迟迟没有开席。
周穆清命人上了茶水,一群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们此刻相聚一堂,一副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模样。
谁能想得出来,其中有些人根本不对盘,隔三差五就在朝堂上互相呛声,也不乏是表面和睦,内心却恨不得弄死对方的。
周穆清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正同众人闲聊饮茶,他虽不喜交际,但不代表他不会,他话说的不多,不过寥寥几句,句句都恰到好处,一派宾主尽欢的氛围。
不多时,隔着几重门,便传来了太监特有的尖尖细细的嗓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时间,所有人都整衣敛容,以周穆清为首,到院子里跪下迎接帝后。
“臣等见过陛下、娘娘——”
“今儿个可是皇叔生辰,怎好让你这寿星多礼?”周靖书加快步伐,亲手扶起周穆清,又和颜悦色地摆摆手:“众卿请起。”
周穆清恭敬地对皇帝行了一礼,才微笑道:“陛下这话,可是折煞臣了。”
周靖书龙颜大悦,促狭道:“都别站着了,总不能皇叔过寿,让咱们都喝风饮露吧?”
周穆清哈哈一笑,而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倒是臣怠慢了,陛下请,娘娘请,诸君请。”
众人落座后,又是一番觥筹交错,周穆清乃是话题中心,有些事情不方便做,好在他还要林颜希。
除了斟酒布菜这些琐事之外,侍女这个身份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很少人会注意到安熙王身后的她,而她也能借机暗中观察各人。
在见到陆相的时候,林颜希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头发合胡子都白了,眼角的纹路也深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苍老许多,谈话间时不时就咳嗽,还得应付言将军一杯接着一杯的劝酒。
陆相身居高位,公务繁忙,加上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入宫,其实她与这个父亲相处的时间相当有限,之后她成了皇后、太后,二人再相见已是君臣有别,没有机会叙父女之情。所以说实话,陆云曦与陆相之间要说有多父女情深,这一定是假的。
但要说毫无情谊,却也是假的。
尤其在得知陆云曦死讯后,陆相嘴上没说什么,形容却迅速衰老,可见女儿的死对他并非毫无影响。
尽管她不再是陆云曦,而是林颜希,但见到这般意气不再、衰老憔悴的陆相,她还是心下一酸。
陆相乃是文臣,酒量不比言大将军这个常年镇守边塞饮惯烈酒的武夫,眼看他被这个老冤家劝了一杯又一杯,面色发红,已露醉态,林颜希皱了皱眉。
她端着两杯酒,借着添酒的机会,手腕一翻,酒水便洒在了陆相的外衣上。
陆相拧眉,瞅了那侍女一眼,林颜希一脸惶恐地矮下身去,连声请罪,这下引来众人侧目,周穆清自然也看了过来。
大概碍于她是安熙王府的人,陆相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加以苛责,只淡淡道:“无妨。”
倒是言大将军颇为不满,瞥了眼周穆清,半真半假地笑道:“王爷府上这丫头可有些毛手毛脚了……”
周穆清的视线在林颜希低垂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旋即转向言将军,我问一下:“确实是有些没规矩,让诸位见笑了。颜儿,扶陆相去更衣。”
说归说,但他并未对那毛手毛脚的丫头有任何责罚的意思,皇帝等人自然也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继续饮酒谈笑;倒是言皇后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那侍女,意外地发现是张眼熟的脸。
她又瞥了眼身旁的皇帝,见他并未注意到那侍女,松了口气,也不再把精力放在此人身上。
林颜希也没想到周穆清会下这道命令,抬起眼睛望了他一眼,才低眉顺眼地应道:“奴婢遵命。”
约莫是喝多了酒,陆相脚下不太利索,身形趔趄了一下,幸而一边的淮阳王出手相扶:“相爷要当心哪!”
陆相站稳后,冲着淮阳王歉意一笑:“老朽垂垂老矣,让王爷见笑了。”
淮阳王一笑:“相爷为国为民,操劳至今,乃是我辈楷模。”
陆相连连摆手,林颜希上前一步,搀扶着他:“相爷请随奴婢来。”
陆相瞥了她一眼,略略颔首,二人同往门口方向去。
只是在与淮阳王擦肩而过之时,林颜希的目光却被他腰间的一个荷包所吸引。
确切的来说,是荷包上的兰花绣纹。
林颜希瞳孔骤然收缩,一时屏住了呼吸,那刺绣的针脚与手法极为熟悉,也相当独特。
她能确定她见过类似的刺绣。
青儿。这个消失许久的名字,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