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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两人从澡池里出来,悠然城的灯火已经点燃,夜市又将要起来了。
每晚的悠然城热闹得都彷如不在人间,花街坊巷莺歌燕语,叫卖的、揽生意的、争吵的,人头涌涌,噪声冲破云霄。
司芋站在台阶前,抚了抚香软的发丝,懒懒地伸了个腰。泡了一下午的天泉水,神清气爽。
岂料目光一瞥,竟然又看见陵诀独来独往在街市游逛。他像是只有黑色的衣裳,今日穿的是一袭玄黑斜襟飞鹰常袍,斜襟上挑着银丝的斜纹,在窄腰处束一抹玉带,清挺修长。本来没看见她,然而因为她这样一注视,他果然一个眼光便看了过来。
司芋伸腰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顿。
陵诀最开始没认出她是谁,毕竟此刻的司芋锦衣华裳,满头珠钗宝饰,身段婀娜娇美,已经和十天前衣裳褴褛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陵诀俊逸的脸庞默了默,几分狐疑之下,很快便确定了她就是。
小谷顿时又吓得打颤。虽说陵诀黑沉的气宇的确叫人忌惮,但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呀。
搞不懂。
司芋便把钱袋丢给小谷说:“小谷你往东跑,雇个马车回去,我往西跑,我们分开走,料他也不能够把我们怎样!”
唔。小谷接过钱袋,她瞧着陵诀的心神似乎全系在司芋一人身上,可她不能留下来陪她,小谷连忙叮嘱着:“那司芋你一定要小心点啊,我先走了。”然后皱着眉头失魂落魄地跑开了。
司芋这便从系统里花出四块金币,开启了两个时辰的导航标。
因为开启导航标之后,她的奔跑不会影响到旁人,也不怕撞到什么。
只可惜今天出门没穿那双淡紫色的初级护足布履,总穿一双也会腻的,不然还可以提高一下速度。
陵诀望着前边女人娉婷的奔跑背影,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能跑,就跟一只穿花蝴蝶似的。
两人一路一个跑一个追,不知不觉眼看要跑到城西了。城西这块是悠然城人流量最少、最穷、最荒凉的地方,平素基本无人来光临。
司芋跑得累了,这十天来每日待在客栈里摁系统,就跟宅在家里当手机奴似的,体力没先前猛。
没想到一回头看,陵诀英挺的身躯竟然还在锲而不舍。
司芋便泄气地往墙边一靠,停下来说:“陵诀,你还想要怎样?不是都已经扯平了吗,大不了老娘和你同归于尽!”
呼~
陵诀听得楞了一怔,几乎少有人唤他名字,竟然还是从司芋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口中叫出。
那枚琴坠是小谷主动送他的,在入悠然城时,那臭丫头主动与他结伴而行。既然白送不要白不要,陵诀自然收下。岂料小谷却又私下偷走。
他猜着名字应该是小谷告诉司芋的。她的声音甜润而脆,不料说话却几分的粗鲁。
陵诀抓起司芋的衣襟,悠然启唇道:“**,你还知道有个词叫同归于尽。”
司芋那么妩媚的脸颊对着他,他也只是淡淡的略过,美色在他眼里如同空气。男子的目光幽沉着,想来并没忘记先前被打的几十个巴掌。
这人压根儿不懂怜香惜玉,司芋也不打算对他示弱。
便放缓声音反问道:“不然呢?你我不是已经扯平了吗?我那日虽打了你,也是因为你先要杀我,后又试图羞辱我,我这是维护自身的权益。然后你碎掉的蛋和伤,我也给你赔钱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必如此死计较!我又不是没被你欺负?”
说着蛋的时候,陵诀的容色十分不好看,纠正道:“说清楚,不是我的蛋!”
司芋不小心便瞥了一眼他紧束的腰带,嘟嘴道:“是鹌鹑蛋。”
她的眼角有一点点眼泪溢出来,却无关乎情感,只是因为太近的对视而逼出的生理性眼泪。
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陵诀本来是预备杀她的,怎的一时忽然被说动。
他便蹙眉复问:“把那日的歌词再给爷重复一遍。”
嗯?歌词?
司芋听得一怔,马上就反应过来,踌躇着唱道:“你是说,‘SuperIdol的笑容,都没你的甜,八月正午的阳光,都没你耀眼。’是这句吗?”
陵诀默默听她唱完,奇怪的是,每次听她唱歌都会莫名的安静。
问道:“爱豆是谁,你对我唱歌何意?”
他蹙着浓黑的墨眉,陷入十分不解。司芋回想起他被自己煽倒在地后,仍然似乎迷惘的眉宇。
心想,原来是一根筋,都过去十天还在纠结这问题。
司芋就解释道:“爱豆就是我们家乡那里,长得好看又受欢迎的人。可是他们的笑容都没你的甜,午间的阳光也没你耀眼。我跟你说陵诀,人生得意须尽欢,世界那么大,风景何其多,你是如此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何必每天苦着一张脸呢?要多笑笑,笑笑就好看了,比如像我一样。”
司芋虽昧着良心自我唾弃,但不可否认陵诀长得确实迷人,容长脸,剑眉朱唇。那个澡池二楼三楼的所有白袍小哥,都没他的英俊。
她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指,捏住陵诀的嘴角,见陵诀似没有反抗,又试图将他往两侧扯开。
真的扯开了,司芋故意把陵诀线条分明的薄唇扯得像一只猪八戒,然后对他绽放出一个甜腻的微笑。
“比如像我这样笑。对了……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看。还有,要懂得尊重女生哦,每个女生都有自己的名字,别动不动小**,很损你的气质。”
陵诀的嘴角和脸部肌肉有些僵硬,他从没有被拉过这样的表情。可是对司芋这个主动冒犯的女人,对她是正是邪完全看不清楚。
他是早晚得把她弄死的。
陵诀就俯身,凤眸注视着司芋娇美的脸颊,说道:“下次别再犯到老子头上。”
然后蓦然拂开袍袖走开了。
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男子背影,司芋才明白过来她安全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司芋对着前方小声喊道:“可以,最好以后看到就互相绕道走!”
心想的却是没那么便宜,姑奶奶衣服都差点被你扒了,这笔账不是不算,只是她现下能力不足,就先别自不量力。
揉了揉僵硬的胳膊,从墙面上直起身子,正准备打道回府。头顶上导航标的金色箭号,却在一直提示她方向错误。
然后指向城西那片废弃荒凉的一个地方,示意她过去。
城西这块地儿,基本是没有百姓住的,只有一些修道的隐士,或者逃避追杀的江湖异人在此蜗居。
司芋便觉得奇怪,此刻天已漆黑,已经夜里戌时了,再不回去怕叫不到马车。司芋并不想跟过去看。
然而她才迈开步子,头顶上的箭号却又执意地往身后废城方向指,并且发出红色和嘟嘟的错误警报。
是甚要紧事儿一定要自己去看呐,莫非有天将宝器?
司芋纳闷,只好跟着箭号往前走了。
这一带却几乎没有什么房子,只有坑坑洼洼的土丘,忽然看到前方几颗擎苍大树后面,有一道青石砖瓦的院墙,院墙上挂着个清尘居的牌匾,似乎隐隐在绽发红光。
司芋本能的不想进去看,然而箭号直指前方,她像被力道催着往前一般,不由得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是个二进的院子,前院空空寂寂的,几无人声,却有不少丢下的扫帚,书案上还有翻开的经书,被风吹得噗噗响。
那些红光都是从后院发出的。
司芋情不由衷走去了后院。
她竟不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厉害,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推开圆弧门,然后便看到空旷的庭院中,站着一道身着暗红色龙绡长袍的男子。
长袍如牡丹,妖冶地迤逦于地,衬着他清隽修长的身躯。他漆黑的墨发如瀑布般散在肩后,头顶上插一枚黑曜石长簪,手上滴着鲜红的血水。
仔细看,他并没有受伤。那些血水原是别人的血。
今夜的月只剩细细的一片月牙,月的冷光清幽笼罩,只见庭院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道新鲜的尸体,每个尸体都散发着极其浓重的恐惧,表情龇牙咧嘴地分外痛苦狰狞。
男子修清身躯跨越在地砖上,仿佛踩着天地仁慈。
在他的对面尚余一个发丝斑白的老道长,颤颤巍巍而又义愤填膺地感叹道:“岱老哥悉心抚养你至今,不料仍然未能掩住你心中的戾气。可是昔年的那种种,乃是天意,天意,我便参与了又如何,是他们该死……”
嗤——
一股喷涌的鲜血从**左还是右的喉管里喷出,暗红长袍男子根本不想听,似一道无形的阵场忽闪,老道就已经被从中间劈开来两半了。
只他竟然还有余力说出最后一句:“你要杀,杀得完么,唔!”
真**。
红袍男子并未用刀或剑,他只不过两指稍稍在空气中厌恶地一划而过。不远处的司芋看着,却觉得他那手指像握着一柄冷芒的无形长剑,嗜杀之气冽冽渗人。
方才的那一闪,好像把她也震得恍惚了一下,只觉得由上而下空空凉凉的,还有些扯裂的痛。
司芋扶着墙角,紧张得瑟瑟发抖,好想退出去,可是根本没有力气迈动步子。
紧接着,那死不瞑目的半个老道身体中,徐徐腾起一道固体的元丹。
男子拂开袖摆,一道紫黑之气从他的袖中袅袅溢出,那固体的元丹就像是星体遇到了极为可怖的黑洞,像原子、分子一般地化成了雾团,落入了袖中。
红袍男子再一挥袖,那些刚死去的尸体中,所有的血液都从喉管如泉喷出,然后无声地化作一缕红丝,消失在了他的另一只袖管中。
“山竹,过去清理干净。”从男子的喉咙中发出清冷的嗓音,却十分地好听。
然后他身边一只像独角兽一样胖墩墩的白毛恶兽便冲了过去,在尸堆中撕扯起来。
男子侧过脸来,借着天空清冷的皓月,只见他生着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庞。只是因着**嗜血,他猩红的眼,剑眉横斜入鬓,连唇也似溢着暗红的光,叫人心惧忌惮。
吸血鬼啊,是魔……魔域来的地狱使者吧。
司芋像吓傻了一样,两条腿越发哆嗦着走不动路了,只是紧贴着身后的砖墙。这个只有在她二次元画稿中才能见到的一幕,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现实里。
窸窣——
身上似乎又有什么被挥袖的余威震断,凉凉地滑去了地上。
司芋浑然没有注意到,因为男子刚才的阵场,她身上的衣裙纷纷都便震开成碎片,被风吹开了。
此刻的身体,只剩下系统赠送的天蚕丝按摩酥-胸-亵衣和亵裤,连脚上的绣鞋都被震得只剩下脚底板的一块鞋底儿。
然后红袍男子淡淡道:“过来。”
司芋并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以为他在喊他的恶兽。那恶兽那么胖,一定是吃过许多的血肉养成的。
然而独角白毛兽并无反应。
男人又咬牙淡淡重复:“是何人,出来?”
司芋:“我……是我啊。”司芋终于试探性地怯怯出声了。
呵,男人冷冽的嘴角似乎勾了勾,没有再继续叫了。
果然就是在叫她吗,莫非要**灭口?
红袍男子回头,发现她的存在了,他一早就察觉有人入了结界。
此刻听着身后女子惨兮兮、颤哆哆的出声,这才回过头去,看清了她的模样。
这是男子第一次注意到司芋的出现。这个女人,她头上的珠钗首饰都被震断了,发髻也散落在双肩上,浓密而柔软。上下的衣裙片缕不着,却偏偏胸前和下面还挂着一套妃色镂空漏洞的亵衣裤。
奇怪的形状,亵衣是三角形的包着两陇白嫩山包,亵裤也是三角儿的系在小腰上。
她却目中全无媚色,似乎还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失相之态。
惊慌失措的,慨然而抗拒,却又有苟且的求全,软弱和执拗,清冽又娇妩。
这种慨然的抗拒和苟且的求全与娇妩,是他后来所熟悉的。
男子问道:“怎么进来的,这片地方?”
他的目中,猩红的血光未曾褪去,周身散发出的仍是冽冽的煞气。
这是魔修混进城了?难怪诸葛城主严防魔域之人,实在是太可怕。
然而这样的严格之下,还能混进来,他应该手段十分之了得。
司芋不想死,司芋只想保命。
司芋看了眼他那只正在嗜血撕肉的毛绒绒恶兽,捂上眼睛说:“我……我看见这里有光亮,就不知不觉走过来瞧瞧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没看见你浑身是血的**,没看见你像只魔鬼一样吸血收魂,也没看见你把人剖开两半,没看见你眼睛发红,我什么也没看见。”
那还真是什么也没看见呢,复述得事无巨细。
但这一片地方,男子是设置了结界的,整个修仙界,没有人能看得见光,更何论看见光且跨越过结界近前来。
可惜她却悄然无声进来了,毫发无损。
红袍男子伸出手:“你过来。”
司芋尚未抵抗,整个人已经像棵木樽一样往他那边吸附过去。
到得了跟前,男子伸手去抚摸她的亵衣,她才恍然惊觉自己什么衣裳裙子也没有了。
而若非系统赠送的两件亵衣,此刻只怕要寸缕无着。
司芋脸红得似牡丹,快要跟男子的红袍融为一个色系。她想扭拧反抗,却动也不敢动弹,苟且地并住了双腿。
男子那沾着冰冷寒气的手指,此刻却竟不见了血滴。
只修长手指探进她的丝薄面料里,想看为什么独独这件不碎。而其余的皮肤,有些都被刚才的力道划出伤了,唯有亵衣底下的完好无损。
他勾开看了看,至少两千年的天蚕丝,底下皮肤娇挺,似雪山一样的白,白得好似能看到那薄薄皮肤下的血管,可以感受到流畅的新鲜津甜的血液。
刚刚杀了人的男子,喉咙稍微顿了顿,汹涌地在心口暗示着嗜血的悸动。
可羞耻的是,他那寒意森森的搓捻布料,竟然让司芋桃花绽起了,司芋觉得很羞辱,怎么可以在这样一片血色血腥之下。
“啪!”司芋下意识一巴掌又煽了过去。
煽完她就后怕了,这可是个用手指代替长剑来**的魔头。
而男子却似因为强迫症,把她刚才澡池里被沈千沉打断,而没有捏掉的花瓣拂开来,扔在地上。
男子苍白的脸庞上一痛,问:“你在做什么?这件布料哪来的?”
司芋眼泪掉下来,说:“我……我在赶走你脸上的蚊子。”
叮!这个时候,系统蓦然弹出来一个任务提示——
【亲爱的掌柜小娘:
请用你所能想出的最好理由,说服对方不杀你,并心甘情愿地把你安然送回客栈。】
*任务成功:奖励一次时光**半刻钟的机会。经验值增加50点。
*任务失败:血脉崩断,当场暴毙而亡。
太残忍了这破系统,这是因为被司芋pua成赚钱的工具,而公报私仇吧。
司芋知道完成临时任务是有奖励经验值的,然而前几次遇见陵诀的任务也只有三四个点,这个人是何来头,竟然五十个经验值。她都可以很快奔Lv3了。
司芋不想死,可她此刻衣衫不整,这副模样,要怎么说他才会相信自己呢。
司芋忽然道:“是……是简流川送我的。简流川把我禁锢成为他的女人,对我百般欺侮,不把我当人看,我被当牛做马,心里早就憎恶所谓的正道了。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子!我心中早已想逃跑,又苦于他修为强大,而我只是个凡人。这次趁着他难得不在,出去历练几天的机会,我便悄悄尾随合欢宗师出来办事的姐妹,跟着逃出来了。”
“本想寻个偏僻的地方藏身,可巧看到这个院子里有光,我便跟过来瞧瞧。不料撞上你这一幕。可是你放心,我心里也和你一样憎恶正道。你的事我会忘记的,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男子听得沉默,凝着司芋的眼睛,澄澈得似一抔泉水,说得跟真的似的。
然后慢悠悠问:“哦,简流川,他是谁?”
“我……禁锢我的男人,他说是我夫君。”司芋咬了咬牙,重复着应道。
“蓬莱仙府最厉害的一个顶级剑修,你竟没听说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