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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辞睨着水缸里的鲤鱼,唇边微笑不变。水缸中, 鲤鱼在荷叶中四处游窜, 不时冒出水面索要食物,水面咕噜咕噜冒出气泡。
看了片刻, 他忽然问道:“殿下认为, 喂鱼应该要一下子喂饱, 还是要一点一点喂?”
太子凝眉思索片刻, “自然是要慢慢喂,若是一下子喂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是啊……”
祝辞看着微起波澜的水面, 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是应该慢慢来的。
可惜,他筹谋了那么久, 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出了差错。
不过让她见了顾忱一面, 却惹起这样多的事情……
祝辞摩挲着白玉扳指,唇边笑意微冷。
太子道:“那个女子对二爷很重要?”
赴白站在旁边瞅了眼太子。
闻言, 祝辞将鱼饵随手扔给旁边守着的小厮, 这才看向太子,轻笑了声,继而道:“殿下, 她姓顾。”
柔兰原姓顾。
她是顾家独女,是与顾忱同父同母的兄妹。
太子眼神一凝,肃容道:“所以那日二爷让她见的,是那顾忱,就是当年东溪顾家案中的人?”他原本只以为是寻常士兵。
祝辞颔首,“殿下聪慧。”
太子沉默片刻,道:“孤在临郡有三千精兵,若二爷不介意,孤愿意助二爷寻人。”
祝辞似乎有些讶异,含笑眉眼微扬,却没有阻止。
“殿下?”
先不说那只是他的人。
堂堂太子,居然为了寻一个女子发动军队,这件事传出去,稍有不慎影响巨大。
太子是明白人,坦然笑起来,“二爷如此相助,孤感激不尽,这是小事。”说完,又朝祝辞鞠了一躬,道:“二爷计划深远,孤感激不尽。”
祝辞没有说话。
赴白又瞅了眼太子。
不不,殿下,您想错了。
二爷并不是因为柔兰是顾家的人才留她在身边,借此谋求权势。
只是因为,她恰恰好是顾家的人而已。
*
计铎带着的人离开了这条街,继续往别的地方去。那些被问到的百姓探头冲计铎那些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再多问,收心做自己的事情。
巷子里走出一道身影。
柔兰扶着墙壁,走到大路上,跌跌撞撞地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她心绪纷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但她暂时不想回去……
至少现在,她需要一些时间静一静。
从昨日来到临郡落脚,到今日知晓这些事情,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现在几乎无法思考。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你在二爷身边待了那样久,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吗?你看到的二爷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的人。
可又有一个声音质疑地说,二爷与庆王、太子结交的事实摆在这里,你明明在他身边伺候,可他做的事情你毫不知情。
就好像近在咫尺朝夕相伴的那个人,浑身都是伪装。
再者,昨晚二爷明显的失态,和他试图索取时与往日迥然不同的、令人害怕的掌控欲望,到现在依旧历历在目。那不该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会有的举动。
她昨夜拼命抵触,二爷才放了她。
可若她没有抗拒呢?
柔兰忽然想起从前在祝府偏僻院子一角,她被赴白带去见二爷的那一幕。
那时她逗留未去,二爷轻笑着问她:“还留在这里不愿意走,不怕我么?”
她却答:“二爷是君子,同旁人不一样,柔兰不怕的。”
还有那些她说过的话——
“柔兰愿意伺候二爷。”
“多谢二爷。”
“柔兰是奴……”
是了,这些日子,她待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他对她这样好,事事贴心。
就是旁人眼中的那样,祝家二爷如玉无双,是永州许多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他待她周全,好到有时候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份。
于是,不仅是外人,便连在他身边时时伺候的她,也深信不疑。
可有一天,当有人把那些证据摆在了她面前,并且指出那些都是他的伪装。
伪装……
柔兰心乱如麻,沿着墙角往前走,因为心绪起伏,不防被地上堆放的东西绊了一下,差些摔了。
旁边有人好心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柔兰扶着石墙站稳身体,摇摇头。
她身姿纤细瘦弱,因为踉跄一下,披散下来的墨发挡住了半边脸颊,因此那人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等到柔兰抬头看来的时候,那人才看见她的容貌。
那人也是个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还是没为难她,松了手,“好吧,你没事就好。”
柔兰想起什么了。
那个画像……
等到察觉到周围人陆续投来的视线,柔兰浑身骤冷,匆匆向那姑娘道了谢,便立即低下头沿着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但已经迟了。
旁边有几个人认出了她。
一个年轻汉子神色震惊,指着她道:“她就是刚刚那些官爷找的人!”
话音落下,立即有不少人都停下脚步,这时候又有人大喊了一声,“抓住她!那官爷说了,找到人立刻赏千金!”
“她往那儿跑了,那条巷子!”
“快追,快追……”
“怎么不见了!”
街上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许多人朝这里看来,又是讶异又是好奇。
没想到刚刚那些拿着画像的官爷,找的那个仙子似的姑娘就在这里,看样子,能让这么多人大动干戈,那姑娘可能是哪个大家族逃出来的小娘子。
不知道是哪位爷这么有福气。
街上的脚步声凌乱起来,那道白樱色的身影跑进巷口。
追过来的大多是年轻的汉子。先不说赏钱不赏钱的,就说他们在临郡还没见过这样貌美的姑娘,光是看到就足够让人惊艳了,这不得上赶着去找?
只是巷子四通八达,一进去就像是迷路了似的,那些汉子在巷子里追了半晌,找不到人,都从同一个地方再次碰面。
面面相觑:“人呢?那姑娘去哪了?”
“我明明看着她从这里进去了。”
“奇怪。”
“难不成进了哪件屋子?”
“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那些说话声逐渐远去,消失不见。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原本站着的巷子交叉处,忽然出现一抹白樱色的影子,云似的,衣摆微晃,被寻找的女子终于慢慢走出来。
柔兰攥住手,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
为什么?
二爷要抓她回去,竟还……竟还悬赏……
她出来之前,不是对赴白说了么?她只是想自己出来走走,一个人静一静,那时候她并未起离开的念头。
可半个时辰未到,二爷却已经派人要抓她回去。
二爷……
二爷原不该是这样的人。
她眸色怔怔。
心中的那个声音浮起,慢慢的,越来越大声,最后终于如瀑般决堤——
“那些事情,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你一直以为的那个温润有礼、如玉如琢的翩翩君子都是假的!与皇族中人周旋,不择手段,欲壑难填的人才是他,你被他蒙骗了……”
她的视线失了焦距,怔怔看着面前的石砖。
半晌,她忽然抹掉眼泪,转身往外走。
哥哥沉重的话依稀响在耳边:
“念念,不要待在祝辞身边,他不是好人。若届时你无处可去,你就回东溪,哥哥在同昌街留了一处宅子给你,你在那里好好住着,需要银钱,就写信给哥哥。等到哥哥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哥哥就带你离开东溪,我们去别的地方,不在这里受委屈。”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一边走,鼻子酸涩起来,眼眶泛着红,泪珠子一颗一颗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