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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格格也凑上前看,暗暗称奇,“怎么能呢……这也太像了……”

十三贝勒愕然抬头看向湛湛,她微微一笑,“泰安公主为了跟王爷避嫌,平日里跟我们王府咸少有书信的来往,唯一的一封问安信在我府上,这半年来我不单临摹赵孟頫的行楷字帖,而且还模仿泰安公主的笔迹,原本是想打着泰安公主给王爷写封信,联络一下他们姊弟间的感情,不成想我的打算还未实施,眼下歪打正着却用来自证清白,十三爷目下还敢说一个人的笔迹不可被模仿么?在我看来是有人冒名顶替泰安公主的名义陷害我们家王爷,这字迹我能模仿,其他人自然也可以模仿,十三爷您说呢?不该排除这样的可能吧?”

诚亲王福晋的话让人无以辩击,她所举的证明很有说服力,让他一时也陷入了怀疑之中,他点头承认,“是存在这样的可能,不瞒福晋您说,从方才叶氏诉讼三爷强占他们家店铺那案子出现破绽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可这案子是皇上授命的,证据也是朝廷提供的,难道说是皇上为了圈禁三爷,捏造的这番证据……”

淳格格听着打了个寒颤,“这……”

湛湛当然不会说这一切都是皇帝谋划的,她这边没有驳倒皇帝的证据,谈什么都是虚妄,凭皇帝的手段,如果反咬一口,定她个诬告之罪,她该如何招架?既然皇帝能够混淆视听,她也能把矛盾焦点往其他的方向引。

她道:“在没来宗人府之前,不单单是我,就连太后,太皇太后都认为你们宗人府是皇上授意缉拿王爷的,那四款罪名也不过是无凭无据的虚名,未料竟是想置王爷于死地的诛心之罪,我想皇上仁爱御下,总不至于诽谤泰安公主还有王爷,这当中一定存在什么误会,其实倒也不难猜,人在朝中行走,难免树立的有敌党,眼下正是朝廷削藩的非常时期,况且皇上遇刺一案事发不久,不排除某些奸/党/逆/徒趁乱制造口舌是非,挑拨王爷跟朝廷之间的关系的可能。”

一旁淳格格冷嘲热讽道:“你们宗人府改口改的倒是快,怎么,你们宗人府办案子就这么没深没浅的么?!要不是湛湛未雨绸缪,这不就是一桩冤假错案么!”

被她这一通呛,十三贝勒回过神来,赶忙欠身向湛湛道歉,“原本以为证据确凿,看来这案子背后还有端倪,等下我去找镶白旗佐领崇明大人求证后便入宫请示皇上,三爷这案子还有待进一步商榷。还请福晋放心,宗人府肯定给三爷给王府一个说法。”

湛湛道无妨,“十三爷还年轻,刚入朝中做事,难免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您不偏不向,没有一味的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我已经很感激了。十三爷既要入宫面见皇上,我这儿有些话,可否劳驾您帮我带到?”

十三贝勒颔首,“您尽管说。”

她低头抚着指尖金珠石累丝的甲套,徐徐说道:“既然泰安公主的笔迹可以被模仿,那么云贵总督的笔迹同样也可被模仿,还请皇上三思,盲听盲信不可为,否则便会活活遭人利用,徒留给某些奸人贼子离间至亲骨肉,忠臣明君的机会。我家王爷平白无故被抓,若短期内不能被平安释放,听说刑部主审的案子清明公道,我作为家眷便亲自去刑部大院门前擂登闻鼓鸣冤申诉。”

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倒是让允谒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人家宁愿指靠刑部申诉,看来这程子他们宗人府拿人在这位福晋心里留下臭名声了。

自觉理亏,允谒虚心接受,抱拳道:“福晋放心,我自当把话一字不落地给您带到。”

湛湛蹲个身道谢,也冲淳格格屈腿,淳格格忙起身扶她,“得了啊!你还要跟我感恩戴德不成?”说着红了鼻头,“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哪个是容易的?我入宫后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因为你我才能结交荣荣,佟主子她们,才不至于在宫里是孤独的,朋友一场,遇到难处不就得互帮互助么?我们家道中落那时候,你不也没嫌弃我么?跟我客气什么呀!这边事儿忙完了,赶紧回家吧,蹉跎半晌,该给孩子喂奶了,兮兮她阿玛不在身边,额娘就更不该离开太久。”

送走湛湛,淳格格勾回头,怒火中烧,“难不成你们宗人府是专门干这落井下石的勾当的?三爷福晋就是个泥捏的也总不至于闷声受你们欺负……”

允谒负手来回踱步,“行了吧姑奶奶,我都道过歉了,您就少数落我几句吧,我还觉得冤枉呢!看来有人在背后摆了我们宗人府一道,若不是朝廷下的令出示的证据,我跟三爷府上无冤无仇的何至于得罪人家?”

“恐怕他们是未能料到湛湛有多大能耐吧?”淳格格冷哼:“我给你说,看人可不能光看表面,别瞧湛湛不吭不哈的,肚子里的深浅也不是任你们谁都能随便拿捏的。这件事你怎么办?要是皇上不让你放人呢?”

见他愣了下没说话,她似冷笑似嘲笑,“虽说十三爷奉命于朝廷,总要有自己的主见,听风儿就是雨,事事瞧别人的眼色行事,像今儿个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不是也太过没气没囊了些?”话落就往门外走,“我真是懒得跟你多说,时候不早了,我回宫去了。”

允谒正琢磨心事,唔了声道:“那我就不送你了,当务之急,我得先找崇明去,完了去找万岁爷,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淳格格跨出门槛,又回过头看,噗嗤一下笑出声,他抬头,诧异地眨了眨眼问,“怎么了?你笑什么?”

她背过身挥挥手绢,“没什么,就觉得你认真的样子挺迷人的,十三爷留步,不劳驾您送了。”

允谒杵在原地挠了挠头,耳根子微微的有些泛红,美滋滋的回味了片刻,赶紧归整了案档,拨调了人手跟随他一起出衙,总算在戌时宫里下匙的时候赶到了养心殿。

皇帝看着桌案前那两封一模一样的书信,如果说这是来自于诚亲王福晋无声的挑衅,那么她请十三贝勒代为传达的那番话就是公然的宣战了,看来是他低估了她的能力。

“回皇上,”允谒立在殿中道:“依臣弟之见,这案子,三爷他八成是被冤枉的,经宗人府查明,那叶氏信口雌黄,他们旗佐领崇明大人也作证说三爷购买的那所店铺当时双方已经把银两结算清楚,不存在圈地占房的情况,至于那封信,也存在有心之人冒充泰安公主伪造的可能。”

“怎么,”皇帝从南窗前回过身,顺势撩袍在手旁的圈椅里坐下身:“诚亲王福晋荒腔走板的话你也信?她笔法跟泰安类似,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却也不能排除那封信未必就不是出自泰安之手,你可别忘了,谭宗衔这人就是出自他们云南学政上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允谒总觉得皇帝笃定了那封信就一定出自泰安公主手中似的,“回皇兄,”他道:“这封信的出处不明,不管是否出自泰安公主之手,任何可能都存在。不过根据宗人府对诚亲王府的调查,诚亲王不存在逆反的迹象,这封信的内容太过骇人听闻,臣弟觉得不足以听信。泰安公主久居云南,是何等居心臣弟不敢妄加评判。至于三爷,皇兄难道还信不及他的为人么?”

皇帝冷笑,“朕在自家院子里脑袋都快被人摘了,你倒是告诉我,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那谭宗衔未漏出马脚之前,他脸上写着刺客两个字,让谁给认出来过?朕信不信任谁,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皇兄言之有理,臣弟不敢,”允谒垂首道:“眼下这案子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请问皇兄,这封信是从兵部哪处驿站截获的,臣弟带宗人府的人前去调查,一路往源头上追溯,如若来源直指云南,那么三爷逆反的罪行就有证可依,如若是出自蝇营狗苟之辈的手笔,蓄意挑唆,制造混乱,也可尽早为诚亲王府证明清白。”

听他这样说,皇帝的态度有些模糊暧昧,沉默着不言声,允谒心头腾腾直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等着,等的过久,就又想起了之前自己的那个推测,如果说这封信就是皇帝这边摹造的呢?接着他又回忆起诚亲王福晋欲言又止的神色还有她口中所说云贵总督的手迹也可能被人模仿的言论,一个惊雷在脑海里炸响了。

如果说圣驾遇刺一案也是皇帝为了找到适当的借口,自己一手规划的呢?马佳临成到日前都没有认罪,诚亲王不符常理,袒护活罪的娘家人到达了偏执的地步,再加上当下面对他溯源真相的请求,皇帝耐人寻味的反应。他越发的偏向于这个推论。

手心攥着一把汗,允谒很想当面开口跟皇帝质问,然而这样贸然问出口的风险太大,即便事实如此,皇帝八成也不会承认,见皇帝一直垂着眼,他微微缩了缩脖子,把颈间淌下的汗水在衣领子上蹭干净,稍稍定下心方试探着问:“臣弟初入朝堂,办事效率低下,粗心大意手脚也不利索,皇兄若是觉得放心不下,不妨把这案子移交给刑部去办,这刚好了遂了诚亲王福晋的愿,刑部尚书马益昌马大人公正严明,办案经验丰富老道,无论结果如何,想必很快就能给朝廷一个交待。”

皇帝翘起的足靴放了下来,起身辗转到了奏折堆积如山的桌案前坐下身,“刑部日前正在忙云贵总督的案子,朕对你的差事另有安排,你们两个衙门不可为此事过多分神,这案子的后续朕派粘杆处去调查。”

这样一来是不打算让宗人府还有刑部插手了,允谒犹豫着问,“三爷人还在宗人府,是继续关押还是……”

皇帝提笔,埋头批起了奏折,“诚亲王福晋的话给了朕启发,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自家人都做不到相互信任,岂不是更容易叫奸佞之徒弟给钻了空子,违法圈占房屋的罪名被澄清,通敌叛国的罪名等粘杆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暂做无证据处理。其余的,你们宗人府瞧着办。”

话里话外是要大赦其罪放人的意思了,皇帝一时间态度大变,允谒颇感意外,伴君如伴虎,面对这位君王,他头一回感到惶恐不安,如果事实当真符合他的推论,那么在朝廷的削藩之举中,三司六部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心甘情愿的做了棋子,在皇帝精准的调度下,一步一步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助其宰将杀帅。

他心里打着鼓应是,又问,“不知皇兄交托给臣弟的另外一件事为何事?”

皇帝抬头看他了眼,批着奏折道:“之后可能会派你到南方走一趟差事,这个不急,时候到了朕再详细找你谈,届时你顺道往福建走一趟,去见见靖南王,你跟淳格格的婚事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待他应下,皇帝又道:“为这案子,你也辛苦了,若无其他事情,先退下吧。”

允谒忙道不敢,甩袖行了一礼退出了门外,等殿外的脚步走远,皇帝停下朱笔,靠在椅背上阖上眼,深沉叹了口气。

第88章 载梦压星河

六月末的时节,夺目的是铺天盖地的翠色,在夜间穿梭,时而撞进眼眶里的也是流萤幽幽的绿意。廊檐下一把纳纱花蝶的扇子摇曳生姿,渐渐的那把扇面下的凉风浅了,停歇下来。

茯苓站在门内直叹气,“这宗人府也是的,单说王爷的罪行免了,却不说什么时候放人,让福晋天天儿就这么眼巴巴的等,这都睡着第几回了?”

桂荣拿了湛湛的单衣从屋内走到门边,“叫福晋起来吧,在外头的溽热里闷着不好,等下吃了殿里的寒气,要着凉的。”

两人正欲跨出殿门,抬头见院里尽头的门洞里嵌着一人的身影,她们欣喜若狂忙下阶去迎接。

桂荣蹲身道:“王爷回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呢?福晋都快想死您了。见天儿夜里坐在外头等您,这不,都打瞌睡了!”

诚亲王隔着花丛月影瞻望远处的那枚身影,颔首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带福晋回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垂首应声是,转过身走出老远,回头一看,她们家王爷还立在原地不动。

“奇了怪了,”茯苓转回头,疑惑道:“王爷做什么呢?怎么净站着不进屋呢?”

桂荣感慨着一叹,“兴许是太过思念,就有些不大敢靠近了吧。”

傍晚的时候刚下过一场暴雨,浇弱了几分嚣张的暑气,湿润沤热的空气中载着一丝浅薄的凉。他提步,缓缓的踱到廊间的外侧。

她手腕搭在栏杆上,侧脸枕着胳膊,睡容平静安详,额头上细密敷着一层薄薄的汗露,他拿汗巾仔细擦干净她面上笼罩的热意,又摘下她手中那支留青竹柄的团扇,在她脸前一下一下伴着虫鸣,不紧不慢的摇啊摇啊。

他想,她若一直这样安寐,他能守着她,这样为她一世摇扇。浅浅的风揉皱了她的眉,湛湛睁开了眼,从台阶下积攒的一处水洼中望见了他的倒影。

她揉了揉眼睛,怔愣间抬头,眼泪止不住的流,满满沉积在两池梨涡中。“王爷……”她跪坐起身,隔着栏杆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颈,哽咽着说:“我整整等您了十个晚上,您终于回来了,我派人给您送的换洗衣裳还有槽子糕,您都收到了么?宗人府不比自个儿家里,王爷您受苦了。”

“跟你比,我这算的上哪门子苦,”他一丝一缕抚她鬓边的发,“湛湛,谢谢你。过程我听他们宗人府的人说了,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你这样聪慧的脑袋?”

湛湛从他的肩沿上收回下巴,委屈巴巴的嘟囔道:“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急智,”她眼底掖着月光,扑闪着朝他望过来,“王爷不在,我睡不踏实,阿玛不在,兮兮也睡不老实,您不在,整座王府都没人气儿了,我必须得救您出来,王爷个儿比我高,等天塌下来让您顶着,我只想偷懒。”

他笑,笑得比月光还要温柔皎洁,“我才不信你这样没心肠儿呢。”他不忍心让她膝盖长跪,从廊间外走到檐廊下,在栏杆前坐下身,把她揽坐进怀里,“湛湛,对不起,我刚被宗人府带走那会儿你一定很害怕吧,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你平头正脸的做我的福晋就够了,既然你跟了我,便什么都由得你,甭管是吃肉吃燕窝还是喝棒子粥,待见穿蜀锦还是杭绸,都随你的意,你自自在在地,高兴就好。可是眼下我却没能让你做到心里踏实,让你担惊受怕不说,我出了事儿还得你出面解决。”

她含泪,撅着嘴儿,“王爷这样傻,我真想给您你一巴掌,人活得难免遇见意外,再说了那些事端又不是王爷造成的,您内疚什么呢?我们家卷入旋涡之后,王爷打外头奔走操劳,您抹煞自个儿的功劳,我可都铭记在心里没忘呢,这世上除了生我养我的父母家族,我最最感激的人就是王爷,您从来都不强迫我做我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您还懂得欣赏我夸我,不像你们大老爷们儿家的,有宅院有产业,有官制有几个闲钱儿,四九城的姑娘就抢破头要跟你,一个姑娘,能找到一个愿意伏心静气,品择你优点,认真跟你过日子的人,该有多难得?王爷就是这样的人,我很幸运今生能遇见你。”

“王爷,”她吻他的下颌,“您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兮兮的阿玛跟额娘是一体的,咱们家道落了难,破鼓乱人捶,外界的指摘,诋毁,是他们那张破屁/股嘴口无遮拦,爱嚼舌,咱们关门过好自己的日子,爱谁谁,只要有您陪着我就够了。”

他愈发的拥紧她,“我性子急,方才憋着气临走前还把他们宗人府当差的衙役们臭骂了一顿,回到家看见你我就心静了,只有你的话才能开解我,湛湛说的对,人有人言,兽有兽语,管他们外人怎么瞧扁咱们呢,那些人情份往最不值钱,有你,有兮兮在我身边,我的心里就有着落了。”

她抚他肩头的龙纹绣,“他们也不瞧瞧惹翻的是谁?我堂堂诚亲王福晋,会跟他们低头认怂?做梦去吧。”

诚亲王听了,清朗的笑出声,附和道:“我堂堂诚亲王福晋,英明神武,就他们那套软底子,根本不经揭,我福晋大人出马,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散架。”

“王爷,”她发顶在他下巴亲昵的蹭,“我真的好喜欢你。”

湛湛原本是个活泼舒展的心性,经历的那些坎坷,还有生子养育带来的艰辛,磨平了她部分天性。当她抛却烦恼,暂时忘记母亲的身份,同他撒起娇来,她还是当年那个站在梨花树下喂他吃烤白薯的姑娘,言语字缝间的软糯亲密,揉得他心肠颤动。

他望着她的唇,满目的月光迷醉,猛的一下嘬了上去,湛湛没有防备,却又一瞬间适应了这样的突袭,她笑着起身往门内逃,他捞起她的腕子追上前,两人的身影在月下交/织,依偎在门框上。

缠缠绵绵,难分难舍,只是这温静中偏安一隅的热闹被一声啼哭打乱了节奏。

他鼻息轻柔的萦绕在她耳际,“生兮兮的后面三个月,再加上你出月子的这段时间,太揉人了,瞧在我这么煎熬的份儿上,就这一回,咱们先别理了成不成,让他们去哄吧,你陪陪我。”

湛湛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推开他,红着脸笑,“有您这么当阿玛的么,孩子晾在一边也不管,满脑子的坏心计,先把小祖宗哄睡着再说。”

她要走,他拦着不让,湛湛只好拿出杀手锏,垫脚吻她的下颌,“我待会儿好好犒劳王爷。”他这才挪脚,亲她的额头,“你先去哄兮兮,我去洗漱一下,扫扫晦气。”

两人一东一西分了头,湛湛走到东梢间抱起闵兮给她喂奶,不消片刻诚亲王一身单薄也从外间走进,从她怀里接过桃红绫锦被裹着的闵兮,“你歇会儿吧,我来哄。”

这位阿玛迈着步子在殿中来回的踱,一盏茶过去了,一柱香过去了,怀里那个小人儿还是睁着圆不溜秋的眼睛跟他抗衡,诚亲王皱眉,“嘿,你这小丫头,故意跟你阿玛作对的吧?成心坏你额娘跟阿玛的好事儿。兮兮听话,赶紧睡觉,哄阿玛开心了,阿玛将来给你打金轿子坐。”

湛湛忙伸手捂住闵兮的小耳朵,“王爷怎么能在自己姑娘面前说浑话呢?有你这样不正经的阿玛么?你别瞧兮兮小,什么话都能听懂,将来兑现不了诺言,该嫌弃他阿玛说话不算数了。”

诚亲王擞了擞胳膊,把锦被往上抱了些,“这也不难,大不了我多开几家铺面,多做几间生意,一厘一厘的给咱们家兮兮攒金轿子。”

见他抱的有些吃力了,湛湛伸过手接,“我来抱会儿吧,王爷歇会儿,回来到进屋,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呢。”

诚亲王扮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式去啃兮兮的鼻头,“阿玛不渴,阿玛饿得慌,想吃额娘的肉,还得请兮兮高抬贵手,绕阿玛一面儿。”

湛湛真是没脾气了,“子不教,父之过,王爷就把兮兮往坏处教吧,将来责任可不赖我。”

他不以为然,得逞似的笑,抬肘戳她的肋巴扇儿,“瞧瞧,额娘生你阿玛的气了,都怪兮兮,不给你阿玛跟额娘亲近的机会。”

湛湛彻底放弃了,她扭身沏了杯茶喂他喝了几口,任他满口胡言乱语的哄闺女,自己坐在窗边随意翻着箩筐里的花样子,其实这才是寻常人家真实的样子。

谈情说爱那时,一切皆可风花雪月,后来的人生便是零零碎碎拼凑起的岁月,尿垫子,奶膀子,生老病死如影相随,能做的就是在短暂的朝朝暮暮中萃取一些浪漫。

有意无意的聊到最近发生的事情,湛湛满目担忧,“皇上也太过狠心了,我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都吓懵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王爷呢?”

诚亲王一手轻拍这锦被道:“倒也不是我替皇上说话,这案子移交给粘杆处后,按章程,尚未洗清嫌疑之前,宗人府是可以继续以叛/国/通/敌的罪名扣押我的,但是皇上却以无证据一说放了我,他一早的目的应该也只是想缉押我到秋决之后,所以给我判了个难以澄清的罪名,哪能料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能被你给戳穿呢?约摸是怕你当真闹到刑部,万一他构陷云贵总督的行为被刑部侦破,不就纸包不住火了么?”

“那他也没安什么好心,”湛湛道:“云贵总督回京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诚亲王道:“今儿听十三贝勒说,云贵总督在刑部大牢里多次上书想要面圣,可皇上没搭理他,面对刑部的审讯,他也几乎不怎么表态,扬言说见不着皇上的面,他就闭口不言遇刺一案。”

湛湛又生起了皇上的闷气,“这人也真是的,早年盼着逆臣归朝,这会子人回来了,他又不召见,谁知道他心里到底什么名堂。”

可这样的事情,外人干着急也没用,只能等他们君臣之间斗争斡旋。两人说着话,湛湛支肘歪着头,眼皮子又打架了,望着诚亲王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啊晃。

再醒眼时,她横卧在他的怀里,下一刻就被轻飘飘的撂在了被垛间,她瞳仁一阵紧缩清醒过来,他迫不及待解她领间的扭扣,湛湛半推半就的被他脱/去了平金元球花的对襟上衣。

他剥/掉她一身浅绿的缎绣,气息沉了下来,“你要瞌睡就打会儿盹,我轻些,不颠着你。”

她笑他傻,“都这样了,我怎么还睡得着。”

他吻她的耳根,闷声道好,“那湛湛,你陪着我。”

在这个季节夜间独有的炽热中,他们挥汗,交/颈,温度升至滚烫,酝酿出醇厚浓郁的爱意,她落入他的眼底,坠入他的梦中。

醉后不识方向,任由月波涌起,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89章 又年中秋

闵兮将近三个月大的时候,小脑袋就能够直立起来了,四个月大的时候,被人抱在怀里学会了转脖子,这样带起来省力的多,小孩子精力旺盛,晚上睡得晚白天起得早,晨起傍晚时分,是入秋后不冷不燥的时节,诚亲王经常单手挎起闺女就出门散逛去了,湛湛可以赖床,舒舒服服的睡个懒觉。

当然,四个月大的小孩子同样也学会了抓握,闵兮每回跟着阿玛回家手里不是举着糖人就是冰糖葫芦,这小人儿还没长牙,也不懂得吃,单纯拿在手里玩耍,糖化了糊了满手满脸,把阿玛胸前的龙头绣都镀了一层糖浆。

湛湛每回都被气的翻白眼儿,“你们爷俩儿就是撒尿和泥的主儿!兮兮不懂事也就罢了,王爷当阿玛的怎么也没个正形儿,有您这么娇惯孩子的么?”

桂荣抱过闵兮带下去擦洗,“王爷在咱们这片儿带孩子可谓是远近闻名,街坊邻居哪个不说诚亲王府的格格有福气,她阿玛整日带着抛头露面在外头溜达,疼成这个样子,将来怕是婆家难找,姑爷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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