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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叛党共计一百余人,据悉皆是废太子养在长生楼里的庄客,对他忠心耿耿。一旦落马,不少人当即自尽而亡,只剩下了寥寥六十余人。”
银甲小将的声音依旧洪亮,即使隔着马车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卫枢掀开帘子审视了一番个个都被五花大绑的匪徒,冷冷牵唇:“足够了。”
既然不怕死的早早自尽,那留下的自然不难寻到突破口。
“是,眼下已至卯时,咱们是否可以鸣金收兵?也好早早医治大统领你的伤。”银甲小将满脸担忧。
好容易才遇到一个处事公允的上司,他可不想卫侯爷出什么事。
对对对。
杜弑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侯爷,再不回去,您的伤都好了!
卫枢准确地收到了下属挤眉弄眼的示意,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那本侯便率先押送叛党回京,交由陛下处置。其余众人再次看守船只,直到后续玄武七营开拨至此。”
“是,属下遵命!”
……
简祯昏昏沉沉地靠在岑妈妈的肩上,对着今日的午膳兴致缺缺。
她在院中等了卫枢一夜,谁知直到天光大亮也未曾盼到他回来,连一个报平安的消息也无。
天亮后急急派人出去打听,却得到简大人一脸严肃的告诫她不得外出。
思及捧砚惊慌失措地跪在得意院中痛哭流涕,还有卫枢走得匆匆忙忙一句话也没留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废太子如笼中困兽,这般拼死一搏,谁也不能确定他会如何。
卫枢身居五城兵马司大统领一职,自然责无旁贷,毫无后退的理由。
他又是一个素来喜爱身先士卒的将领,让人实在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险死还生的差事。
简祯半边身子被雨浸了半日,岑妈妈伸手一探,才发现主子手脚都是沁凉沁凉的。
“我的好夫人,这天都亮了,咱们回屋子里等好不好?”她柔声相劝。
楼阁朱馆之间传来阵阵轻缓的钟声,简祯恍若大梦初醒:“这是什么声音?”
“夫人忘了,这是您特地交代的,府中各处仆役早起当值的钟声。”
“原来如此。”简祯点了点头。
不,这便说明,府上有一日的运作即将铺开。她不能让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闹得整个府上人心惶惶。
她拿纤细苍白的手指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若无其事地对着岑妈妈一笑:“眼见的便要未时了,早膳是赶不及,咱们便用些午饭罢,也好有力气等着侯爷,免得叫孩子们看出什么异样。”
“好,好,好。”岑妈妈连声应是,扶着她冰凉的手臂入了屋内。
眼前的菜肴是一如往昔的精致,可在简祯眼里却味同嚼蜡。
她机械地填了两口,终于忍不住在岑妈妈关切的目光之下丢下筷子,哭出声来。
即使在外人面前再怎么坚强,也还是去除不掉她内心的恐慌。
一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再也打压不住:若是卫枢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一般合作伙伴的范围,她也是苦苦思考一会儿这才惊觉:
也许卫枢在她心里,早已不知不觉地超出了相敬如宾的范畴,越过了她严防死守的最后界限。
可她意识到的,会不会太晚了?
简祯捂脸痛哭。
唉……
岑妈妈轻轻一叹,待到主子稍稍情绪稳定下来,这才提议:“夫人,老奴服侍您稍稍梳洗一番如何?若是侯爷回来看到您这样,也要伤怀的。”
她保养得宜的手指灵巧地为简祯卸下钗环,一头青丝如瀑般倾斜而下,铺满了夫人纤瘦的背。
岑妈妈取来犀角梳,轻轻打理,确忽然听到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捧砚喜极而泣的声音:“夫人,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什么?!
简祯顾不得自己散着满头长发,近乎失态地奔出门去。
卫枢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啊!猜猜侯爷要跪几个时辰的搓衣板~
第69章 大郎喝药了
正哭得极为卖力的捧砚茫然抬头, 便看见夫人衣着单薄,散着发匆匆出门。
他卡在眼眶之中的泪一顿,暗道不好。
……他是不是演得太惨烈了?
小长随心虚地低下头, 暗暗向满天神佛祈祷侯爷顺利瞒天过海。
小园香径之上的碎石子路硌得简祯脚掌生疼, 匆忙之下她只半踩着一双软底绣鞋。
可眼下简祯顾不得这些,心神里满是终于回来的丈夫, 屏住呼吸盯着那辆满是泥点的青布马车。
当先跳出来的, 是夫君身边的侍卫杜弑。她不敢轻易开口询问,生怕得到不好的消息,只得直勾勾地盯着杜弑的每一个表情。
杜统领骤然被散着长发的夫人惊到, 确确实实没想到对方来得那么快,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八尺壮汉只得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 对着青布车棚死命地咳嗽。
侯爷, 属下尽力了, 您一定要争气啊!
简祯被他这紧紧绷着的脸吓得心慌不已, 声音都是抖的:“杜统领,您别吓我,侯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啊, 这不得侯爷现编吗?
觉察到车厢内的那人轻轻扣了扣车壁, 可怜的侍卫终于松了一口气。
得了, 他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剩下的全看侯爷表现。
马车之上的青布车帘终于被缓缓来开,昏暗狭小的车厢内, 卫枢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眼睛虚弱的半阖着。
“侯爷!”瞧见那件月白长衫之上刺目的红, 几乎染透整件衣服,简祯差点没站住,一双杏眼里泪花滚滚。
这还能救得回来吗?
把妻子泫然欲泣的面容收入眼底,卫侯爷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对妻子微微展颜:
“阿祯莫急,我没事。地上凉,快把鞋履穿好。”
“你还说没事,我从未见过你流过这般多的血。”她被迟来的岑妈妈拦下,眼睁睁地看着卫枢被捧砚带来的仆役们扶走。
感受着被搀扶着的侯爷浑身无力,把重伤的状态给演了一个十成十,捧砚简直一脸黑线。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主子还有这种天赋呢?
真是厉害,厉害!
一行人神色各异地进了醒事堂,韩大夫早早在此恭候,上前欲查看卫枢的伤口。
谁知卫侯爷一脸凝重的拦住了他的动作,目光直直地投在简祯身上。
简祯:???
燕京好侍卫杜弑知机地上前:“夫人,侯爷是怕这刀剑交错的伤口吓到您,还请您回避一二。”
原来如此。
“行。”她痛快地答应,为了卫枢尽快得到医治,贴心地把一众丫头婆子都带了下去,忐忑不安地在外间等候。
一时之间里间的气氛大大放松,只有韩大夫被三双祈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不自在地抹了一把虚汗。
“咳咳咳,”捧砚与杜弑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还是年轻的长随被强制镇压,满脸堆笑的开始对韩大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总之三刻钟过后,当韩大夫打了帘子出屋时,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侯爷,还是那个侯爷吗?
心里苦的韩大夫默默把侯爷的伤势加重了十倍,一脸忠厚老实的禀告夫人:“侯爷的伤势瞧着凶险,幸而没有伤及要害,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还请夫人这段时日多多费心。”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简祯长舒一口气,只觉心上一块大石缓缓坠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岑妈妈跟在身后直念阿弥陀佛,忙不迭地跟着韩大夫取药去了。
只留简祯一人挑开帘子,屏着呼吸进了内室。
这是卫枢常年休息的场所,因着两人三年都未同房过,她一次也没有踏足过这里。没想到第一次来,竟是这般景象。
屋内的捧砚与杜弑知机地退下,给两位主子留下独处的空间。
卫枢早已换下了那一身血衣,此时只简单套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半条衣袖被挽起,露出了缠着绑带的小臂,沁出些淡淡的红色。
这可比粗手粗脚的杜弑包得完美许多。
她犹疑着伸出手指,轻轻柔地替他系好半敞的衣带,遮住隐约可见的流畅肌肉。
“听闻通直门大乱,我心里慌得很,幸而瞧见侯爷平安。”妻子白皙莹润的脸颊从未如此近过,整个人静静地俯在他的床头,轻声细语,一诉衷肠。
他抬手为妻子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握着她微凉的手:“此后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这次的苦肉计,着实是有失坦荡。
卫侯爷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长睫颤动了两下。
“一言为定。”简祯反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掌,纤细的指尖分外用力。
“此行还算有些收获,想来足矣对阿晋及夹金山的枉死遗民,做一个交代了。”
他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无声地掩下最后一句:还有那行人岭的一箭之恨。
“真好。”她鬓发散乱,不失粉黛,一双眸子却澄澈明净,“咱们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