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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禾觉得回答这个问题都矫情。

脸颊上忽然袭上一丝温润,软软的,轻轻带过她的伤口。

慕禾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便又头疼着劝阻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这就好比一场恶作剧,你的反应越大,人家恶作剧的兴致也就越高。慕禾不想在小自己这么多的人面前表现出一份无措来,这样的话,大人的从容成熟可都到哪去了?

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才笑出来,像是平素的语态调侃,“你是猫么?这么舔伤口是没用的,唔,还有口水。”

“是么?”尉淮偏过头,像是仔细瞅了瞅那伤口。

“……”

过了阵,“阿禾,我可以亲你么?”

“……”

“上次你给都我亲了,再亲一次不行么?”

这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吧。

慕禾实在从容不下去的干咳两声,“你生病了,不要传染给我。“

尉淮埋首在背后轻轻笑了,是因为从他这个角度都可以看见慕禾渐渐泛红的耳根。才知道,她对这样的撒欢竟是最没有抵抗的。

“病好了就行么?”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慕禾赶紧澄清。

“谁管你,反正我听到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哈哈。”尉淮像是瞬间心情好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起初那么蔫蔫的了,“你耳根都红了。”

“……”慕禾本想无语望苍天,微微抬起的视线却一瞬落定在整条街道那唯一洞开的窗边。

暖黄的烛火衬染,本是不难想象是有人在。然慕禾抬头望见,独坐在窗边的那一人,容颜似是画中的谪仙般清雅出尘。微微低敛俯视的视线同样落在她的身上,烛光剪影,睫羽之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叫人看不透他的眸光。

慕禾清清淡淡的扫过温珩的脸,而后就像是看到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平静移开眸去。

……

唯独尉淮浑然不觉,“阿禾,我想喝肉粥。”

“大晚上的,让我哪里给你弄肉去?”

“肚子饿。”

“青菜粥将就一下行么?你现在也不能沾油腻。”

……

好不容易熬到医馆,慕禾把尉淮背进房间,又找了两套他之前留在医馆的干净衣服,便揉着肩膀去柜台那里给他抓药。

慕禾的医术尚可,只是架不住尉淮的身子太金贵,华大夫头两次医他的时候都伤透了脑筋,便叫她心中有些没底了。

一面升起火炉煎药,慕禾匆匆忙忙也煮了些粥,今个给他吃的蘑菇汤定然是不好饱肚子的。

粥比药先做好,慕禾自己尝了下味道,再加了两勺白糖,才托着托盘预备将两碗粥端到房间去。

尉淮的房间被安置在一楼,就是她偶尔会到医馆住的房间。屋前就是个庭院,因为她实在没力气把他拖上二楼的客房,才有了这不得已之举。

慕禾两手端着托盘便没有举灯,庭院之中月光如许倒也还看得清来路。将前厅医馆的门带拢之际,眼角余光扫到院中站了个人,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尉淮出来找他了,自然而然的发声问道,“衣服换了么?外面有风,别站着了。”

院中之人回眸过来,没有应答。

☆、第二十八章

彼时月色暗淡,隔着层层竹影,慕禾虽然凭借着那份熟悉之感将温珩认了出来,却也不过匆匆一瞥。

温珩会来这,实属预料之中。

梨镇失败的刺杀应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兼之方才在街道上的一见,温珩应该也知道尉淮是病了。他作为北陆臣子,过往再怎么能容着尉淮乱来,这种时候也该将其拎回家了。

毕竟不是一方的势力,没做一样的考量。慕禾如今的任务就是将尉淮照顾好,等他安安稳稳上了回京的船,也就同渝水的人情两清了。至于别人要不要插手先将尉淮接手过去,那皆是别人的主动,自然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温珩,便要端着粥进屋。

“我来接陛下回宫。”温珩适时地开口。

慕禾一手开门,一手托盘,稍微顿了下,不慌不忙的应声,“恩,我去告诉他。”

可是进屋之后,尉淮却已经睡着了。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做一团睡的,眼角有些发红,烧还没有褪。

药还没有煎好,粥也有些烫,慕禾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预备等他稍微休息一下再唤他。自己则半掩了门,走到庭院,压低了声音,“他睡着了,今个受了惊,便让他稍微休息一下,一会喝药的时候再说回京的事吧。”

这么交代了一句,慕禾脚下未停,担心厨房那里正在煎的药,打算再去看看。

月色暂隐云后,风吹草动,侧身的一瞬间,慕禾眼眸低垂,余光忽而瞥见屋顶有人一晃而过,紧接着破空的箭矢迎面射来……

箭矢方向微偏,既会给她逼近的压迫之感,但实际角度而言却是指着屋中之人,意在将之下意识的逼退。

慕禾手中无物抵挡,箭矢来得又急,云袖微动,正要抬手。

面前却忽有清风拂面,月光被倏尔临近的身影遮掩,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出,在她伸手之前,恍似并没有承受多少力道般一把握住箭头……

慕禾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温珩一眼,徒手抓住势带凌厉的箭矢,自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殷红的血液很快便自其指缝中溢出。

三棱箭,箭头带倒钩和血槽,杀伤力大,放血也快。纵然是伤在手上,也算是严重的情况了。

可她作为旁观者,神色却并无动容,下一刻屋顶树边的枝叶轻动,便自然吸开了她的注意。

刺杀者孜孜不倦之态度终于让她烦躁起来,往旁边迈开一步,避开温珩,嘱咐一句,“你注意着尉淮。”便要去追暗杀之人。

“阿禾……”温珩忽而出声唤住她。

慕禾想起院子那边连着四通八达的小巷道,暗杀者失手之后无论随意往哪里一窜都不好找,微微头疼,一时间便也迟疑着顿下。

回眸时,温珩的神色微微一亮,似是有些惊讶于她当真会留下。半晌后才低声道,“我也受伤了。”

慕禾淡淡瞧他一眼,“我看到了。”既无冷漠,也无关切。

思绪漫漫思及邻院房屋修建得都甚高,以此居高追踪或许还有一试的余地。心中打定主意,故而言语时,人已经到了阶梯之下。

可再进一步,手腕却给人扣住,不轻不缓的力道,偏偏能适好止了她的步伐。

“你不要去。北陆实况复杂,阿禾,你不要再介入了。”

慕禾没有回头,本是想要径直甩开他的手,可一下的挣扎竟然不能撼动其力道分毫。这么再一停顿的片刻,屋顶那边树影的摇曳都几乎平息。手腕边传来强烈的束缚之感,更是让她心生一股极度不悦的抵抗。

眸光带过阶梯下的灯台,瞧见其上一贯挂着的练习用钝剑。只不过一个旋身的随意,行云流水抽剑回刺。

敛下眼,一剑毫无预兆,却扎扎实实的割在了温珩的手臂上。

钝剑的伤会比锋利刀刃的割上痛得多,慕禾的剑身又正要敲击在关节,当即便将温珩的手震开。

从头到尾,一句”放开“,亦或是一个冷淡眼神的警告都不曾给过。那一剑的干净利落与刻意泄愤般的伤害并不一般,只是为了挣脱能做到的最快捷的方式。而这样恰恰才是最伤人的。

仿佛对他的伤害,在她的心中已经无关紧要到无需考虑的地步。

……

嗤啦的一声,是剑刃划破了袖口。昭然的显露出其上簇新的伤痕。并不算深,却因为是钝剑切口,瞧着血肉模糊的可怖。

那一刹那,温珩眸中轻轻的恍惚并着愕然,望入慕禾蕴着强烈戒备与抵抗的眼底,忘了呼吸般,极轻的屏息。

“我怎会恨你。”

心底深处瑟缩,行将瓦解之时,似是救赎般轻轻回响起一句呢喃。可容他极快极快的,压抑住适才一瞬决堤而出的不安。想要沉静下来,面色却无法自控的苍白。

嘴唇微动,欲要在这徒然对立紧绷的气氛之中道出一句解释,可面前慕禾却不过在挣脱他之后,淡然收剑,转身走远。

慕禾心思全在追杀者身上,自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给温珩的那一剑,乃是这十多年来,唯一一次刻意予他的伤害。

然而方至墙根,背后忽然剑光一闪,慕禾心中警铃大作地堪堪闪身避让,手中厚重的剑身叮的一声碰撞上一处微沉的力道。心中一沉,颦眉望着执剑贴近的温珩,迫不得已停下脚步,举剑回防。

被几次逼停,最终只能舍弃追踪,让慕禾也抑不住上了火,更是不能理解温珩反常的行为,一剑挥出的间隙,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那可是刺杀你家陛下之人!”

慕禾每三剑之中必有一剑落在其身上,除此之外,却是她渐渐被逼下围墙。温珩的剑招舍去防备,只求将其逼退的进攻,偏执得要将她拉回来。

“我自然知晓,更知晓你连栖梧山庄之事都可全然不去过问,却要插手北陆之事。你便是可以为尉淮,做到如此地步么?”不知是否是因为痛楚,他的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钝剑的切口不深,然慕禾下手还是着了力气的,无数的伤口同时崩裂的痛楚并非常人所能忍受。温珩身上的华服渐渐被血染红,在月光之下墨黑得可怖,他偏偏却好似感觉不到那痛楚,只是一张脸上血色愈发的寡淡。

原本两者的对抗并不至于落得如此分明的下场,可温珩手中可断吹发的利剑却不曾一次落在慕禾的身上,便没了上风可言。

慕禾微微皱眉,“你无须借题发挥,牵扯上旁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须知你如今已经没有再左右我考量的资格。”

刀光剑影下,温珩墨瞳之中是随着身上剑痕累积的裂痕,一寸一寸的漫入心底,一点一滴在眼角沾染上灼红,“那泉边为他跳舞的人可是你?”

慕禾挥剑抵挡下温珩的剑势,心中一惊,手臂在承力之后被牵连着微微下沉,那相撞传来的力道愈发的沉重,叫她的手心都有些发麻。

“背他回梨镇的人可是你?”

再一剑,力道之大,震得她虎口发疼。

“让他躺在你房间的人,可是你?”

慕禾唇角抿紧,始终不曾回答。纵然剑式上不曾落得下风,脚步却也被逼迫得寸寸后退。

再两步的后退,慕禾只觉背后一凉,便是贴上围墙,断了后路。

一刹那惊讶,心神稍稍失守,便成了漏洞。

而微微睁大眼所见,温珩的眸光也在那一瞬间从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徒然转变做沼泽一般的寂黑,妖异着极致的危险,眼角的灼红隐约湿润。

一股寒气,猛然窜上慕禾的背脊。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要与她同归于尽。

然而那一柄锋利的剑却只是钉入她脖颈边的墙内,只要轻轻一拉,便可割破她的喉管。

而温珩的胸膛之上却已然受了她一掌,掌风切入他身体时,那沉闷的声响近在她的耳畔,出乎意料的没有给她太多的痛楚。

而他的眸中,则是一刹那的涣散。

慕禾抬手,以掌心握住那一柄临近她颈脖的剑刃,可以毫不费力的从温珩手中抽取那一柄偏差的剑,却无法将他死死抱住她的手掰开。

温珩身上的血液染透了她的衣袍,身子则是像乏力一般,轻轻的依偎在慕禾的肩上。

“阿禾……”近在耳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连喘息都颤抖,“你不要我了么?”

慕禾微微仰头,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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