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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中的笑很灿烂,灿烂得他想要将她盖住,只肖再看一眼就宛若被人捆住了心口般沉闷。
“对你而言,我是的。”秦桢眸光沉静地凝着他的视线,“多年前我会跟你说,我没有拿乔,那是真的,可若你让我如今再说出这句话,我可能会好好地思索一番,我是否真的不是在拿乔。”
就好像她分明可以无视沈聿白,将那块玉佩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可她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块他以命博来的玉佩送给他人,她没有办到想要达成的状态。
那日过后她是放下了过往的执念,可如今仔细想想,若不是能够猜到沈聿白的反应,她会那样去做吗?
不会,她不会那样做。
她当时想的,是要沈聿白和她感受一样的痛,可若是没有和她相同的情,又怎能感受到相同的痛呢。
秦桢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不久前才拿到手中的匣子落在桌上,指尖点着匣子,往沈聿白所在的方向推了推,道:“这块玉佩既然是你以命博来的,也该物归原主。”
“桢桢……”
沈聿白看着熟悉的匣子,里边装的是什么他万分清楚,在她说出这段话时,薄唇上下轻启多时,才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许多想说的话就像是被糊住了喉咙那般说不出来。
他眸光沉沉地凝着被白皙指尖掀开的匣子,戏水鸳鸯陡然落入眼眸,鸳鸯嘴尖如同绵密的荆棘般朝他的瞳孔刺来,刺得他眼眸禁不住地眨了眨。
“我没有觉得你在拿乔。”沈聿白抬手合上匣子,还给了她,心知以她不愿伤人的性子,再去寻蒋谦要回这块玉佩是多么不易,“就算真的是在拿乔,我也甘心如芥。”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想过要与秦桢两清。
若真的两清了,又该以怎样的理由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不想如此。
男子眸中的难过铺天盖地袭来,笼罩在秦桢的周身,沉得她眼眸颤了颤,沉得她禁不住地垂下了目光,深吸了口气后端起酒杯,也不顾他的意愿,一口饮尽后道:“就算是两清,皇帝口谕一事上我还是欠了你的恩情,你想要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任何事情。
转赠玉佩时,她说的是除了你我之事外,他想要什么,她会尽量满足自己。
如今她说得是任何事情。
沈聿白抵着玉匣的指尖颤了颤,他若是想,断然可以捕捉她话语中的漏洞,卑劣地以此为由将她捆绑在身边,一年也好两年也罢,或是此生都可以。
卑劣想法升起的刹那,他漆黑的瞳仁骤然缩紧。
最终,他只是端起酒杯,酒水压住漫上喉间的绵密窒意,道:“桢桢……”
对上她澄亮的眼眸,沈聿白即将溢出口的‘不想两清’忽而停在了嘴边,他分明只是个追求者,可就像是个胡搅蛮缠的醉汉那般,一再要和她对着走,她的话语分毫都没有落入他的耳中,他也不曾认真地倾听过她想要的是什么。
良久,他垂下眼眸,眸中一闪而过的荒凉痛意掠去后才抬起头,如同多年前相处的般温柔,“好,我听你的。”
秦桢闻言,提在嗓子眼的心倏时落回了实处。
她是真的担心沈聿白会提出维持现状的要求,这样显得她今日做得事情都是在做无用功。
一时间,屋内只有酒盏和桌案相触引起的响声。
沉默须臾,沈聿白将玉匣往前推了推,“玉佩是寻来送你的,是你的你就有处置的权力。”
秦桢摇了摇头,没有收,“我已经寻出块玉雕送给蒋谦做交换。”
对于她就是祁洲的事情,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可彼此之间都异常清楚,沈聿白知道祁洲是她,而她知道她已经知道祁洲就是自己。
闻言,沈聿白看了眼玉匣,没有再动。
完成此事后秦桢心中的石头落下,望着窗棂外不知何时垂下的夜幕,将酒盏放置到一侧,默默地吃着桌案上的菜肴。
身侧的沈聿白也将酒盏撤下,陪她静静地用着。
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秦桢放下竹箸取出帕子擦着嘴角,侧眸看向已经放下竹箸的沈聿白,道:“时候不早,若是沈大人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散了。”
沈聿白随着她起身,“我送你。”
秦桢下意识地要拒绝,可想起适才说着两清的话语,终了还是没有说出口,颔了颔首。
沈聿白走在前头,推开了紧闭多时的门扉。
枫亭院中很静,静得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前头身影侧开让道的刹那间,呼啸而来的风拂过灯笼中的烛火,照耀着堂屋的烛火倏地灭去,堂屋中骤然陷入沉沉地黑暗之中,只有不远处的檐下灯笼星点摇曳。
陡然陷入黑暗之中,秦桢的眼眸还有一瞬的不适应,抬手往侧边摸着门扉,忽而有道结实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骤然一拉,她结结实实地落入了男子温热的怀中。
曾经闻不可得的荀令香如今触手可及,刺得她眼眸闪了闪,抬手抵住他的胸膛欲要推去他的怀抱。
她推一寸,揽着她的力道重了一寸。
他的掌心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好似害怕扣缓一分她就会逃跑。
秦桢深吸了口气,荀令香也随之入鼻,“沈聿白,松开。”
话音落下,扣着她肩膀的力道似乎又紧了一分。
黑暗之中秦桢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下颌抵上了她的头顶,抵上的刹那眷恋地轻轻磨蹭了下,意识到这一点的她眼眸凝了凝。
“桢桢。”
男子的嗓音低沉,夹杂着些许摸不清道不明的暗昧。
秦桢不再挣扎,叹了口气,道:“沈聿白,洒脱点,不好吗?”
他们之间,只要双方都洒脱地放下,不再纠缠彼此就不会再生出其他的事情。
就好像若是多年前她能够干脆利落地放下这段感情,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而如今只需要沈聿白不再被这段往事纠缠,他们之间的一切就会不复存在。
如此,何乐而不为。
沈聿白捏着她纤薄肩膀的掌心紧了紧,嗓音带着他都没有意识到的紧绷。
“抱歉,我做不到。”
心动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过要放下。
秦桢闻言,心沉了沉。
下一瞬,忽而有道水珠倏地滴落入发梢缝隙,很小,小到若不是在黑暗之中视线全无,都不会察觉到的小。
霎那间,呼啸的风好像都止住了。
冰凉的水珠滴得她神思霎时间清明,想要抬头看一眼屋顶是否漏了洞,门扉外是否落了雨,可她被沈聿白紧紧地扣在怀中,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扣着她的手终于松开。
沈聿白松开手的刹那,秦桢毫不迟疑地往后退了两步,借着皎洁月光看着眼前的人。
窗棂外没有下雨,屋顶也没有漏水。
眼前的男子眼眸清明,眼角也没有片缕痕迹,就好像适才滴落到发间的水珠只是她一瞬间的幻觉,可秦桢知道,她的感受没有错,那滴落在她发间的水珠,温热又冰凉,热得她知道那不是水珠,凉得足以让她清晰地感知到。
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就这么注视着彼此。
久到月光又往上爬了几分躲入了云层之中,皎洁的月光散去了大半。
久到檐下小跑而来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沈聿白方才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第66章
月明星稀,晚霜靡靡。
逐渐亮起的檐下八角灯笼照亮了整个枫亭院,并肩而行的两道长影时而划过狭长流水道,时而掠过沉沉无声的墙垣。
高挂树梢上的灯火滑过,照亮了女子白皙透亮的容颜,精致小巧的耳垂萦绕着淡淡的粉嫩,衬得精致面容愈发的娇俏可人,她垂眸望着来时的鹅卵石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
秦桢和沈聿白相识至今已有十一年,不曾见过他眼眸中闪过半滴水光,清晰的滴落感在这一刻变得愈发得浑浊,她在想,是不是一瞬间的错觉。
清冽冷漠如他,怎会因为一个人而流泪,就算不过是半滴。
秦桢知道,沈聿白对于落泪一事向来是不解且无视的,落泪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只会徒增当下的错乱气氛,是以在被下药醒来的那日,她连哭都不敢哭。
假山一角,沈聿白停下脚步,侧眸看向不知不觉间慢下步调来的秦桢,她深思不语的神色变了好几变,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眼眸中闪过片缕悲伤,那一刹那,不着痕迹的悲伤飘向他的胸口,给予沉闷的一息。
他想起适才的拥抱。
那是他和秦桢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也不是相拥,是他单方面的拥抱。
她起身离去的刹那,就像是断了线的纸鸢,只稍一眨眼她就不知飘向了何方,从此以后和他再无干系,再无交集。那一刻他乱了心神,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他没有办法如她所说的两清,眼睁睁地看着她放下过往走出他的生活,他没法放手让她离去。
对上她的视线,沈聿白垂下眼眸敛去思绪。
凝着清澈眼眸中的悲凉,他心尖微颤,忍不住去期许着,她是否是因为两清而难过。
“你——是心情不好吗?”
秦桢摇头又点头,眸光凝着他的脸庞,清隽而冷冽,是路过的女子也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目的存在,只是如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更多的是暖意,而不是曾经的冷目与漠然。
“我只是想起了下药的事情。”她笑了笑,想要不在意可实际上指尖还是忍不住颤抖着,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涩意令她止了半天声,“我当时还挺无措也挺害怕的。”
不过及笄就失了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畏惧之时余光就觑见了坐在桌案前的沈聿白,他不知起了多久却没有走,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其实比起你,那时候我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姨母,她会不会对我失望,会不会不再喜欢我。”
确凿证据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就连慌了神的瞬间,秦桢都怀疑过是否真的就是自己做的,只不过是她失去了那段记忆,更遑论其他人,但姨母是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证据的人,是她将自己护在了羽翼之下,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沈聿白在内。
她抬起的眼眸中泛着泪光,点滴泪光凝成线狠狠地揪了把沈聿白的心,他微微伸手,想要握紧她颤抖的指尖,伸出不过半寸,又一点一点地收回,怕惊着了她。
如果不是赫王的幕僚为了引他注意将自己逐离朝堂须臾得到可以喘息的机会,这份误会或许不会消解,而是始终萦绕在他们之间。
“对不起。”
沈聿白喑哑的嗓音微微颤抖。
骤然听到他的致歉,飘忽的思绪霎时间回笼,速度快得她都不由得怔住,定定地看着他,蓦然间她就知道了。
沈聿白在为被下药的事情向她致歉。
“他们是冲我而来的,受到伤害的是你,而我还恬不知耻地要你自证,秉持着受害者的心理对你加以漠视,而实际上我才是帮凶,是加害者。”
如果不是他,秦桢就不会经受这一切,她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爱她敬她,与她携手相伴一生,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他而费神。
话音落下许久,秦桢都没有反应过来,从天而降的巨石将荡着轻许波澜的湖面砸穿,沉入湖底,只是这一刹那的冲击过于激烈,让她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悄然滑过颊间的冰凉水珠唤醒了她的神思,她神色怔忪地望着沈聿白,尘封在心底深处的委屈波涛汹涌地袭来,掠过干涸的喉咙,逆流而上滑过鼻尖,溢向眼眸。
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向地面。
泪珠很轻,轻地让人难以察觉,可却像重物一颗又一颗地砸向沈聿白,砸得他缓不过神来,看着弯下身环住自己低泣的秦桢,呼吸微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