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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为您效忠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
自然而然地,原本因伊恩的出格发言而手足无措的骑士们加入了对话。理查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率领众人向宣誓仪式所在的主厅行去。
今日原本就是公爵出风头的舞台,艾格尼丝便识趣地让到一侧。有几名骑士虽然想向她搭话,但一想到他们目前还不是理查公爵真正的附庸,便将话语暂时收在热切而腼腆的注视中。
只有伊恩坦然自若地放慢步调,不着痕迹地落到了人群最后端,与公爵夫人并肩。
“艾格尼丝,”他恶意停顿片刻,才补上合宜的称谓,“艾格尼丝女士。”
艾格尼丝犹豫着是否要对伊恩用敬语,回避对视:“你……您既然要来布鲁格斯,怎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
“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我依然只是个没封地的普通骑士罢了。”伊恩的话语中含着柔软的刺,怅怅的叹息也假得刻意,“而您……已经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艾格尼丝没答话。
沉默无法封死伊恩的话头。他浑不在意地微笑着,自顾自说下去:“那么,刚刚那个问题……我很想知道您的答案。”
她是否为他哭泣过?
艾格尼丝即答:“没有。”
伊恩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本能地轻笑出声,以向理查抱怨时一模一样的委屈口气哀叹:“您真冷漠。”
“海克瑟莱一族冷血的名声在外,我的行事当然得配得上姓氏,不是吗?”艾格尼丝不想在人前与伊恩多纠缠,故意问得刁钻。
伊恩却只眯了眯猫样的绿色眼睛,理所当然地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么,这么多年来……您有没有想过我的事?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伊恩的音量不低,幸而理查与走在最前的骑士们正因为什么哄笑,艾格尼丝与伊恩又与人群稍拉开了距离,才不致于让其他人听到他这逾矩的问话。
艾格尼丝缓缓侧目,第一次认真地与伊恩对视。
静止了十年时间会就此重新开始走动--无法否认,她有那么一瞬,心怀这样的期望。
但如此戏剧化的时刻没有到来。
十年很长,却什么都没来得及改变。
伊恩的外貌并非全无变化,他的身量比以前更长,可艾格尼丝也拔高了,抬头看清他所需要花费的气力似乎都与十年前并无差别。她很难在他身上找到陌生的地方,他也一样。也因此,一开口,他们就轻而易举地坠入熟悉的文字游戏里:很久很久以前,两人第一次搭上话时,互相投掷的也是这样原地绕弯的话语。
况且,伊恩的恨意还是簇新的,艾格尼丝依然陷在同一片倦怠里。
他们别离又重逢,中间经过三千余个日夜,再次眼神交汇时,那漫长的空白仿佛不存在。此刻的对峙只不过是十年前,那个伊恩不告而别的早晨的后续。
“我经常记起你的事,”艾格尼丝弯唇,她知道自己不擅长假笑,但无所谓,“在噩梦里。”
伊恩犹如被夸奖的少年,说着笑弯了眉眼:“三女神保佑,至少您没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在圣地的时候,我可没少想起还在白鹰城时的事……”
“圣地……”这空泛的地名滑过艾格尼丝舌欢迎加入txt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锦江连载文肉文尖时,她被猛然涌上心头的怯懦之情打败,突兀地直视前方,“圣地怎么样?”
“对我这样无望继承家业的次子来说,当然是理想的淘金地。”伊恩看向悬挂在主厅门外的崭新地图挂毯,以目光丈量他返回阿雷西亚行过的距离,自嘲地摇头,“地图真是个好东西,不看都不知道圣地有那么远……”
靠近主厅,人群步调渐缓,与艾格尼丝两人的距离缩短,走在前面的一名骑士似乎与伊恩相熟,便回身插话:“既然都走了那么远,甚至立了功有机会在圣地成家立业,你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地回来?”
这位骑士个子比伊恩还高,蜜糖色的卷发乱蓬蓬的,眼下的雀斑令他看上去比实际还要年轻几岁。他与艾格尼丝视线相碰,明亮的蓝眼睛里浮上腼腆的笑意,却没立刻躲闪,而是大大方方欣赏了她片刻才别开视线。
这青年与伊恩明明外貌迥异,两人站在一处时,给人的感觉竟然如兄弟般相似。
伊恩在这位同伴面前颇为放松,看向艾格尼丝,促狭地眨眼:“您要不要猜一猜?”
艾格尼丝对这邀约置若罔闻,转向另一人:“你是……菲利克斯卿吧?”
对方立刻正色欠身:“正是,在下菲利克斯·劳伦佐,碰巧与伊恩卿同路自提洛尔前来。”
“欢迎,”艾格尼丝有些感激菲利克斯;有赖他搭话,她终于能把公爵夫人的架子一点点拾起重新搭好,“理查和我都十分期待二位日后的表现。”
“是!”菲利克斯利落应答。
不止是新来的骑士们,理查麾下的旧人们也已然汇聚在正厅门前。
理查回身看向艾格尼丝,人群便分出一条路来。伊恩自然而然地汇入人群,反而是菲利克斯慢了半拍,更为显眼。
宣誓仪式向来由领主夫妇打头阵,理查向艾格尼丝伸手,她便走过去,每走一步,脑海中便多涂抹上一块空白。
理查·拉缪的双亲都出身诸国数一数二的古老名门,布鲁格斯城中的各类正式仪式便格外复杂。艾格尼丝刚嫁来时,也曾经为繁文缛节所苦。但她很快发现,作为公爵夫人履行职责之时,什么都不想会轻松很多。
再冗长的仪式,只要放弃思考,任由身体遵循规则行动,也就像是片刻间结束的事。这是艾格尼丝不需要任何道具就能释放的魔法。
每年春季例行的新骑士宣誓式也不例外。
号角吹响,骑士们列队,面向主座单膝跪下。
布鲁格斯城的首席神官缓缓踱步,将荆棘枝条上的圣水撒到骑士们头顶。驱邪过后,骑士起身,前进半步再次在公爵座前半跪。每个人都谦卑地垂头,依次重复相同的誓言:
“以三女神之名起誓,遵循主父的引导,”
“我将对您忠实坦诚,”
“我将爱您所爱之物,回避您所回避之物。只要您容留我在身侧,践行我臣服于您座下之时的约定,不论是意志或行动,亦或是言辞或举止,我都绝不会惹您不悦。”
每聆听完一人的誓词,理查便会从妻子手中接过一柄佩剑--那是骑士们在进城前上交的武器,象征忠诚与臣服。每一柄剑都由侍官擦拭,再经领主夫人之手,剑与剑主人至此皆成为附庸。
理查以剑身在骑士双肩各轻轻敲击一次:
“除此两击之外,切勿令他人之剑近身。自今日始,务必铭记我等交换的誓言、汝身负的世系与责任,成为一位好骑士。”
伊恩双手接过佩剑,规矩地以剑身支地,双手合拢包住剑柄。
理查俯身,以手掌包裹骑士握剑的双手,口吐领主的誓言:“在此我接受你向我宣誓的忠诚,我将践行约定,不无故驱逐你,承担主君应有的责任。”
“以三女神之名起誓,遵循主父的引导,我将……”
下一位骑士立刻开始宣誓。伊恩悄然抬眸,艾格尼丝几乎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差点认不出她。当然,只是差一点。即便这样陌生的艾格尼丝他其实也是熟悉的。
每当献身于某个身份,艾格尼丝便会暂时地放弃自我。这听上去艰难且不可思议,但艾格尼丝就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纵然她全身无一处不符合公爵夫人在眼下场合应有的表现,但不论是美丽还是端庄,都不写着艾格尼丝这个名字。她不笑时微微下压的唇被描得艳丽,本就苍白的北国人发肤便显得几近透明。
与其说是艾格尼丝身着华服,更像是盛气凌人的裙袍以她为架。哪怕她此刻突然如晨雾般消散,这身贵妇的华服说不准也能独自完美地执行仪式。
理查从艾格尼丝手中接过又一柄剑,她就势微微侧身,合时宜地看向接受誓言的骑士。但伊恩知道,她什么都没看见,甚至看不见就在正前方的他。
再下一位骑士宣誓。
艾格尼丝跟随理查迈开步子,裙裾在伊恩眼前拖曳而过。柔软的麻纱与丝绸如流水,令人本能地想抓住,却也明白抓不住。
科林西亚公爵与公爵夫人一前一后地向队列的尽头走,直到最后一人宣誓结束,才齐齐转身,回到主座,接受观礼众人的喝彩。
几乎是立刻,仆役们将挨墙摆放的长桌推到大厅正中,一鼓作气揭开覆盖其上的麻布:“三、二、一!”
星尘般的细碎光辉顷刻间扬起又洒落,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突然摆满了美酒佳肴。
新到谒的骑士们面面相觑,而后眼神发亮地欢呼:
这是魔法!不愧是与白鹰城互为姻亲的理查公爵!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乐手也开始拨弦奏乐。艾格尼丝像是被曲声唤醒,缓缓眨眼。
魔法的时间结束了。
她与理查坐在长桌上首,宾客也尽皆入座。艾格尼丝环视四周,任由鼎沸的人声渗进身体,令意识一点点地复苏。
理查对伊恩青睐有加。伊恩坐在次席,与她隔了轻而易举可以踢到彼此的距离。菲利克斯坐在伊恩身边,而这两名新人的正对首席神官与卫队长。
卫队长是理查的心腹,正和伊恩、菲利克斯谈论着战马的优劣。
艾格尼丝安静地饮酒,倾听其余人谈笑。甚是矛盾的是,时至今日,她依然不习惯当这类宴会的主角,便向来寡言。
伊恩俨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没过一会儿,话题就又转到他身上。
首席神官眯着浑浊的眼睛,笑眯眯地问:“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却已经自圣地征战归来,远征时你才几岁?”
“十七岁。”
理查看向艾格尼丝,半是打趣地问:“伯爵居然舍得让伊恩卿那么早离开白鹰城?”
艾格尼丝弯唇,没立刻作答。
伊恩坦然剖白:“路德维希大人对我很好,是我不告而别。”
此话一出,宾客们虽然依然在三三两两地交谈,却都悄然将注意力转到长桌上首。
理查饶有兴致地追问:“哦?这又是为什么?”
伊恩面带无害的微笑,毫无犹疑地答道:“当然是因为我在白鹰城待不下去了。”
第004章 i.
长桌上片刻寂静。
艾格尼丝表情是空白的。她都不明白这一刻,她是恐惧多一些,还是觉得有趣多一些。
伊恩笑出声,狡黠地一偏头:“抱歉,开了个玩笑。不过,也不尽然是玩笑话,谁让海克瑟莱的亚伦大人那么出色?只要他在,其他人都成了陪衬,而我……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野心,只能尽早另寻出路。”
这么说着,他转向艾格尼丝,煞有其事地向她征求意见:“我们的兄长大人就是那样的人,不是吗,艾格尼丝女士?”
不知怎么,艾格尼丝竟然有些失望。
如果伊恩真的在这样的场合下,将他们之间有过的关系挑明,事态又会如何?理查又会怎么圆场?还是说,持续了五年的安稳生活会就此毁灭?
正如人群喜爱围观灾害现场、迷恋悲剧戏剧性的展开,她对几乎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难怀有事不关己的冷酷的好奇心。
艾格尼丝便勇敢地迎上伊恩的视线,顺着话题自嘲:“不止是亚伦,众所周知,我的姐姐和妹妹也极为出挑。偶尔,我也会觉得,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在白鹰城实在待不下去了……”
理查按住她的手背,佯作肃容:“可别那么贬低自己,布鲁格斯的女王陛下。”
“谢谢,理查,”艾格尼丝含笑与丈夫对视,“能嫁来这里,是我的幸运。”
理查捏了捏她的手指,摇着头叹气:“别在人前这么说话,害我个老头子怪不好意思的。”
艾格尼丝与其他人一起微笑。理查随之收手,与首席神官继续谈论原典与各学派评注的区别,餐桌上的话题便绕开这艰深的神学堡垒,向别处流去。
“艾格尼丝女士,”
她循声看去,愣了愣。没想到菲利克斯会隔了伊恩,主动和她搭话。
“听说荷尔施泰因天气极为寒冷,如果不使用符石,冬天连大门可能都会被冻住。我在南方长大,实在有些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菲利克斯抱臂打了个哆嗦,上身朝着艾格尼丝的方向倾,“不过对您来说,南方的夏天也很难熬吧?”
煞有其事地向主君夫人搭话,谈的却是社交场合最泛用的天气,菲利克斯的言谈举止散发着教养良好的贵族子弟天真又迷人的风度。他对人几乎不设防,也没有防备的打算,因此不管是谁都能轻松地和他聊下去。
艾格尼丝拈起果盘中一枚甜杏,在指尖把玩着应答:“科林西亚的夏天一年最多只有那么十天称得上炎热,还能忍受。”
熟透的果实几乎要被柔软果肉撑破,只是这么轻轻揉捻,艾格尼丝的指尖便划开表皮,甘甜的汁水立刻渗出,染黄了她的指甲,一滴滴地往虎口掌心淌。艾格尼丝手小,指节微微圆润,显得养尊处优,从衣袖花边里探出的手腕却皮包骨头,纤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