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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跪你。”她摇了摇头,那只虫子好像不大喜欢这个字,她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千花是不敢惹它的,惹了它的后果太痛苦了。
“什么?!”惟月没想到她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气得快要怒发冲冠。“来人!”她尖叫道,可没有人前来,她回头一看,那些人还扭打在一起——这些近身伺候千花的侍女也都不是好惹的,没那么容易搞定。
“你给我跪下——!”没人腾得出手来,她就自己上。惟月跨出一步,两手揪着千花胸前的衣裳使劲一扯,将她从软椅上提起来,往地上摁。
千花绷着劲儿,不叫她得逞。公主再厉害,也没景帝厉害,景帝都不敢叫她跪。
惟月没想到她看起来小小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一怒之下“啪”地一声,打了千花一个耳光。
千花被这一下打得退了好几步,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生疼。
“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活腻了!”惟月见她状似被打懵了,只捂着脸低头不作声,得意地哼道。
却见千花突然松开了捂着脸的手,阴沉沉地看过来。还是那张脸,眼睛却不一样了——寻常人的瞳子是圆的,她的瞳子却像猫儿遇见了强光一般,缩成了竖瞳。
竖瞳加上她阴沉的面色,饶是惟月这般嚣张惯了的也有些怕了。
“你……你果真是妖精……”惟月指着她,抖抖索索地说道。
千花不答。她走到惟月面前,举起手掐住了惟月的脖子,十指用力一收。她个头比惟月小,这个动作却毫不费力。
惟月还未反应过来,喉间就已发不出声音了,连呼吸也成了难事。她狠命地抠着千花的手,脚也努力去踢,可无论她做什么,死死扣在她脖颈上的两只手都不肯放松。
“啊——公主!”终于有宫人看见了这一幕,尖叫着爬起来,跑向惟月。
其余宫人也无心恋战,纷纷跑了过来。
荷风素月的侍女们自然也看到了,大吃一惊。她们只要阻止任何人伤害到千花就好,可不想看到千花伤了一位公主,想必那也不是她们的主人希望看到的事。
方才厮打成一团的人此时站到了同一阵线上,那便是叫千花松手。可谁也没想到千花力气这么大,她十指都被惟月抠出血来了,任不肯放手。
“女郎,女郎,求您松手吧!”一个侍女苦苦哀求千花,可当她看见千花的眼睛时,整个人便愣住了——人怎会有那种眼睛!她惊声尖叫起来。
更多的人看见了千花的眼睛,俱都被吓住了。一时间拉扯她的人纷纷避不可及地松了手,仿佛千花是妖魔上了身,靠近的人都会被传染似的。
六公主惟月被掐得翻了白眼,进的气和出的气都快没有了,手和脚也俱失了气力地垂下。而周身的人都畏畏缩缩地躲在她身后,再没有人敢靠近。
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大叫了一声:“她是妖怪,快逃啊!”所有人便再也顾不得惟月命快要没了,一窝蜂地往外逃。
可谁也没能逃走。
早在惟月闯进荷风素月的时候,就有人快马加鞭去告诉了狐之琬,他立时赶了回来。
靠近千花所住的院子便见到宫人和侍女们一脸惊恐地往外跑,狐之琬随手抓一个,只听到“妖怪”两字便将人掷在了地上,喝令他们站在原地,谁也不许动。
这些人都怕狐之琬,登时谁也不敢动了。
狐之琬跑向千花所在的地方,看见她笔直地站着,双手掐着惟月的脖子;看惟月的样子,已然是昏厥过去了。
“千花,松手!”他喝道,然而跑到千花面前时,也像其他人一样愣了片刻。
那哪里是一双人的眼睛?竖瞳尖锐凌厉,充斥着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这便是那只蛊王么?高傲冷峻,凌然不可欺,一脸“谁犯吾吾灭谁”的表情。
莫非这才是不可令千花生气的原因?不是怕气死了蛊王,而是担心会气得他占领了宿主的身体,再想取出来就难了。
狐之琬没怕过谁,这只蛊王却令他犯了难。他懂得如何掌控人心,可他不懂得蛊王在想什么。
“千花,你还醒着么?”他捏住千花的手腕,试图唤出她来:“你快掐死她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对不对?”
狐之琬少有地对自己在做的事情没什么把握。
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千花看向狐之琬,眨了眨眼。那竖瞳缓缓变了,恢复了圆圆的形状;一脸的冷寒也散了,平日的呆愣回来了;紧扣的十指松开,令没了动静的六公主软软地倒在地上。
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千花忽地合上了眸子,向他倒下来;狐之琬忙上前一步接住。她倒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狐之琬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呼吸是正常的。
变化来得太快,接受能力强如狐之琬也有点转不过弯。
这只山芋比想象中的要烫手多了。
但他看着怀里睡得不省人事的千花,很快理清了思路——且不管这位自己寻死的公主,至少外头那些人是留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是的,画风又变了!狗血的撕逼变成了诡异风……
☆、害怕
千花一睡就是一整天;那位险些被掐死的六公主只半天就醒了,醒了之后卷着被子瑟瑟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
狐之琬屏退了服侍六公主的侍女,亲自取了药膏,坐到床前。她脖子上的指痕消退了许多,只剩了一点点。
“公主脖子上留了指痕,须得涂些药膏方能去除。”他对她从未如此和颜悦色,惟月心里的恐惧顿时就散了大半,她忽地抱住了他,呜呜直哭:“有妖怪……呜呜呜……”
狐之琬心里厌恶得很,面上却不表露半分,他腾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公主莫怕,只要公主不说出去,那妖怪就不会再去找公主。”
惟月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原以为他要说“别怕,你看错了”,或者“有我在,有妖怪也不怕”,可他竟然威胁她!
连背上那只手也隐隐带了寒气,仿佛那不是手,而是妖怪的利爪。
惟月僵坐在那里,狐之琬却松开了她,挖出一块药膏,凉凉地涂到她的脖子上:“这里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狐某也不是公主的良人,往后莫要再来了。受了惊吓尚是小事,丢了性命可就是大事了。譬如公主带来的那些宫人,他们已经尽数被妖怪吃掉了,连骨头也没剩下。”
惟月猛地一抖,哆嗦着任他涂抹药膏,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忙不迭地点头。
“公主见识过那妖怪的力道了,她不仅力气大,耳力也好得很,若是公主偷偷地对谁说了什么话,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
“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让她不要杀我!”惟月哭得更厉害了:“我一定谁也不说,绝对不会说……”
“只要公主乖乖的,我就能保证她不会伤害公主。”狐之琬的声音依旧温和,可并不能给惟月带来多少抚慰。
“我要回宫里去……”她哭着要回家。
“微臣晚点就会送公主回去。只是,公主可想好怎么对别人说今天的事情了么?”今日之事已是疏漏了,不能再有其他疏漏,否则这只山芋可就不只是烫手了。
惟月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妖怪吃她的情景,哪里想得到别的?
“公主须得这般……”狐之琬淡淡一笑,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涂完药膏,又哄着她喝了一杯茶润润微有些沙哑的喉咙。惟月回去时,脖子上的掐痕已经看不出了,送走了她,狐之琬才松了一口气,去看千花。
伺候千花的仆从换了一批新人,俱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狐之琬早想将原来那些人换掉,一直暗地里准备着——景帝在许多事情上都有些糊涂,千花的身份这么特殊,他竟只派了些寻常的侍女来照顾她。今日会出这样的事,便是因为这种疏忽所致。
千花蜷成一团,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她睡觉总是这样,哪天把自己捂死才开心?狐之琬皱着眉将锦被扯下一点点,好将她的脸露出来,不料却看见了她正睁得圆圆的眼。
千花长睫扇了一扇,立即闭上眼钻回被子里。
狐之琬:“……”
现在才装睡不嫌太迟么?
“醒了就起来,我们好好聊一聊今天发生的事。”狐之琬毫不客气地将被子又扯开一点。
可他但凡将被子扯下一点,露出她的脸,她就坚持不懈地继续往里头钻,一直从床头钻到了床尾,最后干脆抱着头对着墙角睡着,狐之琬恰好扯得不耐烦了,一气之下掀开了整床被子,然后极度无语地发现这奶娃娃拿腚冲着自己。
他真想一巴掌狠狠拍过去。但他是个有风度的人,所以他思量了片刻,只是揪住了她脖子后的衣领,将她拎到了面前。
“别装睡了,你装睡,今天那件事就能当做没发生么?”狐之琬说话还是丝毫不留情面。
千花这才睁开了眼,却还垂着眸子,不抬头。
她的脸上过药,被惟月一耳光打出来的红肿已经消退了。
“六公主做了什么,将你气成那样?除了打了你一耳光。”狐之琬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今天真是惊险极了,幸好当时她醒了,若她未醒,说不得自己的命也要交代在她手上。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几颗豆大的泪珠子便漫出了千花的眼眶,扑簌簌地垂落下来。泪珠迅速地越滚越多,连成了线。
狐之琬直想叹气,刚送走一个哭货,又来一个——这个还不能送走!
“她要我下跪,虫子很不高兴……”千花讷讷地说道:“我就不肯,她就打我了,然后……然后……我控制不了自己了……”她低低地啜泣,手背在脸上胡乱抹着,眼泪鼻涕擦了一脸。
这蛊王还真是金贵,跪一下打一下就生气了。这些他其实早就从侍女那儿问出来,只是想再问一问千花,以免遗漏了些什么。
狐之琬看了千花一眼,立时看不下去了——孟氏父子是连怎么擦眼泪都没教她?他扯出自己的帕子,一点儿也不温柔地将她哭花的脸擦干净,尔后将帕子塞进她手里。
千花攥着帕子,吸了吸鼻子,带着糯糯的鼻音问他:“再有下回……我是不是会变成虫子?”
她虽没看到自己当时的样子,可出了那样的事,怎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是啊,所以不要有下回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跑远点赶紧躲起来。——你跑得那么快,当时怎么就不跑呢?”狐之琬先是吓唬她,吓唬着吓唬着发现她又犯蠢了,于是严厉地质问她:“但凡出了事,我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你怎么不找个地方躲着,等我回来?”
千花小嘴微张,被他问得愣住了。对啊,她跑得快,为什么不跑开躲起来?
“真是要被你蠢哭了。”狐之琬捂着脸不想看她。
千花低下头去,扁了扁嘴。她是不够聪明,可是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
“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知道,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记得么?”收拾她就比收拾惟月容易得多了,她自己晓得这件事的利害之处。
“嗯……”千花抿着唇点了点头,一低头眼泪又滚出来了。
狐之琬最不喜见这种场景——女孩子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还劝不住。反正该说的说完了,该问的也问完了,这儿没他的事了。他理了理下裳,就要起身。
——袖子被人拽住了。
他惊讶地回过头,那刚抹过鼻涕眼泪的小手正嵌在他上臂的衣袖上。
奶娃娃委屈地扁着嘴:“……我怕……”
怕那蛊王还没消气,一不留神又溜出来占了她的身子。
“然后呢?”狐之琬挑眉。
奶娃娃嘴唇碰了碰,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虫子好像怕你……”
那会儿他才说了几句话,虫子就消停了。
“所以呢?”狐之琬已有不妙的预感。
奶娃娃不吭气了,圆溜溜的眼睛雾气朦胧,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手攥得更紧了。
“放手。”狐之琬威胁地说。
她望着他,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男女大防你知道么?”狐之琬想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千花垂眼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