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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无所谓,就怕因为自己的不知情而出什么错,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这种“不对头”的感觉,最初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生的。
——他闲来无事翻看宫中赏赐出入的记录,无意中发现皇帝赏了御令卫指挥同知卫忱十个贡梨,可卫忱带出宫的只有四个。
小事一桩,但太不合理了。
若是赏的金银,出宫时短那么几两十分正常,那是赏了跑腿的宫人了。但是赏的贡梨,少了六个……
且不说宫人敢不敢受这赏。总共十个少六个——有拿大头打赏的吗?
陈冀江心里当时就犯了嘀咕,又知道这位卫大人和皇帝走得近,便在这事上添了个心眼儿。
结果没过几天,他亲眼看到贡梨出现在中秋宫宴上。
是呈给乔宣仪的,而那天,总共没面过几次圣的乔宣仪恰好就被叫去伴驾了。
陈冀江是个不相信巧合的人,他不信这里头没鬼。
从听到皇帝“无意”间夸那道梨做得巧开始,陈冀江就彻底确定里面有事了。但究竟有什么事他不知道,接着去打听暂且也不敢——他不清楚皇帝目下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自己贸然去打听,万一让皇帝觉察了,惹祸上身。
于是一直到昨日为止,他都还是按兵不动照常行事,可是昨晚的事又有点怪。
皇帝召七王和卫大人一同用膳没什么,可是,卫大人进殿后神色复杂地跟皇帝耳语了几句,他眼看着皇帝神色微有变动,而后就让宫人们先退出去了。
再然后,卫大人亲自出去,把送膳的宫女挡回去一半。
——多奇怪啊?君臣要议事,屏退宫人没什么,但为什么把菜挡回去一半啊?闻所未闻啊!
“师父,您有心事?小的给您分担分担?”徐世水在旁点头哈腰问得小心,反被陈冀江一横:“你分担个屁!听好咯,以后待尚食局小心点,万一坏了什么事,小心你的脑袋!”
不管是什么事都显然是和皇帝有关了。他尚未弄清不能瞎说,但该提点底下人的还得提点着。
冬至,又是要小忙一场的时候。
各宫差不多从这会儿要开始置办过年的新衣首饰,尚食局从此日也可以开始安排新年宫宴的膳单了。
当然,这一日本也有些特殊的膳点要备。
饺子、汤圆、年糕、赤豆糯米饭是不能少的,食材从半个月前就已备妥了。除却饺子以外,后三样都要用糯米,是以那日进来的糯米数量让新入宫的小宫女们吃了一惊。
还以为这是要拿糯米当大米吃。
做年糕,崔婉是一把好手,这差事就自然交给了她。
领着手下的一众宫女将糯米洗净、碾碎,铺在垫布上入锅小蒸一会儿。
糯米微甜的香气刚从锅边溢出来,小姑娘们就开始使劲吸气,而后干活就更积极了:赶紧做完各宫的,就可以做自己的了!
一个小少使跑进膳间来,踮着脚尖四处望望,然后跑向正调豆沙的雪梨。
拽拽她的衣袖,小少使怯怯道:“雪梨姐姐,尚食女官叫你去。”
“哦!”雪梨轻快一应就要去,倒是旁边的崔婉皱了眉。
这小少使也是分到她手底下的人,挺活泼的一个孩子,鲜少见她这副神色。
崔婉就把她叫住了:“阿落,女官怎么说的?”
雪梨疑惑地看过去,这下,她也注意到阿落一脸紧张。
但阿落什么也没说出来,挤了半天也只挤出一句“也没什么,就是女官看上去脸色不好”。弄得崔婉也没办法,再蹙蹙眉,点头让雪梨去。
雪梨洗干净手退出膳间,快步到了邹尚食房门前,抬手轻叩门:“女官,奴婢雪梨。”
“进来。”
邹尚食的声音四平八稳。雪梨推开房门一看,同屋的三位都在里面。
蒋玉瑶面色冷淡,白霁一脸害怕,苏子娴则哭得双眼通红。
另外,还有两位年长的宫女是她没见过的。不是尚食局的人,但看上去位份不低。
邹尚食的目光在雪梨茫然的面容上定了一会儿,眉心微皱着一喟,将案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这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说。”
雪梨顺着看过去,视线定住时陡然一愕。
邹尚食的眉头皱得又深了一分:“看来你确是认得?”
她当然认得,那是指挥使送她的生辰礼。她很喜欢,但没机会戴,一直放在枕头底下的……
☆、第21章 求救
雪梨点点头:“是奴婢的东西。”
邹尚食也一点头,又问:“哪儿来的?”
雪梨刚要作答,却蓦地一噎。
头一回见到指挥使时他说的话她可没忘——他说,如果那边的事情她敢透出去半个字,他就让宫正司把所有的能动的刑都在她身上试一遍,然后弄死她。
虽然时至今日她已不觉得指挥使那么残暴了吧,但是……
不敢赌啊!
于是雪梨咬咬嘴唇,不知道怎么答了。
几人的目光注视下,她没声了。
“快说清楚。”邹尚食微显愠色地催促着,一沉,又道,“我查过了,不是你从家中带进宫的东西,也不是哪一宫的赏赐。”
雪梨还是不吱声。
邹尚食的神色更阴两分:“有人说你与外臣私相授受,你承认吗?”
一句话,一下就把雪梨吓懵了!
“私相授受”?!
这四个字安到宫女头上,就跟说与外臣“私通”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听起来委婉一点。
去年就有个年长的宫女因为与宦官不干不净被打发了,对外也是“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去了什么地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
所以这四个字真的很严重啊!
纵是对男女之事尚还懵懂,雪梨也还是吓得后脊发凉:“不是!不是什么‘私相授受’……奴婢没做不该做的事!”
尚食一旁,其中一个她没见过的年长宫娥冷肃道:“与你同屋的宫女说,你曾熬夜缝制一个荷包,是男人才会用的样式,有没有这回事?”
雪梨双肩一颤,愕然看向在座的三个同屋,满是惊诧。
她薄唇翕动良久,脑中却发懵到连个谎都扯不出来,倒是苏子娴蓦地哭了出来:“不是的女官……”
屋中几个年长的一同看向她。
苏子娴慌张摇头:“那个荷包……那个荷包是与奴婢相熟的一个宦官要的,奴婢觉得雪梨绣工好所以央她来做……”
“那个宦官叫什么、在哪里做事?”方才问话的宫女目光平淡地在苏子娴面上划着,“若他拿不住来,你和她同罪。”
刚想附和子娴一句的雪梨蓦地噤声了。
下一瞬,那宫女侧首看向蒋玉瑶,颜色稍霁:“你再说说。”
蒋玉瑶颔首,始终未看雪梨,轻轻说:“奴婢看到雪梨一连数日熬夜绣那荷包,是个雄鹰的图案;还有好几次……她拎着食盒出去,可又没听说她在哪宫有交好的宫人。最近一回更是回来得特别晚,后来更常在夜里偷偷看什么,奴婢好奇,翻开她枕头一看,就看见了这簪子。”
雪梨静听她说着,一颗心跳得乱极了。好几次,“言承淮”这名字都涌到了嘴边,又每回都使劲咽回去。
谁知道这么说出来是能救她一命,还是让她死得更惨?
邹尚食没好脸色地一睇她,淡声道:“雪梨出去等着,你们三个先回房。我与宫正司的女官有话说。”
那二人是宫正司的女官?!
雪梨心里“咯噔”一下,悬得更紧了。
这日中午又开始徐徐飘雪了。
越落越大的雪花让这冬至日又添了点不一样的节日吉意。尚食局在呈往各宫的膳点中都添了一道羊肉汤。
取的都是鲜嫩去骨的羊腿肉,一碗碗盛出来,大小恰可入口羊肉块旁边配着白皙的山药、微透的萝卜,上面飘着青白葱花,热气暖融融的,看着就驱寒。
往紫宸殿呈晚膳的宫娥们也出门了,这一趟去的人显得格外多。因为雪下得突然,好几位正议事的朝臣暂被堵在了宫里,皇帝就吩咐尚食局多备一些送去,不让几位大人饿着。
一个八九岁的小宦官在紫宸殿后头探头探脑的,时不时踮起脚尖儿四处看看,又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他有什么急事,寻不到人便急得在墙根底下团团转。
冷不丁地被人一拍肩头。
小宦官回过头,眼见身后两人都比自己高一头还多,很是灵巧识相地欠身:“两位哥哥……”
“谁是你哥哥!”对方却不给他面子,徐世水伸手一拎他耳朵,“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贼头贼脑的干什么呢?”
天冷,耳朵本来就被冻得够呛,这么一拎直痛得他要涌眼泪,强忍回去,倒抽冷气告饶:“哥哥饶命、哥哥饶命!小的也是受人之托来……来找位大人!”
“找位大人?”徐世水一听,松开了他。上下打量一番,也拿不准他是不是替哪位贵人办事,转过身去,询问背后之人的意思。
那小宦官顺着看过去,刚一定睛就吓跪了:“陈大人!”
陈冀江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五步外的地方睇着他,没挪脚也没开口。
晾了他一会儿,陈冀江一开口就是:“我看这小子不老实,给他松松口。”
他话音落时恰好寒风一刮,刮得那小宦官浑身都僵住了:“大、大人!小的说得是实话……”
徐世水又哪里容他多废话?还是打完了直接问出实情来得轻省。
他给师弟递了个眼色,二人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就走了。一路架到偏僻无人的地方,几板子打下去,这小子就什么都招了。
“尚食局”三个字一吐出来,徐世水就心弦一绷——师父那日特意要他近来多当心尚食局来着,眼前这小宦官……
得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于是二人又把他架回紫宸殿后,扔进茶间见陈冀江。
那几板子打得不轻不重,没让他走路不稳或者看着太惨,只是十足的吃痛,面色也白了些。
一见陈冀江,他面色更白了:“大大大……大人!小的是尚食局的张福贵,御令卫的卫大人先前给小的塞过钱,让小的注意点儿事,今日小的听说……”
“停。”陈冀江连忙喝住他,有点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