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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
叶四郎的好奇心全都被勾起来了,可碰上个油盐不进的庄良玉,什么都问不出来,浑身上下难受得厉害。
“你说——”
叶四郎的话还没出口,便收到了两枚眼刀,立时那点八卦的心思全都收进了肚子里。
茶水凉了下来,庄良玉喝了两口,这才有心思理一理躁动不安的叶四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会是我,也不可能是我。”
赵四是顺德帝的四儿子,加冠封王以后在西都城落了庄子,得了永定王的封号,今年二十有三,曾有一个王妃,但是生产的时候糟了不测,于是只留下一个儿子便香消玉殒,如今儿子两岁,也有不少人劝他续弦。
叶四的猜测不无道理,但是以庄家的现状而言,就算永定王执意娶她续弦,皇上那边也不可能点这个头。
庄家是握在皇帝手里的,必然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会对皇位产生异心的人。
至于故事里的庄良玉为什么会成为永定王继妃——
那时庄家因为庄道青执意要带她和兄长出京放还,彻底失了帝王的信任,自然是十年冷遇,然后随手将庄良玉打发到永定王府受磋磨。
但如今,什么都不同于故事中的发展,是否还会与故事中有相同的结局你?
庄良玉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任叶四自己心里盘算。
“其实……如果是你也不错。”叶四的话不是凭白念头,永定王的王妃是叶四的表姐,是西都城里有名的一枝花。
庄良玉不搭话,叶四郎顿时安静下去,但不消片刻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知今日是谁来吗?”
她品茶的动作顿了顿,慢吞吞问道:“是谁?”
“是筠逸兄。”
庄良玉眼神闪过一丝迷茫,“这是谁?”
叶四郎有些得意,明明只是多知道一个人名,却好似赢了什么大彩头,“是萧钦竹,萧兄,筠逸是他的字。”
“……哦。”庄良玉继续看手中的茶杯,醉仙楼的用具精细,茶杯是上好的苏瓷,入手温润,厚实素雅,可惜烧制工艺复杂,放在如今这个光景,寻常人家怕是要不吃不喝一年才买得起。
叶四郎有些气馁,“你一点也不激动?”
“我激动什么?”庄良玉放下杯子,抬眼看着叶四,“总归是个郎君,长得与你也没多大分别,又不是街上耍把式的江湖艺人,勋贵子弟西都城里这么多,挨个激动,我的日子也着实太难了些。”
灵风阁的门被推开,庄良玉抬眼,看到今日在书斋中见到的男子带着一个小孩儿走进来。
仍是一身青绿衣袍,好似青竹翠柏,又像是山岳峦石,深重而沉稳,他手边还牵着一个不过半人高的小孩儿,小孩儿身上还穿着国子监的监生服,板这一张肉乎乎的脸,像是生了天大的气。
怪不得她会觉得这男子眼熟,小孩儿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会觉得这二人必定有亲缘关系。
“常明,方才去国子监中接吟松,误了时辰。”
萧钦竹话音刚落,小孩儿便哼了一声,甩开萧钦竹的手,径自找了张椅子爬上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明明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儿,却一派老气横秋。
常明是叶四的字,叶四郎,全名叶瞳龄,叶家四公子,年方十七,人称小四爷是也。
“筠逸兄客气,快快请坐。这位是我的朋友,庄家二娘子,是庄先生的女儿,正巧在醉仙楼遇上,便叫来一起吃饭图个热闹。”叶四又转头对庄良玉说,“庄二,这是萧钦竹,长你我六岁,适才归京,本打算这次我做东接风洗尘,你来的正是时候。”
亲疏远近,自称呼上可见一斑。
庄良玉忍不住默了一瞬,想到了一些经典画面,突然觉得自己出现的很不是时候,像是在二人之间横插一脚的不识眼电灯泡。
“我见过你。”
从进屋开始就保持沉默的高冷小孩儿突然出声,只是看样子来者不善,语气还有点冲。
看来自己在开学仪典看热闹的时候被小孩儿看到了。
庄良玉不跟小孩儿计较,端了茶杯,遥遥相敬,“相遇是缘。”
油盐不进的样子看愣了小刺头。
叶四牙根发酸,萧吟松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往前数十年,国子监哪个学子没被庄良玉坑过?
这人生了一副良家温柔相,偏偏是把裹着蜜糖的刀。
温柔刀,刀刀致命,多少人被卖到庄太师跟前还喜滋滋的帮忙数钱。
往事不堪回首,叶常明深感自己年幼无知。
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要看戏,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惹了女魔头的小萝卜头会被怎样整治。
可偏偏庄良玉没了动静,放下茶杯以后就看着他笑。
笑得他脊骨发凉。
而萧钦竹在问候之后再未说话,一双沉冷的眼泠泠清清地映着外头的日光。
庄良玉知道萧钦竹认出自己,但二人对今日见过的事绝口不提,好像这只是第一次见到。
醉仙楼的上菜速度很快,不多时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送了上来。
庄良玉今日被日头照得食欲不佳,吃得慢条斯理,只挑着自己最喜欢的菜下筷子。
席间叶四和萧钦竹二人推杯换盏,庄良玉都兴致缺缺,话题到了她身上才支应两声,倒是对面坐着的萧吟松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大罪人一样。
庄良玉来了兴致,开始有样学样地盯着小萝卜头看。
不过几息功夫,小萝卜头面上绯红,冷哼一声,像是恨不得扭断脖子一样转头看向一边。
突然又没意思了。
庄良玉似是困倦地用团扇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瞬间变得雾蒙蒙起来,“叶四,改日再见,今日实在乏了。”
“萧兄幸会,后会有期。”
至于小萝卜头萧吟松——
她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3章 期盼
等庄良玉溜溜达达地回国子监,已经是日头偏西的晚膳时辰。
白日里喧嚣热闹的国子监此时安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国子监中负责侍奉的小厮在清扫路面,见她回来点头问候,“二娘子,庄老爷在后院厅房等您用晚膳。”
庄良玉点头,带着春桃去后院。
十年前她母亲去世,出了丧期以后,庄太师便带着她和哥哥来了国子监住,顺德帝怜惜,便在国子监后面重新修了院宅。
与庄府无异,是太师品级的规模院落。
只可惜庄家人丁稀落,偌大的宅院里也只住着她和父亲两个人。
到厅房时,碗筷饭菜已经布好,只差她就座。
“父亲。”
庄太师微微颔首,他现在虽然只是国子监祭酒,但官阶品级还是太师一品,是以人们还是称他庄太师。
“用饭吧,饭后有事。”
庄良玉看着碗里的饭菜,突然觉得没了胃口,一般父亲这样说,大多没有好事。
可她左右思量,也没觉得最近自己做了什么。
国子监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进新鲜血液,总是逮着一群羊毛薅也不是她的风格,是以她安分了许久,久到叶四都敢看她的热闹。
在思量中吃完饭,庄良玉跟去父亲的书房,让春桃在外面候着随机应变,又提前跟自己的婢女夏荷打好招呼。
“无须多事。”庄太师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庄良玉也不觉得尴尬。
她说:“春桃一个人候着也挺无趣,叫夏荷来陪陪她。”
顶着庄太师面无表情的脸,春桃心里一阵打鼓,硬着头皮说道:“回老爷,是叫夏荷来跟婢子做个伴。”
庄父只是挥挥袖子,道:“进来。”
庄良玉的心放下去一半,她没少坑过国子监的学子,可是她爹也没少坑过她,也没少借刀杀人,由着她帮忙收拾世家送来的子弟。
进去以后庄父背着手,对着墙上的字画深思。
庄良玉的重心左脚换右脚,正准备坐下的时候,庄父终于说话了。
“今日申时,圣上召我入宫,言语间提及你的婚事。”
庄良玉只是听着,心里波澜不惊。
但庄父似有不忍,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庄良玉只说了一句话,“父亲,圣人言不可议。”
庄太师像是老了许多,一声沉重的叹息后,低声道:“圣上召我入宫,提及你的婚事,也提及京中世家子弟,看似选择颇多,实则毫无选择。”
在这个年代,女子不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流言蜚语,意味着抬不起头来。
但对于庄家而言,她的不听从意味着接踵而至的皇家猜忌和限制干涉。
“圣上何言?”
庄良玉的心中提着一口气,总怕她父亲真的会说出永定王的名姓。
可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一身青绿。
“萧钦竹。”
庄良玉这口气总算顺了下来……
哪怕改变不了自己最终还是要被顺德帝指婚的命运,但至少不会被永定王一杯毒酒赐死,在后宫里任由尸体发烂发臭。
顺德帝虽有文治武功,但子嗣福薄,到现在拢共有过六个皇子,两个公主而已,其中还有两个皇子早夭,如今只剩下四个皇子,最小的才十二岁,最大的不过二十五岁。
想来今日永定王的接触也必定是有所预谋。
“圣上——还算顾念旧情。”半晌,庄父叹道。
若是真的一点也不顾念,怕是她的婚事就要成为制衡皇子夺权的筹码;可若是真的顾念,就不该用萧家来监视庄家。
萧家世代出文官,唯独到了萧钦竹这一辈出了个赫赫有名的儒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