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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城。
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家家户户门口。
喜庆,浑然天成。
程静书穿着金丝缕衣,外披大红色的大氅,一张圆圆的小脸被那圈狐狸毛衬得分外温柔、矜贵。
她替厉北廷也拿了套新衣裳。
她道:“王爷,这是专门给你新做的衣裳。新年着新衣,这是传统,不可废。静儿伺候您换上!?”
厉北廷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这一年,他眼见着她成长,如今,眉眼之间已显出不加掩饰的妩媚。
这身金丝缕衣,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实在美得让他完全挪不开眼。
黑眸中再也装不下其它,唯有眼前惊艳了时光的小姑娘。
他招了招手,道:“过来。”
程静书放下衣裳,乖乖走了过去。
厉北廷将她拉入了怀抱。
程静书忙双手撑住床板,轻斥道:“王爷!别胡来,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
“没事,本王现在想抱抱你。”
“王爷!小心压到你伤口。”
“只许你抱着本王吧,不许本王抱着你!?”
“这不一样,我能控制力度,而且小心避开了你的伤口。”
厉北廷含笑看着她,问:“给不给抱!?”
程静书叹气,无奈道:“那就抱吧!”
“你怎么跟英勇赴义似的!?本王的怀抱,不知多少女人想要钻,你倒是嫌弃。”
程静书抱着男人后背的手微微一僵,眸光也颤抖。
英勇赴义!
这个词说得好。
厉北廷心满意足地抱住他的姑娘,道:“静儿,快了。”
“什么快了!?”
他的呼吸都打在她的脖颈间,温暖又灼人。
“我们的大婚就快了。”
程静书险些控制不住眸中的酸意,问:“陛下同意了!?”
“嗯。”
“陛下什么时候同意的!?”
“你还记得我循着马蹄声遇到陛下的事情吗!?”
“记得。”
“我遇到陛下时,拦着陛下,不肯让他去战场。”
“你知晓陛下不会帮你!?”
“傻静儿,本王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又岂会相信陛下在那个时候会顾念父子之情。即便要顾念,他顾念的也是他和厉云承的父子之情。可当时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阻挡他和他的羽林卫。我只能在对我们不利的情况下争取更多的利益。本王告诉陛下,若本王活着离开战场,陛下需得赐婚于你我,不得为难太尉府上下任何一人,保太尉府平安。”
泪,已经忍不住了。
咸涩的泪水顺着眼角低落,弄花了她的胭脂。
她尝到了苦涩。
她抱得紧了一些,声音低沉沙哑,道:“王爷,后半句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后半句是,若本王不幸血洒战场,希望陛下将欠本王母子的一切都给你和秋月,不得左右你的婚事,不得勉强秋月,要护佑太尉府上下所有人,平安无虞。”
程静书吸了吸鼻子,手捏成拳,锤了锤男人的背。
她嗓音带着哭腔,道:“什么叫不能左右我的婚事!?王爷,我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立马就嫁给别人,我才不会为你终身不嫁呢!我又不傻,我还这么年轻,我的人生怎么能因为一个你就毁了!?你知道的啊,上太尉府提亲的王公贵胄都快把太尉府的门槛给踏破了,若是没有你,我肯定择一个最好的,不一定没你好……”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泪落了满脸。
厉北廷的心也被她搅得七上八下,疼痛难忍。
他想替小姑娘擦眼泪,微微推了推她,她却固执地圈着他的脖颈,不肯给他看她此刻的哭相。
厉北廷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哄着:“你再哭大点声,府上几位公子都得被引了来。本王昏迷不醒你也哭,本王醒了你也哭,静儿,你这样让本王觉得真的很失败。本王一心想让心爱的姑娘开心,却总失败,你能不能给本王一点信心啊!?再说了,你要嫁给别人,该哭的是本王吧!你哭什么!?我们静儿有倾国之容,身负华佗之学,胸怀良善之意,才貌兼修,实实在在是哪家娶了就是哪家的福分。你能说这些,本王很欣慰。”
程静书哭得愈发狠了。
她边哭边捶打着男人的背,起初还记得避过他的伤口,后来越想越气愤,也不记得要避过他的伤口了,一拳砸在了男人的箭伤上。
“唔……”厉北廷闷哼。
程静书吸了吸鼻子,见拳头下的白色亵.衣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她立马松开厉北廷,取来药,掀开他的衣裳,替他处理伤口。
小姑娘绷着脸,明明很内疚很心疼,却硬扛着不想与他说话,甚至都不肯与他对视。
伤口处理完后,她抬脚就要走。
厉北廷牵住她的手,道:“跑什么!?”
程静书背对着他,不说话。
厉北廷挠了挠她的手心,语气温柔地都能软化石头了,道:“本王说错话了,向你道歉。新娘子可不能总这么哭,眼睛哭肿了还怎么上妆!?嗯!?明日本王就进宫让陛下下旨赐婚,三日内完婚,许静儿一个白头之约,一个盛世婚礼,只是得辛苦太尉大人夫妇抓紧时间操持了,如何!?”
明日。
她恐等不到这场婚礼了。
程静书咬唇,强忍着心尖尖那点疼。
那点疼蔓延到四肢百骸,传遍全身,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
她忍得浑身都在颤抖着。
明明都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为何在见到清醒的王爷后、为何在听到这番话后,她的心墙竟悉数坍塌……
厉北廷觉察到不对劲。
他起身,下床,将姑娘扳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他的心,狠狠地抽了抽。
小姑娘哭得…太惨了。
她满脸都是泪,眸中藏着巨大的哀恸,他望着她的眼睛时,竟也产生了共情。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厉北廷将她拉入怀抱。
小姑娘再也忍不住了,趴在男人的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哭声,当真将程家几位公子都招了来。
程川昱,程梓珩,程亦铭都急急赶来。
程川昱和程梓珩还记得要向厉北廷行礼,程亦铭倒是不管不顾了,直接冲进来,质问厉北廷:“小妹这是怎么了!?殿下,你欺负她了!?你知不知道小妹为你……”
“三哥哥。”
程静书擦了擦眼泪,起身,红着眼看着程亦铭,道:“三哥哥,静王殿下面前,怎可如此无礼!?我是个大夫,救治患者是我的本职,再辛苦也是应当的,更何况王爷还是我的心上人,怎可因此在静王殿下面前邀功!?”
她面对着程亦铭,背对着厉北廷,边斥责,边给程亦铭使眼色。
程亦铭心疼妹妹,哪里看得了她这幅样子。
从小到大,这位掌上明珠,程家的小公主,何曾哭得这么绝望过!?
这一切,都拜床榻上这位静王殿下所赐。
他拳头捏得吱呀作响。
很想揍他一顿,偏又无可奈何。
程亦铭的拳头松开,退后一步,行礼,道:“静王殿下。”
“一家人,无须多礼。”
“静王殿下,小妹自小是被三个哥哥和爹娘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若是和你在一起后没以前那么开心了,那请恕罪,臣真的不知她为何要与你在一起。”
“三哥哥!”程静书把他推了出去。
院子里。
她拧眉,瞪着程亦铭,道:“三哥哥,你怎么了!?王爷重伤刚醒,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了,这一路走来,你还看不清楚吗!?不是王爷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王爷。我告诉你,为何我没有以前开心了我还是要和王爷在一起,因为在感情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一味的开心和幸福,若只有幸福,那都是话本子里经由执笔者美化过的故事。
每一段感情都将经历艰难险阻,而后才能美满。我与王爷,历经波折,走到今天,我不想听到任何质疑之声,尤其是你,我最爱的三哥哥,我的亲人。若是连你们都要质疑我,我可真的要伤心了。从小到大,我与你最亲近,什么秘密也都愿意同你分享。
这次成明山之战,错不在王爷,而在厉云承。此战,我知、爹爹知、你们也知,这场仗王爷不仅仅为了权利地位,更是为了我而战。他本可远离朝堂,继续当他的江湖侠客,可他遇到我了,遇到太尉千金了,他无奈地卷入朝堂之争,只有强大,才能保护我,保护太尉府。这些,你不知道吗!?
三哥哥,我以为上一次我已经和你说得足够清楚了,我也以为你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莽撞、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可你今日言行,实在让我失望。我受了这么久的人,我拼尽全力要救活的人,醒了,不是给你骂的!?你这是在往我的心口上撒盐!我一贯以为三哥哥是最懂我的啊。
今日大哥哥、二哥哥都在此处,我就一并说了,我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质疑王爷。不论未来如何,我希望你们都可以一直辅佐王爷,追随他、信任他,就像我们兄妹肝胆相照、彼此信任一样。外人可以编排他,可以不理解他,可以中伤他,但是你们不可以,因为你们是家人,是自己人。能答应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