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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铭在书房和父亲谈完话后，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
他不敢耽误，连备马车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跑出了院子。
他与厉北廷分别时还处于昏迷状态，醒来后发现兜里被人塞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若有麻烦，可前往司马布庄寻阿墨先生”。
程亦铭当时见到时还颇有几分不以为意，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有求到厉北廷面前的时候。
然而，谁也不知道，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他抬头看着烫金的“司马布庄”四个字，呼出一口气，拾阶而上。
他开门见山，道：“我乃程府三公子程亦铭，我要寻阿墨先生。”
那人神情陡然一变，倨傲之气瞬间收敛，恭敬道：“这边请！”
程亦铭绕过回廊，走了许久，总算在后院一处凉亭内见到了司马季。
司马季见到他，笑了笑，问：“你寻阿墨做什么！？”
“有急事。”
“你怎知要到此处寻他！？”
“应是他或是楚衣给我留了字条，告诉我若有麻烦可来布庄寻阿墨先生。”
“他倒信得过你…”司马季轻笑了声，须臾又自言自语着，“也难怪，谁让你是静书妹妹最爱的三哥呢！？阿墨这是爱屋及乌呢！我这处儿的联络法子真没几个人知道……”
“司马公子，我真有急事……”
“跟我走吧！”
程亦铭点头。
两人从后门出发，上了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处荒凉的空地停下。
程亦铭撩开帘子，眉狠狠地蹙成了一团，问：“王爷在此处！？”
司马季摇头，比个个噤声的手势，用气声道：“跟我走！别出声！想要阿墨命的人很多，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程亦铭：……
他往日也是低估了这位南齐第一皇商家的少爷。
这少爷也不仅仅是个纨绔，倒还有几分城府。
终于，他们抵达了凤来客栈。
程亦铭一见着厉北廷就行了个大礼。
楚衣吓了一跳，直觉没好事。
厉北廷倒镇定，似乎料到程亦铭会来寻他。
他让程亦铭起来，问：“可是太尉大人让你来寻本王！？”
“王爷，陛下已经将我大哥扣在了宫中，名为让大哥做太子伴读，实则就是软禁大哥。陛下此举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逼迫父亲妥协。您若真心爱小妹，此时无论如何都该站出来了！此事不可再拖，若等陛下颁下赐婚的圣旨，那就为时晚矣了！”
“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府吧，告诉太尉大人，本王定会处理好，让他不必忧心！”
“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此事程家人还是不要插手，以免落人口实。你们按兵不动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帮助了！三公子，你放心，本王答应过静儿，会守护她，也会守护程家。宫中自有本王的人，定能护大公子周全。你回府静待佳音，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信，一切交给我。”
“冒昧问一句，王爷有几成胜算！？”
“无论有几成，事关静儿，就必须是十成。”
程亦铭盯着他的眼睛。
同为男人，他还是能够分辨得出厉北廷这番话是虚还是实的！
他点头，道：“父亲要我转告王爷，王爷历尽磨难才得以回朝，若卷入此事，即便成了，也会得罪陛下，加深您与成王殿下之间的矛盾；若败了，更是会留下风流之骂名，于您的前程并无益处。若您不愿出手，程家定会理解，不会责难。望王爷思虑清楚，莫为我家静书后悔终身。”
厉北廷摇头，忽地笑了。
他让楚衣扶他起身。
他披着大氅，捧着汤婆子，推开了窗，望着无边夜色，道：“程大人多虑了。正因为本王历尽磨难，所以更懂得珍惜。比起夺回那些原本属于本王的东西，静儿更重要。这一点，本王从未怀疑过。你转告程大人，此举无论会造成何种后果，本王自会一力承担，绝不会因此迁怒于静儿，更不会因此在后半生待她有半分的不好。有句话说出来，三公子大概不会信，但这的的确确是本王的心里话。只要静儿在本王身旁，哪怕前方刀山火海，烈焰熔岩，本王也毫不畏惧。因为有静儿在，本王就有无坚不摧的战甲。”
程亦铭震撼之余还有些赞赏。
厉北廷居然这么快就洞察到了父亲的意图。
程永安自然不希望厉北廷放弃自家宝贝女儿，但他身为一个父亲，自然是要为女儿的未来做长远考虑。
他这半生，曾处于低谷过，也曾处于巅峰中，见过太多被权利侵蚀本心、变得六亲不认的人。
若厉北廷心中对权势的欲望超越了对书儿的爱，那他宁可书儿不要嫁给他。
否则，后半生便是无休无止的折磨。
而厉北廷也会因当年年少，一时冲动为了女人而承受的结局对书儿百般苛待。
如此下去，再多的爱也都会被耗尽。
佳偶也会成为怨偶。
幸而，厉北廷没有让他失望。
程亦铭将这番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程永安。
程永安这才松了口气，道：“你小妹挑夫婿的眼光不错！”
“我们就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静王殿下的身上吗！？”
“自然不可。”
“儿子能做些什么！？”
“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陪好你母亲。”
“我……”
“老三，除了书儿，你母亲最疼的就是你。你大哥如今被软禁，老二不通人情世故，为父我近日会很繁忙。你母亲的病一直不见大好，如今也只有你伴在她身侧，为父才能安心。”
“父亲，您的意思儿子明白，但儿子也想为程家做些什么。”
“知道你孝顺。”
“那小妹怎么办！？就让她待在风清越身边吗！？”
“嗯，如今情况不明，书儿不在京未见得是坏事。”
“那要不要给小妹写封信，将这边的情况跟她说说！？”
“万万不可！从今日起，咱们所有人都不得再与书儿联系，也不得与静王殿下联系。老三，无论如何，此事不可连累他们。程府是躲不了了，能保全一个就保全一个。”
“那您还让王爷去为小妹奔走！？”
“静王尽他的力，我们尽我们的力。就像是你尽你的力，为父也要尽为父的力。”
“儿子明白了！”
“夜深了，去休息吧！让浣溪去你院子里候着，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子，哪像太尉府的三公子！？养好身体，为书儿，为程家保护好自己。”
“是。”
这夜。
程亦铭翻来覆去，一夜难眠。
原来，人的成长真的就在一瞬之间。
这一天会突然到来，不在你计划之中，也无法提前得知。
就是那么一刻，每个人都不一样的那么一刻，你就被动地成长了。
你退去了年少的青涩幼稚，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老天爷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也不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像是你儿时蹒跚学步时父母对你的耐心那样让你慢慢适应。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
接受也好，拒绝也罢；心甘情愿也好，情非得已也罢。
从那一瞬后，你就会发现自己以及周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变的不是周遭，而是你看待万事万物的方式变了。
程亦铭在这一夜，便生出了这种感觉。
他觉得肩上背负着整个程府的兴衰荣辱，甚至若事态恶化，还背负着程府上上下下上百条的人命。
他也忽然顿悟，自己身上是否流着程家的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底里就认准了自己是程家人。
程家人也将他视为至亲。
这比起那所谓的血脉，更为重要！
困扰他许久的事情忽然就得以释怀，他内心有种释放又有种对程府前程的担忧。
他在想：若程府出了事，我能为程府做什么！？
于是，第二日天明。
程亦铭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站在程永安书房前等候。
听下人言，程永安昨夜又是忙到凌晨，直接歇在了书房。
没多久，程永安出来。
程亦铭跪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开口：“父亲，儿子想了一夜。儿子想上战场，想挣军功。如今北方诸侯国不停滋扰边境百姓，听闻陛下为此事甚为烦忧。若父亲愿意举荐儿子，陛下定能同意。”
“胡闹！”
“我是认真的！”程亦铭抬起头。
黑眼圈显露无形。
程永安缓和了语气，问：“你想了一夜！？”
“是。您戎马半生，为南齐、为程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儿子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不可继续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儿子已经长大了，能不能接好父亲的传力棒的确还是两说，但至少您得给儿子一个机会。儿子若能挣得一些功名，日后若有变故也能为家人略尽绵薄之力。儿子从前不在乎这些东西，但现在儿子明白了，有时候虚无缥缈的权势才能决定话语权。儿子就是想替您分担一些……”
程永安没有说话，似在思考。
程亦铭再接再厉，道：“先前儿子也参与了与戎国之战，也不算全无经验。如今主动请缨，胜算很大。父亲，您无需考虑了，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儿子也想增加一些陛下偏向咱们的筹码。”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