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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书发现程亦铭浑身都紧绷着。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目紧皱,像是在尽力忍受着什么。
她觉得怪了。
这药膏是她亲手调制的冰肌玉灵散,涂抹在伤口上,应该会觉得清凉舒适。
她眨了眨眼,问程亦铭:“三哥哥,很疼吗!?”
程亦铭喉咙滚动,呼吸急促,道:“不疼!”
“可你的样子分明就叫嚣着疼啊!你得把你的真实感受告诉我,这样我以后才能改进。”她打量着药膏,眸中全是不解,认真道:“我还以为这冰肌玉灵散研制得格外成功呢!”
程亦铭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真实感受!?
他若真将他的感受告诉程静书,那就要出大事了。
这种隐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大约能称之为“欢喜”的情绪,他只能自己消化。
若说出来,他就成了禽兽,还是那种不容于世、不会被原谅、不会被理解的禽兽。
他闭上眼睛。
慢慢地,高涨的情绪趋于平缓。
他叹息道:“小妹,药膏很好。只是三哥哥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仍是觉得疼罢了。没事的,疼过了就好了。你的医术三哥哥信得过,赶紧把药涂完吧!”
程静书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她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你就会逗我开心。”
程亦铭心里一颤。
他猛然翻了个身,背对着程静书,道:“好了!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儿。”
“药还没涂完呢!”
“你放下吧!一会儿我自己涂。”
“你自己怎么涂!?”
程亦铭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他几乎能在这窒息的沉默中听到指关节咔嚓作响的声音。
好在,就在他快要爆发之前,厉北廷那边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程静书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她匆匆将冰肌玉灵散交到了梁宁手中,让梁宁替程亦铭上药。
很快,她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对厉北廷的救治和担忧之心,也无暇去想程亦铭方才的异样了。
程亦铭狠狠地松了口气。
梁宁拿着药膏替他上药,低声道:“三公子,你是不是对主子……”
“没有!”
他不等梁宁问完就急匆匆否定。
梁宁愣了一瞬,忽而笑了,道:“放心,属下会为三公子保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行,就当属下什么都没说,不过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形,属下会主动替三公子解围的!”
“梁宁!”程亦铭的耳根子都红了。
梁宁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只是闷闷地替他上药。
他想啊:主子本就是难得的容貌才情性格俱佳的绝世女子。喜欢上主子是一件很简单很简单的事情,三公子同主子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到现在才喜欢上主子已经是很能忍了。只是…如三公子这般疼惜妹妹的人,怎会任由自己喜欢上自家妹妹!?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实情!?
梁宁边这般胡思乱想着,边给程亦铭涂药。
许久,药涂完。
程亦铭唤了声“梁宁”。
梁宁脚步微顿,凑近了去听他说的话。
他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对小妹不好。”
梁宁眸光一顿,看向对面床榻旁那道忙碌的身影,笑了笑,道:“三公子放宽心。梁宁知晓分寸。”
“有那么明显吗!?”程亦铭没头没脑丢出一个问题,梁宁却听懂了。
他点头,须臾意识到程亦铭看不到他的动作,便答道:“是啊!非常明显。”
程亦铭:……
都说爱一个人时,你看向她的眼神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如今想来,此话为真。
……
程静书守在厉北廷榻前。
男人受了风寒,高热不退,右肩上的剑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也有些溃烂发炎。
他在昏迷中都忍不住嘤咛出声。
素日里那么内敛能忍的人,此刻无意识地呼痛。
可想而知,他有多疼。
程静书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不安抖动的眼皮,安抚道:“王爷,我是静儿。我在这里!先前那么凶险,我都把你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这次更不会有事。你别怕呀,无论发生什么,静儿总是会陪着王爷的!等王爷醒了,静儿就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若那件事得以解决,我就…”
她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微微上挑,含着泪光,沙哑道:“若那件事得以解决,我就嫁给你,做你的王妃,一生一世都缠着你。好不好!?”
昏迷中的男人自然不会给她回应。
她却乐观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你还是静王殿下。我肯定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夜深了。
程静书目不转睛地守着厉北廷。
只要他皱一皱眉,她就会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
只要他嘤咛出声,她就会捏一捏他的手,以作安抚。
梁宁怕她撑不住,便道:“主子,你去睡会儿吧!这儿有小宁子呢!”
程静书摇头,道:“我心里记挂着他们俩的安危,就算去睡也睡不着。”
“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我还要和风清越斗智斗勇呢!”
“主子,你真的打算……”
“嘘!”程静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千万别在我三哥哥和王爷面前提起。”
“小宁子定守口如瓶!”
“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
“王爷那么聪明,属下觉得很难糊弄王爷啊!”
“我自有法子!你配合我就行。”
“好。”
天边现出鱼肚白。
微光射向大地,像是在漆黑中劈开了一道通向光明的口子。
程静书托腮瞧着厉北廷,已经有些困倦了。
此时,屋顶传来细微的声响。
梁宁很警惕地按住了剑柄,用气声对程静书说:“主子,我出去看看!”
程静书脑海中像是塞满了浆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梁宁出门。
片刻,梁宁领着一人进屋来了。
那人挟裹着晨时的凉,一进屋就开口问:“程小姐如何了!?王爷如何了!?三公子如何了!?”
程静书晃了晃脑袋,精神稍稍提起来了一些,道:“楚衣,你怎么来了!?没有被发现吧!?”
楚衣摇头,道:“属下勘测过这别苑,此时正是别苑安防最薄弱的时候,我避开守军找到了这里。”
“嗯。好,你来得正好。等天明后,你和梁宁一人带一个人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路上不要再耽搁,尽早赶回望京。”
楚衣问:“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等我处理完就会回去了。”
“不行!程小姐,王爷醒来若知晓属下等把您丢了,肯定会扒了属下的皮!?”
“我会留封信,到时你替我交给王爷。”
“程小姐,你别做傻事啊!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虽然属下没有王爷那么聪明,但有个人商量也总比一个人面对强吧!?是不是风清越威胁您什么了!?”
“没有!你啊,是想得太多了,也把本姑娘想得太弱了。”
楚衣仍是不信,他将梁宁拽到一旁,问:“小宁子,你来说。你家主子留下来想做什么!?”
梁宁道:“主子都回答你了。”
“我不信。”
“主子说的都是实话!”
“小宁子!事关你主子的安危,你最好想清楚,是帮你主子瞒天过海,还是保你主子性命无忧。”
梁宁:……
怎么就上升到这个思想高度了呢!?
整得就像他若不说出实话就是咒自家主子去死一样。
没…没那么严重吧!?
主子这么聪慧机灵,定是留有后招儿。
梁宁道:“楚衣哥,你若不放心,就一个人带着王爷和三公子离开吧!小宁子留下来保护主子。”
楚衣想了想,道:“就这么办!”
……
程静书打发楚衣去安排返京事宜,打发梁宁去膳房安排早膳。
房间内清醒的人便只剩下她一个。
她伏案疾书,几度哽咽,还是磕磕绊绊地将上一世的那些爱恨情仇写了下来……
她最终还是懦弱了一些……
不敢当面说出口,只敢借由书信传达……
如此,若他勃然大怒,也不至于会对着她立刻发泄……
就算他不原谅她,她也盼着他能温和待她,一如从前……
就让她最后再懦弱一次!
就这么一次!
她实在没有直面他愤怒、咆哮、伤心、绝望的勇气。
她爱他,爱到哪怕他只是露出一个称不上“开怀”的眼神,她都会难过许久。
她也清楚地知道,上一世的那些事情是她逃不开的烙印。
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他骤然得知真相,必然会愤恨。
若不愤恨,那倒是奇了。
她只盼着,在她留在风清越身边的这段日子,他能自己想清楚。
她希望他最终的选择是…原谅。
虽然,这对他很不公平。
可……
程静书想啊:爱情,本就是自私的!我自私地想要霸占他所有的喜怒哀乐,自私地想要占有他所有的爱恨嗔痴,自私地希望无论我犯过多大的错他都可以说一声“尽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