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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令下!”
“程静书小姐,太尉千金,门主之命,若出意外,万死难赎。”
“逐墨门人听令:掘地三尺,翻遍南齐,务必找到程小姐。”
楚衣振臂三声,铿锵有力。
言语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坚定。
兄弟们齐声领命,很快各司其职,离开医馆。
楚衣是最后离开的那一个。
他和陈白道别,悄悄往陈白的床头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这段时间,多有叨扰,聊表谢意。
……
程静书灰头土脸地走在无人的小路上。
这什么鬼地方!?
走了这么久,还是一成不变的山,一成不变的水。
若山清水秀也就罢了……
偏偏……
姑娘蹲在水边,这水污浊地连她这幅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都照不出来。
她想打点水解个渴都不行。
程静书在小溪边坐了会儿才出发。
她继续朝前走着。
未知的前路,空白的记忆。
虽不知何去何从,但却很坚定地认为那个医馆不能再待了。
如此浑浑噩噩走了不知多久,她总算嗅到了一些烟火味儿。
她见着一木质的拱形大门,门边竖着一个木质的牌,牌匾上写着“天木镇”三个字。
这字,俊逸洒脱,她眸光一亮。
她喜欢。
她迫不及待地拖着又饿又困又倦的身子进了天木镇。
镇内男男女女见她来了,都禁不住投去打量的目光。
她心想:难道我已经漂亮到这种地步了!?那女老少通杀!?搞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愈发觉得逃出来是对的,不然如此一朵鲜花葬身又老又丑还恨厉无情的男人手里。
她会觉得很可惜的呀。
这样想着,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水井旁。
她想讨杯水喝。
唇瓣张了张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声不成声、音不成音。
她晕倒前只能看到头上包着花布的大娘担忧地喊着她。
“姑娘……”
“姑娘……”
程静书骤然睁开眼睛。
呼吸急促,汗湿衣衫。
一位笑得和善温婉的大娘站在榻前,腼腆道:“姑娘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大娘本想让你多睡会儿,但你一直在哭,身体不停抖动,无奈只能把你喊醒了。你…没事吧!?”
程静书喉咙滚动。
她坐了起来。
捧着大娘端来的温水,她的情绪渐渐平复。
她说:“谢谢您,我没事。”
“嗯,姑娘想开点儿,梦里的事儿都做不得数,也就是唬唬人。睁开眼看到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程静书点了点头。
大娘笑道:“若是还觉得困就再睡会儿,我家那口子正在煮饭,估摸着还得半柱香的时间,等你休息好、吃饱了我再领你去看看大夫。”
程静书半晌没说话。
大娘凑近了去看才发现姑娘低着头,默默在掉眼泪。
质朴的人儿啊,慌了。
她像哄着自家小儿子那样哄着程静书,道:“天大的事儿也大不过我们还活着。姑娘,大娘猜着你是遇到什么坎儿了。别怕,勇敢迈过去就成。我们镇长说过‘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姑娘,要相信自己是能成龙的鲤鱼。”
程静书搜刮着脑海中乏陈的记忆,问:“这是个什么故事!?”
“姑娘有兴趣!?”
程静书点头。
大娘娓娓道来:“其实这是一个简单却又不简单的故事。传说在深海里,有一天一个年老的鲤鱼说,在海的尽头有一座龙门,只要能超过它就能变成龙。领头的金色小鲤鱼对大家说我要去找龙门,经历了千辛万苦跳过了龙门,就变成了龙。”
程静书做好了听一个漫长故事的准备,不曾想故事精短、戛然而止。
大娘笑道:“故事简单,但轻描淡写一句‘经历了千辛万苦’却不简单。”
程静书忽然就懂了大娘的用意。
这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她悉数收下。
她擦了擦眼泪,道:“这个故事真好。”
“镇长学识渊博,姑娘若感兴趣,等你身子养得好一点儿,大娘带你去见镇长。”
“好啊!”
“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程静书想了想,顺从了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字。
她说:“您唤我小静就行。”
“小静,很好听的名字。”
“多谢夸奖。”
“那小静,你是继续睡觉还是出来转转!?咱们镇上的人都很热情好客,你就当这是自己家,不用拘谨。”
“好,我出来转转吧!”
因为一个人躺着,总会任由矫情肆意泛滥,也会任由孤独和脆弱悄无声息缠上心房。
她穿了大娘给她准备的衣裳。
花袄上繁复盛开的重瓣花朵实在不符合她的赏美,但这是一份善意,她穿着就觉得温暖。
推开门。
哇……
下雪了。
程静书平淡的双眸骤然迸出华彩。
喜欢是本能。
丢了记忆也会记得喜欢。
程静书总算找到了自己和那空白的过去有唯一联系的地方——雪。
她一定极其爱雪。
镇上的小孩都已经裹得严严实实地在空地上玩雪了。
欢声笑语总算不那么静了。
热闹能让她稍微好受一些。
她也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
孩子们见着她,一点儿也没有排外,反而热情地拉着她的手问:“姐姐你冷不冷!?我家有手套,阿娘自己织的,可暖和了。我回家给你拿一双。”
程静书摇头,道:“我不冷。赶紧玩吧,我好久没见到这么厚实的雪了。”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你比镇上的所有人加起来的好看还要好看。”
程静书被逗乐,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小姑娘扎着麻花辫,笑着天真,眸中是羡慕和憧憬。
程静书道:“你长大了会比我更好看。”
“真的吗!?那我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嫁给镇长了?”
呃?
程静书手里捧着雪,被那天然的冰冷冻得浑身一个激灵。
她不止一次听到“镇长”这两字了。
大娘对镇长赞不绝口。
这小姑娘又说想嫁给镇长。
程静书问:“你们镇长还没有成亲吗!?”
“没有呢!阿爹说没人能配得上镇长,但阿娘说镇长是在等一个人。我也不懂,反正我长大了想嫁给镇长。”
“为什么!?”
小姑娘眨了眨眼,招手让程静书弯腰。
她凑在程静书耳边道:“姐姐,偷偷告诉你哦,镇长生得特别好看,而且学富五车,真的…你别不信,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却很低调谦逊,见过他真容的没有几个,我还是趁着爹爹和镇长谈事情的时候爬上树偷偷看了一眼呢。看过那一眼后我就觉得除了镇长,没人能配得上我了。”
能想象这番话是从一个五六岁的小不点儿口中说出来的吗!?
程静书忍不住笑,问:“你才多大啊!这么早就想嫁人了!?”
“好男子不多,不早点下手就都被其他人抢跑了。”
程静书乐了,问:“那你准备怎么下手!?”
小姑娘苦恼急了,道:“我也没有头绪呢!我问过阿娘,可阿娘说我胡言乱语。姐姐,只有你是支持我的。”
程静书:……
她何时支持了!?
不过……
也有点意思。
蹲了许久,脚有些麻,还有些隐隐作痛,程静书索性坐在地上。
她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酒。”
“排行第九!?”
“不是,是因为阿爹爱喝酒。”
哦,原来是美酒的酒,不是七八九十的九。
程静书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竟和小酒聊得甚是开心,直到大娘来喊她吃饭时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程静书和小酒拉钩,答应她明天还在这儿等她。
小酒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我小酒认定你这个朋友了!”
“嗯!我小静也认定小酒了。”
大娘看着哭笑不得,边盛汤边问:“小静怎么跟小酒玩到一块儿了!?”
“小酒挺有意思的。”
“那姑娘啊,皮得很。你身子还未痊愈,少跟她玩。小孩子没个轻重,别伤着你。”
“谢谢大娘,我会注意的。”
“你也别怪大娘多管闲事,小酒那姑娘从去年就开始嚷嚷着要嫁给镇长,大家都很头疼。镇长在我们天木镇的人心中是神,是不可侵犯、不可冒犯的保护神。小酒说过一两次倒也罢了,毕竟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可她不听训,那段日子每天去镇长家门口大喊大叫,结果…咱们天木镇就遭了一场百年都未出现过的大难。”
程静书的心沉了沉,放下汤匙,认真地听着。
“你也看到了,咱们镇子以木为生,房屋桥梁锅碗瓢盆都是用木头做的,家家户户也靠着做些木工木制品赚钱糊口,可就是那段时间,村里遭了虫灾,库房的木材全部被虫蛀空了,有好些村民绝望跳井,连尸身都没能打捞上来。”
沉重,丝丝缕缕在屋子里浮动着。
半晌,程静书才开口,道:“我很抱歉,但虫灾和小酒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呀。”
“谁说不是呢!?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大家需要一个宣泄口,便将错都推给了一个孩子。不过这话啊也就你我今日说说罢了,若叫其他人听到了,可是要惹麻烦的,总归如今小酒还是能生活在这儿,也没人找茬了。年纪小犯过的错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程静书非常不认可,她甚至有些气愤,问:“难道就没有人替小酒说一句公道话吗!?”
“说不得。”
“那镇长呢!?”
你们口中无所不能的镇长呢!?
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