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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北廷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怀疑过自己,许久许久没有产生这样…近乎自卑的心态了。
嘀嗒——
嘀嗒——
嘀嗒——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姑娘的手背上。
她眼皮微微抖动,指尖也颤了颤。
厉北廷吸了吸鼻子,道:“大夫很快就能来了。静儿,本王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康复!哪怕你痊愈后改变主意,不再想做本王的王妃,本王也…绝不强求。”
……
三日三夜,匆匆而过。
厉北廷一直守在姑娘榻前,片刻都没有离身。
小十六找来了很多大夫,他们看了程静书的伤势后都纷纷摇头。
摇头!?
他们凭什么摇头!?
他们怎么能对静儿摇头!?
厉北廷气得将屋内的花瓶茶盏都砸了。
他说:“滚!”
他还说:“全都给我滚出去!”
戾气十足的粗言陋语,和他谪仙般的容颜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
有脾气大的大夫骂骂咧咧,却被厉北廷一个眼神吓得屁滚尿流。
小十六近日都不敢跟厉北廷说话。
除非厉北廷找他,否则他就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他不傻,知道这是门主最难熬的日子,他得陪着,但也不能傻了吧唧往枪口上撞。
空气里全是静。
小十六百无聊赖地盯着透过窗棂洒入前屋的一束阳光。
他能看到那束阳光所到之处有无数尘土在翩翩起舞。
厉北廷刚给程静书的伤口换完药,掀帘而出时就看到小十六专注盯着某处。
他问:“你在干什么!?”
小十六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道:“看阳光中起舞的小灰尘。”
厉北廷:……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小十六:……
他能不能收回方才的话!?
门主肯定觉得他宛若智障。
小十六等待着审判。
厉北廷拧眉,问:“你说什么!?”
小十六喉咙滚动,低声重复。
厉北廷忽然拍了拍小十六的肩膀,道:“对!你说得对!没错,尘埃尚且不放弃,在阳光中起舞,我又何必要因那些大夫的话而伤感!?命是静儿自己的,由不得那群庸医说放弃!”
厉北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像是抓到了一个精神支柱。
他频频点头,跟着小十六一起盯着那束光…和光里面的…尘土。
小十六浑身发毛。
门主这样子…像是…魔怔了!!!
他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厉北廷并没有盯着看太久。
他记挂着屋内的姑娘,很快就进去了。
小十六提着的心此刻才落回了原处。
他快步走出前屋,到院子里去呼吸新鲜空气。
程川昱正在院子里熬药,见他行色匆匆,问:“怎么!?”
小十六就把方才厉北廷的古怪行为告诉了程川昱。
他觉着这人是门主未来大舅子,是自己人,所以也无需藏着掖着。
程川昱听完,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小妹养伤的那间屋子,叹气道:“殿下不是疯了,是太害怕了。”
“害怕!?我们门主天下无敌,无所畏惧。”
程川昱笑了笑,道:“你还小,还不懂。再厉害的人也有软肋,而爱既是盔甲,又是软肋。”
“软肋!?门主不能有软肋。”
程川昱失笑,道:“谁都有软肋,我们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心如止水的神。”
“门主就是神。”
程川昱扶额,感慨逐墨门信仰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
他开玩笑似的,道:“那你就当一个神爱上了一个人吧!”
“那也不对,程小姐也是神。只有仙女才能生得那么好看。”
程川昱忍不住笑出了声,“按你这个说法,我也是神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仙女的兄长,仙女是神,我自然也是。”
小十六摇头,完全不给程小将军面子,无情道:“程小姐是修炼成神,这和血缘没有关系。”
“不不不,小妹自小就生得好看,并非后天所致!”
小十六咬唇,道:“反正就只有门主和程小姐是神。”
“这么霸道独断啊!?”
“大公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神!?”
程川昱呼出一口浊气,任命似地坐下,继续摇着芭蕉扇,继续看着火候……
小十六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残忍。
他补救道:“大公子,要不你再努力努力!?”
“嗯!?”
“修炼成神!?”
程川昱摇头,道:“我不想做神,做个人就好了。”
有血有肉。
有爱有恨。
做人很好。
小十六总觉得自己今日说错了话。
他暗暗拍了拍自己的嘴,心想:等我见到十七,我一定要向十七取经,看看如何才能弥补今日说出口的错话。”
……
小十六上了屋顶,乖乖当起了暗卫。
他就适合暗卫,不适合露在人前,不适合开口说话。
攸然,他耳朵一动。
他飞下屋檐,对程川昱道:“大公子,有人来了!速速进屋躲躲!”
程川昱瞅了眼药,差不多了。
他拿湿毛巾包裹着药罐子,疾步进了屋。
小十六正在帘外向厉北廷禀报:“门主,有人来了,人数在百人以上。”
“速速去探。”
“是!”
程川昱在屋内来回踱步。
百余人……
会是什么人!?
如今这情形,就怕节外生枝。
他和厉北廷倒都不怕有人找茬,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就是……
可小妹重伤在身,没法子长途跋涉,也禁不起风餐露宿、颠簸前行。
厉北廷很愁。
也不知发给父亲的飞鸽传书,父亲有没有收到。
老三不见了,小妹重伤不醒。
他这个大哥怕是也要做到头了!
程川昱按了按眉。
小十六效率很高,很快回来,告诉他们:“门主,大公子,是成王府的人。”
“什么!?”程川昱问。
“成王府的人。”
“你如何得知!?”
“他们议论间谈到成王殿下遭人暗算,遍体鳞伤,像是疯了一般每日都在呓语。贵妃雷霆大怒,匆匆召集人马给成王殿下报仇。”
程川昱看了厉北廷一眼,问:“殿下,是您做的!?”
厉北廷摇头,道:“他们报仇来找我干什么!?”
“他们说凶手就在医馆内,他们中有人亲眼看到凶手进了医馆。”
厉北廷“嗯”了一声,淡定道:“没事!不用担心。”
程川昱:……
小十六:……
这还没事!?
什么叫有事!?
贵妃娘娘那人出了名的爱子如命,她年轻时就是母凭子贵,自打成王殿下还是个婴孩时她就对其寄予厚望。
成王殿下就是贵妃的全部。
伤了成王殿下的人就是贵妃的头号敌人。
若成王殿下当真傻了,那贵妃岂能善了!?
程川昱道:“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出门。我去挡着!”
厉北廷摇头,拿着热毛巾替程静书擦了擦手,淡淡道:“没这个必要。”
“殿下!您还未正式回朝,或许还不知晓成王殿下的势力如日中天,几乎能和太子殿下叫板了。贵妃娘娘能派人来给他儿子报仇,就绝不是小打小闹。”
“本王知道。”
“那……”
这时,一人影如同鬼魅,不知从哪儿飘了出来。
只那一头如雪银丝格外惹眼。
他声音沙哑,道:“交给我。”
厉北廷点头,看了程川昱一眼,道:“大公子放心,交给他。”
程川昱:……
段秋月又飘了出去。
小十六忍不住问:“门主,您何时与段少门主统一战线了!?”
厉北廷盯着脸色愈发苍白的姑娘,道:“他待静儿真心实意地好。”
“所以呢!?”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要团结。只要对静儿好,怎么样都可以。”
“您不能这样!不行就召集逐墨门人前来助阵,您别忘了段少门主一门心思地想和您抢程小姐啊!”
“万万不可!逐墨已死,此事莫要再提。小十六,你不可再唤我门主,知道吗!?”
“知道了!在这里的不都是自己人吗!?所以我就没改口。”
厉北廷幽幽道:“哦!段秋月是自己人。”
小十六后知后觉。
他惊呼:“完蛋了!门主怎么办啊!!?属下不知段少门主一直在这里,属下口无遮拦!您说段少门主会不会听到了!?完了完了,他会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不行,属下不能冒险!门主,属下就此拜别!”
厉北廷蹙眉。
他出手,一茶盏精准砸到小十六的小腿肚。
小十六吃痛,却也止住了步伐。
厉北廷道:“你干什么!?”
“我要去杀人灭口。”
厉北廷气笑了,反问:“你能杀得了段秋月!?”
“门主你看不起属下!属下拼着一死也绝不能让段秋月把您的秘密说出去。”
“他不会说出去的。”
“啊!?段少门主真的已经知道了!?”
“他不是傻子,早就看破了,只是没有说破。”
“那怎么办!?”
“我信他。”
“您信他!?不行啊,事关重大,必须万无一失。这是属下造的孽,属下必须尽力弥补。此番是死是活,与人无尤,若…属下不幸死了,只要门主还记得曾经有个……”
“闭嘴!”
厉北廷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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