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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书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着见死不救甚好,因这人是你做梦都想弄死的仇人,他不仅骗了你,他还害死了上一世的厉北廷,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偿还你和厉北廷上一世受的苦;
另一个小人说着程静书你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你的天职,更何况这个人是因为你才摔下悬崖,先不论这是否是做戏,总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马上就要被狼吃了,你不能不救。
程静书拧眉。
她只需要这样看着,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这样静待着野狼将厉云承撕碎就行了。
可是……
她从没想过有这样一日,她明明能看着恨之入骨的人死却心生…不忍。
“不忍”倒也不算贴切,大抵是一种违反医者仁心的罪恶感在作祟吧。
程静书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
看不见应该就能当作不知道吧!
嗷呜——
野狼叫得愈发高亢了,这是一种捕捉到猎物的狂欢。
程静书知道狼是群居动物,这匹狼这么一叫,整座山里的狼大概都会聚集而来。
她若此刻出马,等待她的便是被拆骨吞腹的下场。
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为了仇人送死。
……
攸然,天空一声轰鸣,紧接着暴雨便至。
程静书缓缓睁开了眼睛。
闪电劈过,那白光一闪,她恰好将野狼张大的血盆大口看得一清二楚。
她可能是疯了。
竟然捡起地上的石头冲了过去。
她砸向野狼。
野狼凄厉一声怒吼,那双绿眼睛幽幽闪着嗜血的寒芒。
程静书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拼命在暴雨中奔跑着。
她来不及后悔。
脑海中飞速想着对策。
狼怕火。
她灵机一动,眼睛在地上逡巡着。
她儿时同三位哥哥玩耍时,曾见识过一种石头,快速摩擦便能起火。
她步伐不敢停,也万万不敢减慢速度。
野狼的步伐就像是催命符。
石头……
石头……
一定要找到救命的石头啊……
她眼睛一亮。
她蹲下身,迅速捡起两块石头。
这时,她浑身都绷紧了。
野狼的呼吸似乎就在她身后…近在咫尺。
她喉咙不停地吞咽着。
她甚至都不太敢动。
她怕激怒了这匹狼。
她呼吸急促,微微侧身。
野狼的影子就投在了她的脚边。
完了!
她捏拳,集聚所有的力气狂奔。
那狼一声怒吼,一个起跳。
高大强健的身子跃起时竟在她身上投下巨大的笼罩。
她拼命摩擦着石头。
奈何雨势越来越大。
她注意力放在手中石头上,便注意不到脚下的路。
脚底打滑,她整个人向前栽去。
她想:吾命休矣!
豆大的雨点砸到她脸上,她看到野狼锋利的牙齿。
她竟然要这样死了。
她竟然是为了救一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罪人而死了。
简直可笑!
……
半盏茶前。
厉北廷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这座山。
暴雨倾盆,他浑身透湿。
入骨的寒气将他折磨地快要疯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找不到静儿的慌乱。
偌大的山,他该怎么找!?
他途中遇到了狼群。
他躲了过去,小心跟着。
循着狼群的方向,他找到了一处山洞。
狼群不知围着什么,跃跃欲试。
他能看到那一双双绿眼睛里兴奋的光。
厉北廷担忧被狼群围着的人是程静书。
他挺身而出。
意外地,他看到了厉云承。
他多想把这人扔了啊!
可他已经拽起了厉云承,已经和他绑在了一起,同为这十多匹狼的“盘中餐”。
厉北廷深吸了一口气。
他点燃火折子,举起火把。
狼群不敢靠近,但也没有远离。
它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在圈外等待着。
厉北廷喊了喊厉云承。
厉云承却昏得彻底。
厉北廷气得不轻,一巴掌拍了过去。
厉云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心中担忧更甚。
厉云承都成了这样子,那静儿呢!?
他只想速战速决。
他没有时间和这群狼耗。
他将厉云承安置在一旁靠着。
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剑,和狼群正面对战。
逐墨门尊主的身手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但狼群也被同伴的鲜血激得热血沸腾。
狂怒之下,群狼嘶鸣。
这样下去,连绵几座山头的狼大概都要奔来了。
厉北廷并不念战,很快脱身,朝着山里狂奔。
狼群在后追赶。
他喊着:“静儿……”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朵一动,听到了一声狼嚎。
他辨别着方向,迅速朝着那狼嚎的地方而去。
他不能放过一丝丝可能。
……
程静书眼睁睁看着那狼跃向自己。
她仍没有放弃,仍在死劲儿地摩擦着石头。
可惜啊……
狼来了。
她却来不及了。
她闭上眼睛,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撕碎的样子。
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滚!”
这厉声一喝让程静书骤然睁开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从天而降的男人。
那人站在她面前,隔绝了一切黑暗和恐惧。
她只能看到他被雨水浸得透湿的后背。
她喃喃着:“王爷……”
雨声太大,男人没有听到她的呼喊。
他只是反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提剑去对付这孤狼了。
他手起剑落,狼首斩断。
程静书还没会过来的时候,男人就转身把她打横抱起。
她如坠云端,如入梦中。
她仰头看着男人,像是傻了、愣了、呆了。
她沙哑道:“王爷,你又来救我了。”
男人将大氅包着她,道:“别把脑袋露出来,小心着凉。”
“有你在,我怎么会着凉!?”
“本王又不是大夫。”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我的意思是,王爷带给我的全是温暖。王爷在身边,静儿就不会凉。”
男人黑眸发沉,将姑娘拢得更紧了些。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似乎听到男人说了句:“本王来晚了。”
厉北廷抱着她在山里走了许久许久。
久到程静书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他才停了下来。
她强撑着眼皮,四下看了看,问:“我们在哪里!?”
男人没有说话,表情突然痛苦至极。
程静书慌了,困意骤然就被驱散。
她劝着男人的脖子,焦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哪儿了!?”
厉北廷喉咙滚动,额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唇瓣抖动,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程静书忙道:“你放我下来!”
她落地后便抓住了男人的手。
脉象如此紊乱。
她心叫不好。
稍加一想便知晓他的寒毒快要发作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程静书想哭。
她把男人扶到山洞里面,靠着一处干燥的石壁坐下。
她忍不住开口:“王爷,您都多大的人了!?您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记得吗!?你身体是这样的情况,你怎么还敢外出!?”
“找…找你。”
程静书抹了把脸,吼道:“谁让你找了!?我没了你就活不成了吗!?你现在让我怎么办!?没有银针、没有药丸,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救你啊!!!”
她难过急了,也绝望急了。
流到唇角边的水是咸涩的。
那不是雨水,是她的眼泪。
厉北廷望着她叹气,气若游丝道:“静儿,别怕!”
不怕!?
她怎么可能不怕!?
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却不知她的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指责着他,可实际上心里怪的却是自己。
若非因为她,堂堂南齐静王殿下何至于此!?
程静书盯着他,泪如泉涌。
厉北廷无奈急了。
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声音低得让人听着便心都碎了。
他说:“过来!”
程静书边哭边过去。
她手里还快速摩擦着石头。
看着倒像是在拿石头发泄怒火。
她一坐下,男人就把她拉入了怀抱。
程静书瘪嘴,“你干嘛!?”
男人哑声道:“抱一下!”
抱一下!
就这么三个字,让姑娘红了耳根。
她双颊发烫,暗骂自己没用。
她继续摩擦石头。
摩擦……
摩擦……
摩擦……
厉北廷把脑袋搁在姑娘额上,轻笑着:“好了!别闹了,保存体力!静儿,若是一会儿遇到危险,你只管跑,不要管我!”
程静书没搭理。
就当他这话是空气。
厉北廷又重复了一遍。
程静书手上动作不停,道:“我救当你是寒毒发作,语无伦次。你不要再说第三遍,否则我再喜欢你,我也是会生气的!”
“静儿!”
“成了!”程静书站了起来。
摩擦起火,她已看到了火星。
她捡起枯草,很快生了一团火。
火焰在厉北廷脸上跳跃着,程静书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惨白。
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厉北廷指着火,严肃道:“灭掉!会引来野兽。”
他自觉严肃,可声音却虚弱至极,毫无威慑力。
程静书白了他一眼,道:“你是病人,我是大夫,病人应该听大夫的!王爷,你得把湿衣裳脱下来!”
厉北廷道:“灭火。”
程静书勾唇,“行啊,王爷这么厉害,自己灭吧!静儿只会生火,不会灭火。”
“别闹!”
“看来王爷是不愿自己脱衣服了,那就……”她走到他身旁蹲下,笑得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