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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柔深吸了一口气。
她太激动了,苍白的言语根本无法完全表达出她内心的不甘。
她…真的不甘啊!
她从不敢把这些不甘宣之于人。
她要扮演一个懂事的、宽容的大姐。
就连在自己亲生父母面前,她都不敢说出这些阴暗的心思。
没想到,竟在今日,在这样的场合里全都说了出来。
她甚至感觉到了汹涌的快意。
她继续说:
“我联合逐墨门暗卫阿七暗杀程静书。你们应该不知道阿七是谁。这不重要。阿七就是一个暗恋逐墨公子,所以疯狂嫉妒程小姐的姑娘。我和阿七有一样的敌人,目标一致,很快结成同盟。
可惜啊…还是功亏一篑。竟然有人出现,救了程小姐。程小姐平安回来,我害怕事情败露,也的确一度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我听说四妹妹可能会被判死刑,我很害怕,我也怕死!所以我开始装疯卖傻,我以为没有人会为难一个傻子。
可是…我成夜成夜地睡不着,我也吃不下,我还要费尽心思扮演一个傻子,我过得太难了。我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轻松,我还不如和四妹妹一样去坐牢,至少还能得个应得的结果。
我在这里要向程小姐道歉!”
程婉柔对着程静书所在的方向深深鞠躬。
直到此刻,程荷那桌似乎才回过神。
她们今日被迫出发来到锦绣酒楼,遍寻程婉柔不得。
程荷当即发怒,吼道:“不成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担不住,不见了就不见了。我没有这样没出息的孙女!”
不曾想,程婉柔竟会出现在这里。
还…当众说出这些话。
程荷拍桌而起。
程林拦着她,低声劝道:“老夫人,您不要上当。”
程荷这才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中缓缓坐了下来。
她气得肺疼。
程林在她耳边低语:“小荷,稍安勿躁。三孙小姐这番话只会毁了她一个人,伤不到程家根本!您一定要坐稳了,不可自乱阵脚。”
程荷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猛灌了半杯凉茶。
她想出门透口气。
她一站起来就被陌生男子拦住。
她都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不敢再和人起冲突。
方才她腾然站起,已经引起了大家的反感。
她只能忍着。
……
程婉柔仍还在陈述着自己的罪行,这一次…她还带上了程家人的罪行。
“我的妹妹,程府的四孙小姐,程灵素,她比我更恨程小姐。程小姐来到青州之前,程灵素是青州第一名媛。程小姐一来,程灵素的风头就全被抢走了。不仅如此,程灵素的订婚对象司马少爷也和程小姐私交甚笃。因此,程灵素认为她被悔婚也和程小姐脱不了干系。
一个姑娘被退婚,这是奇耻大辱,是打在身上就无法消除的烙印。两恨相加,程灵素自然恨不得程静书去死。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认为程灵素应该被判死刑。从某种程度来说,程灵素也只是个替死鬼。她……”
“闭嘴!柔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程荷这次再也忍不住了。
她终于知道那些人非让她来这里的原因了。
这是鸿门宴。
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程荷招手道:“柔柔乖,到祖母这儿来!祖母知晓近日家中发生了很多事,你心情不好。你不能这么激动的,知道吗?这样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要静养。”
她仍希望程婉柔可以回头。
程婉柔却笑了。
她看着台下的亲人,问:“祖母,你在害怕吗?”
程荷怒吼:“这是你跟祖母说话的态度吗?”
“祖母,你已经牺牲四妹妹了,接下来你还要牺牲谁?你让二哥去求程小姐,求她放过我们。你要救的人真的是我吗?你只是担心我会说出真相,不是吗?”
“程婉柔!!!”
程荷厉目看向一言不发的程万福夫妇俩。
她说:“管管你们的女儿。”
程万福这几日就生了白发,声音也如同老翁,淡淡道:“母亲,我管不了他们。儿女大了,由他们去吧!”
程荷握拳。
她不顾身份,竟要往台上冲。
方才拦住她的陌生男子一个箭步上前就拦住了她。
程荷挣扎着。
男子面无表情道:“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程荷疯狂推搡着这人,道:“我来用膳,不是来坐牢。我连随意走动的自由都没有吗?”
男子道:“您没有。”
程荷:……
她气笑了。
这人居然明目张胆地说她没有。
谁给他的勇气?
程荷多年管家,在上位者上也担任多年,她的威严也不容小觑。
如今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她的潜力也全被激发出来了。
她绝不能让程婉柔说出那件事!!!
可惜……
晚了。
程婉柔的声音已经在她耳边炸响。
“程灵素只是一个替死鬼,祖母想用灵素一人平息程小姐的怒火。可其实程灵素也是和我一样,因妒生恨,却也没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人命。祖母舍了她,是因为程大人回来那日,灵素妹妹的表现实在太激烈了,让人想为她解释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曾经,祖母最倚重的小辈就是灵素妹妹,灵素妹妹知晓祖母的很多事情。祖母也纵着灵素妹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祖母害怕灵素妹妹会出卖她,所以又在舍了灵素妹妹后多次前往知府衙门,想尽办法让灵素妹妹闭嘴。
我不知道祖母和灵素妹妹达成了什么共识,总之祖母的确后悔了。不然她也不会派人去散布谣言,以此逼迫程小姐妥协退步,放过灵素妹妹。
而我,之所以没有被舍弃,是因为我自小就没有灵素妹妹那样光彩夺目。如此一想,不那么耀眼竟也是一种幸运。祖母大概觉得我翻不出什么浪来,反正我在灵素妹妹的光芒遮掩下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
大概这也是祖母这一生最大的失误吧!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我、她最不看重的废材孙女,在这里说出了她的秘密。”
程荷面如死灰。
她大叫着、嘶吼着,企图打断程婉柔。
那个秘密不能说。
一旦说出,她将万劫不复。
整个程家都会万劫不复。
程荷绝不能让程家毁在她的手上。
她厉声吼着:“柔柔,是不是程静书让你这么说的!?啊!?程静书为了摆脱流言蜚语,为了洗清自己排挤兄弟姐妹、目无尊长的嫌疑,她逼你这么说对不对?柔柔,你别傻了!你想清楚,谁才是你最亲的人!?你和程静书才认识多久!?你自小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啊!”
程婉柔目光空洞地看着程荷。
她在祖母面前一向乖巧,唯恐本就算不得出类拔萃的自己惹得祖母生气,让自己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祖母在她面前也是高高在上的,何曾这样过?
程婉柔有种诡异的畅快。
她说:“祖母,今日我们都逃不掉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柔柔准备负责了,您也要准备好啊!”
“不!”
程荷歇斯底里。
众人议论纷纷。
程静书摩挲着茶杯,心思并没有表面看起来地那样平静。
古稀老人,这般狼狈。
她叹了口气。
有人问:“三孙小姐,程老夫人究竟做了什么事!?”
程婉柔顺着这话回答:“程记茶厂一直暗中和周边地区的茶商一起哄抬茶价,从中非法谋取暴利。祖母更是在茶厂私设刑房,私自对那些不愿同流合污的小茶商动酷刑威逼。程记垄断江南茶叶的原因就在于此!”
一阵哗然。
有人惊讶,有人不信,有人恍然,有人鄙夷,有人愤怒。
程荷却有些愕然。
她瞬间就将眼神投向了程静书。
那个小姑娘今日一直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
有人来跪,有人来谢恩;有人讥讽,有人窃窃嘲笑,她都宠辱不惊。
她设了这场鸿门宴。
好不容易让她程老夫人没有还击之力。
这小姑娘居然没有……
程荷不知该哭还是该庆幸了。
程静书也看向了程荷。
她放下茶杯,起了身。
她一步步走到程荷面前。
她伸出了手,道:“祖母,我扶您起来!您从前是多讲究的人啊,怎好跪坐在地上?听闻您近日身子也不大好,千万别着凉了。”
程荷低语:“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今晚的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程静书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已经给你留了最大的退路了。祖母,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你若不认下,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方才歇斯底里惊恐尖叫时脑海中出现的画面在现实中上演。”
程荷满腹怨怼都说不出口了。
她沉默了。
程静书将她扶了起来。
她抬手制止了场内的喧嚣。
她扬声问:“祖母,三堂姐所说的一切,你可认?”
程荷喉咙滚动,紧咬牙关。
她经营多年,大善人、女强人,这些名声就要在今夜全毁了。
她不甘心啊!
她盯着程静书。
程静书叹息道:“今夜已是覆水难收。”
程荷死死地握紧了手,对着一张张从前见着她就巴结的、谄媚的脸,道:“我、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