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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书一夜未眠。
卧听虫鸣鸟叫,坐看山泉潺潺。
大自然的一切缓缓地治愈着她。
她心中滔天的恨意慢慢平息。
她告诉自己:程静书,冷静!
上一世,厉云承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在她身边演了多年的戏。
敌人这样有耐心,她不能连敌人都不如。
程静书这样想着,终于到天明时分才缓缓进入梦乡。
只是她仍睡不踏实,靠在墙侧的那只手紧紧攥着银针。
厉云承进来时,她眉心一颤,已然清醒。
她闭着眼装睡,银针攥得愈发紧了。
厉云承问大夫:“她怎么还在睡!?”
大夫道:“姑娘伤了元气,嗜睡是正常的。”
“爷没这么多时间跟她耗,你想办法让她醒过来。”
“九爷若是有事可以去忙,这儿交给小的。小的定把姑娘照顾得好好的,您放一百个心。”
厉云承摇头,道:“不行!”
他一把将桌上的汤药碗掀翻了。
噗通——
程静书“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厉云承眸中闪过一丝喜,很快被压抑住。
他就像是会变脸似的,瞬间就从不耐烦的王爷变成了温柔似水的情郎。
他斥责大夫:“怎么这样不小心?都把姑娘吵醒了。姑娘好不容易睡个安生觉,全被你搅活了!”
程静书心中冷笑。
这个人伪装的功力和上一世不相上下。
他可以将白的说成黑的,也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并且面不改色。
大夫赔着小心,道着歉。
程静书哑声道:“不怪大夫。我睡得够久了,再睡下去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厉云承摆手让大夫下去。
他目光缱绻地盯着程静书,道:“姑娘的心太善了。”
程静书莞尔。
男人抬手似是想要碰碰她眼下青黑,可手伸到了半空又收了回来。
程静书心想:他又开始演情不自禁的戏码了。
她应该给他一点回应。
程静书眨了眨眼睛,眼神闪烁,喉咙滚动,含含糊糊道:“公子您…您方才……”
欲语还休大概就是这样吧! 厉云承含情脉脉地瞧着她,道:“唤我九爷,公子太生分了。”
她咬唇,“九爷”两个字在唇齿间呢喃数次才发出声,乖巧道:“九爷!”
厉云承似是很高兴,喜悦都快藏不住了,道:“在下都让姑娘唤我九爷了,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朋友都唤我美人花,你可以叫我花花。”
厉云承都脸色有一瞬的崩裂。
他难掩错愕。
程静书心中冷笑。
她就是要让自己记住上一世厉云承是如何利用她给厉北廷下剧毒美人花,致使厉北廷惨死。
她欣赏着厉云承此刻的表情。
她获得了些许快意。
她甚至问:“九爷,怎么了?可是我的名字太俗气?九爷见笑了。”
厉云承回神,道:“没有。只是觉着姑娘这名字很特别,似乎在哪儿听过。”
程静书替他答疑解惑,道:“九爷可听说过一种剧毒之花,唤作美人花?”
厉云承似乎有些印象,道:“略有耳闻。姑娘的名字与此花有关!?”
程静书摇头,“非也,小女子也是因为这剧毒之花的名字与小女一样才多看了几眼,听闻剧毒美人花无色无味,入水即化,食之顷刻之间便会丧命,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厉云承眼神复杂地瞧着程静书。
是错觉吗?
这小姑娘明明在笑,可他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厉云承打了个寒颤。
程静书担忧道:“可是吓着九爷了?”
她眸中担心不像是作假。
厉云承按了按眉心,心想自己是魔怔了。
定是头一次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就寝,他根本没适应,昨夜翻来覆去睡得腰酸背痛,所以神情恍惚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花花,你这名字不是本名吧?”
程静书低眉,道:“爹爹和哥哥都嘱咐我,行走江湖,出门在外,不可显露真名。九爷不也是也一样吗?”
厉云承一口气哽在喉头。
他说:“姑娘昨日说想回家,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在下送姑娘回家。”
程静书道:“好啊!不过我…饿了,能不能吃饱了再走啊?”
厉云承点头,让下人将饭菜都端来。
程静书扫视满桌满当当的饭菜,蹙眉道:“九爷,听闻山中清泉里天然养成的鱼嘴是肥美新鲜,花花想吃。”
厉云承心里翻了个白眼,道:“现在去抓鱼再杀鱼烹饪,恐耽误时间,饿着姑娘。”
程静书点头,道:“抱歉,是花花无礼了。九爷您先吃着,花花再睡会儿。睡饱了和吃饱了也是一样的!”
厉云承:……
厉云承无奈让人去抓鱼。
程静书制止了他,道:“不必如此麻烦了!只是一口吃的,花花还能忍住。”
厉云承:……
果然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千金大小姐啊!
嘴里说着不在意,能忍住,可都气得连一口饭都不愿吃了。
就这样一个为了一口吃的都要耍性子都小姑娘居然能把他派出的那些人全都击溃。
厉云承愈发觉得手下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
他亲自去抓鱼。
程静书从窗户那儿望出去。
她看到厉云承一边骂,一边挽起裤脚、撸起袖子,拿着木叉,不情不愿地下河插鱼。
日头越来越盛。
水面闪着粼粼波光,厉云承的衣裳很快就被汗湿。
程静书勾唇,喃喃道:厉云承,这只是开始。
……
青州。
司马府别苑。
程静书一夜未归。
下人不敢耽误,立马去禀告司马季。
司马季仍在醉生梦死,本没有搭理下人,可隔着一扇门听了这禀告后,慌张地推开了门。
许久未见阳光,乍然见到光明,他眼睛下意识地闭上了。
他连站都站得歪歪扭扭,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掏空了。
他声音也变得嘶哑,问:“怎么回事!?”
下人不敢隐瞒,道:“程小姐昨日见了燕小姐后就出门了,小的们本以为程小姐有事情耽误了,可今晨发现她还未回来。小的们担心出事,这不立刻就来告诉您了。”
司马季以手做挡,挡住了夏日炽热的光。
他道:“走,随我去见燕三娘。”
“是。”
司马季在路上还在想自己以如此颓靡的样子去见燕三娘会不会得他半分怜悯和心疼。
会不会…让她回心转意?
毕竟他这么爱她,七年如一日地爱她。
他这样的男人应该世间难寻吧! 这几日或许三娘冷静下来就想清楚了呢?
或许她后悔了,可碍于情面拉不下脸呢!?
司马季觉得这次或许是个好时机。
可……
他走到院子里,走在阳光下,却头一次发觉这世上竟还有盛夏的炎热都驱不散的寒冷。
他脚步顿住,像是被寒气冻僵了。
下人也面色尴尬,刚开口发出一个音就被司马季打断。
他低声道:“滚!”
“少爷!”
司马季咬牙,“全都给我滚!”
下人立马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朝着燕三娘的屋子瞧了瞧。
真是造孽啊……
……
屋内。
燕三娘被萧珏压在了梳妆台上。
萧珏衣冠齐整,燕三娘却被剥得光光溜溜。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晃动的树。
萧珏捏住她的腰,笑着:“三娘,你嘴上说不爱我,可你身体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你爱的人是那个小白脸,那他有这样弄过你吗?嗯?”
燕三娘紧要唇瓣。
她说:“你快点!”
“快?男人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字眼!”
“萧珏!!!”
“本座喜欢你在这时候喊我的名字,来,多喊几声听听!三娘越喊啊,本座就越有劲儿。”
“你不要太过分了!”燕三娘几乎要哭出来,她唇瓣只要有一丝松懈,恼人的吟哦就会泄露而出。
她厌恶那种声音。
即便发出那种声音的人是她自己。
萧珏大笑,扳过她的脑袋,亲吻着她的唇。
他道:“这就过分了?看来那小白脸也无趣得很嘛!本座带你玩玩更过分的!” 燕三娘脑海中乍然出现一段段的白光。
她眼神越来越涣散。
她头朝着窗,越来越往前。
她骤然……
瞳孔急缩。
萧珏的那些混账话她都听不见了,周遭都静止了。
她眼中唯有那站在院子里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绣花织锦长袍。
袍子本是贵气万分,可却皱皱巴巴,跟它的主人一样,不修边幅,平白被糟蹋。
她知道……
从这一刻开始,她和那个叫司马季的男人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自与这个男人相识开始,她在他眸中见到的都是公子快意,都是满腹深情,都是缱绻情深。
没有一次像这样,是空洞。
即便在她要走,在她极尽那些恶毒之词怼他的时候,司马季也未曾用这样的神情看过她。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她了。
连失望心疼和恨都没有了。
燕三娘觉得这样…也好。
司马季待她真心一场,她能回馈给他的就是让他彻底死心。
燕三娘反手勾住萧珏的脖子,化被动为主动。
……
不知过了多久。
司马季浑身冷了又热了,热了又凉了。
大约屋内动静停了。
他木然道:“燕姑娘,萧宗主,小书彻夜未归,下落不明,你二人可知她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