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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宇山。
山顶终年隐没在缭绕云雾之中,被当地人称作仙山。
仙山有灵,以凶兽守山,不可冒犯。
是以凡夫俗子极少会登上凌宇山。
林弃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座传说中的仙山。
诚然,若是楚衣在,这等差事也轮不到他。
向来他主外,楚衣主内。
只是这次逆转了方向。
楚衣在外,他则陪在了门主身边。
他听凌宇山就是门主长大的那座深山。
他见到了门主的师父临空和师娘江雅。
他还见到了楚衣总说的曾藏过阿三的那间茅草屋。
林弃不知道为何门主在昏迷前让他带他到这里,但林弃直觉出了大事。
因为从那日离开玉清山至今,门主就醒过一次,其余时间一直在昏睡着。
林弃刚把药材煎上,正坐在石阶前,一手托腮,一手摇动着蒲扇。
“林弃?”
林弃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他礼貌道:“夫人好!”
来人是江雅,一个打扮素净,言行也很素净的女子。
她一开口就像是这山间的清泉,润物细无声,让人习惯性地放下防备。
就会想着:声音这样好听的人肯定不会是个坏人。
林弃一方面这样想着,一方面又想着这人是门主的师娘。
门主如此信任师父和师娘,林弃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
江雅道:“小林,你昨夜守了墨儿一夜,回屋歇息吧!这药我帮你看着。”
林弃局促道:“怎敢劳烦夫人!”
“你这孩子啊,太见外了!墨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待他如亲子,母亲给儿子煎药怎么也称不上‘劳烦’呀!”
林弃腰腹用力,挺直了一些。
他道:“属下不累。”
“不用自称属下,难得墨儿昏睡,你也自在一些!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轻松一点!嗯?若不想歇息就四处转转,凌空山的景色可是很棒的!”
林弃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鞠躬,离开。
林弃心里总是不踏实。
他没有走远,就待在自己房中。
他的房间和逐墨的房间隔了一堵墙。
逐墨那边若有何动静他也能及时赶过去。
他又开始思念不知在何处的楚衣了。
也不知这次楚衣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何以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呢?
若是楚衣在,楚衣定不会如他这般局促不自在。
毕竟,楚衣和门主一起在这座山里生活过多年。
林弃靠在床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梦到了什么,他惊醒。
透过窗能看到天色已晚。
霞光静静地撒在庭前小院里,有几缕斑驳在窗台。
林弃推开门,蹲在水井边儿,掬了把木桶里的凉水醒神。
入了夜的山,静得让人发慌。
他脸也没来得及擦就朝逐墨的房间走去。
“临哥哥,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是江雅的声音。
林弃下意识地躲在了门边。
他下意识地偷听。
越听,他越心惊。
林弃捂住了嘴。
他透过门缝看到江雅将门主的药倒入了房中那盆玉竹中。
林弃静静地离开。
他蹲在水井旁,佯装洗脸洗头,还故意不小心摔了舀子,将动静闹得很大。
很快,临空夫妇从逐墨的房中走了出来。
临空素来寡言少语,看了林弃一眼就走了。
江雅则笑着同林弃打招呼,道:“小林,你起来了,饿不饿!?厨房里还给你热着饭菜,我去给你端出来吧!”
林弃觉得毛骨悚然。
他极力收敛情绪,道:“属下自己去拿就行,谢谢夫人。”
“还是这样客气!”
“夫人,门主的药喝了吗?”
“喝了!放心吧,阿墨有你这样忠心的属下也是阿墨的福气啊!”江雅的回答无懈可击。
“哪里哪里?夫人谬赞了!”
江雅离开。
林弃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他没有立刻去看逐墨。
他怕临空和江雅会看出端倪。
他在屋外磨蹭了许久,又去厨房拿了饭菜,他如往常一样在月光下用膳。
他其实没有胃口,但还是将饭菜全都吃完了,还啃了一个窝窝头。
他总觉得暗处有眼睛盯着自己。
身为暗卫,林弃对旁人的眼神非常敏感。
此前他一直以为是错觉,可知道方才那一刻他在门外偷听的时候他才发觉。
那不是错觉。
真的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林弃喉咙滚动。
在这座世人望而止步的仙山里,他只能靠自己。
……
青州。
程静书在程亦铭的陪同下乘轿前往知府衙门。
随行的都是衣着统一的差役。
是以,这一行人也挺引人注目。
程静书撩开了轿帘。
程亦铭道:“别让人看到你!”
他怕老百姓又会说闲话。
程静书笑,“就是得要让他们看到我呀!”
“为何?”
“万一不顺利,老百姓会帮我的!”
“啊?”
越说,程亦铭越迷糊。
程静书笑得高深莫测。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知府衙门。
轿子难以上台阶,便停在了台阶下。
差役道:“程小姐,您可以下来了!”
程静书撩开轿帘,道:“我站不起来。”
差役没有耐性,声音略微狠厉了一些,道:“这不是你能撒野任性的地方!”
程静书虚弱道:“我没有撒野,也没有任性,不如你去请示知府。知府大人知道我受过什么伤,相信他不会强人所难。若是你们强行让我下轿,我的腿废了谁负责?若我有罪倒也是咎由自取,可若你们抓错人了,嗯…小差役,你用命来赔我一双腿呀!?”
她眨了眨眼睛,温软清波在眸中流转。
小差役魂儿都没了,站在原处,周身都再难寻那几分杀气了。
程静书本是想威胁小差役,哪知不经意间貌似成了美人计。
她叹气道:“所以你还要让我下轿吗?”
“不不不!程小姐您就在轿子里等着,我去禀报知府。大人向来体恤百姓,定会理解。”
“那你快去吧!若大人有客,可叫客同来。”
“好。”
小差役屁颠儿屁颠儿地去禀告了。
程亦铭看得目瞪口呆。
他打量着程静书,发自肺腑地再次感慨:“小妹,你真的变坏了。”
程静书很有自知之明,她点头:“我也有同感。这种感觉……”
程静书故意顿了顿,道:“这种感觉还挺好的呀!”
一句话逼退程亦铭想说的所有。
他伸手捏了捏程静书的脸,道:“三哥哥就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打坏人,我挺开心的!”
说着说着,坏人就来了,哦不,是知府大人就来了。
知府面沉如水,大概是和那位不愿露面的客人谈得不愉快吧。
程静书装作没有看到。
她道:“大人好,请恕小女子无法下轿行礼。”
知府见这场面,围观人众多,气得牙痒痒,恨不能将派出去抓程静书的几名差役都毒打一顿。
真是蠢材!
全都是蠢材!!!
知府压抑着怒火,走近了轿子,低声道:“静书,不要让伯伯为难,进去咱们再细谈。”
伯伯?
程静书眼皮跳了跳。
她扬声道:“大人,您要审案就在这里审理吧!?毕竟我…咳咳,毕竟我身份特殊,也不想大人因为我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您徇私枉法。静书近日都在卧床养伤,实在不知犯了何事,竟让大人……咳咳…劳心劳力派人把我传唤至此。”
知府:……
知府眉心突突地跳。
程静书是疯了吗?
人证众多,这事若放在明面上审理,程静书难逃其罪。
老百姓鲜少能有机会亲历开堂问审,都很好奇,跟着起哄。
知府咬牙,压低了声音道:“静书,别胡闹!”
程静书就取下头顶发簪,状若无意地放在手中把玩。
知府却忽然像是被人攫住了心脉。
他死死地盯着程静书手中的发簪。
这桃花簪是他和小桃花的定情信物,小桃花一直很宝贝这个发簪,日日不离身,最爱拿这簪子跟她小姐妹显摆了。
知府道:“你想干什么?”
程静书又将桃花簪插入了发髻。
她莞尔,“我只希望大人能秉公处理,不要冤枉好人!茶厂被烧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若没被烧,那藏在茶厂里的秘密…”
程静书点到为止。
知府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就将恭恭敬敬地将程静书送走了。
……
知府回到衙门内。
程荷从屏风后出来,忍不住开始责怪知府。
她狠厉道:“你居然放过了那个小贱人!茶厂里全是你我这些年的心血,你甘心吗!?”
知府拍桌,怒瞪程荷,吼道:“若不是你没有处理好家事,茶厂会被烧吗!?程老夫人,你应该赔偿本官的损失!”
“你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赔偿本官的损失,如若不然,本官即刻派人前去缉拿程婉柔。再挑选一个良辰吉日,让您两位孙女一起共赴黄泉,如何啊!?”
“你!!!若不是你身为一方父母官,连程静书都奈何不了,她能有机会去烧茶厂?”
知府推开程荷的手,拧眉道:“本官最恨别人那手指着我!老夫人,本官是看在茶厂的份上才见你,你现在可以走了,记得把钱准备好!三日后本官后不到钱,你就等着给你孙女收尸吧!”
程荷愕然:“你不管小桃花和小宝了!?”
知府冷笑,攫住程荷的脖颈,冷声道:“到现在你还不知小桃花和小宝在哪里吗!?程老夫人,你可真是失败,竟连你的孙女都斗不过!一个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小丫头竟然将你这个老奸巨猾的青州首富斗败了。本官觉得,您是真的老了,该…退位让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