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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书换了身男装。
她站在铜镜前。
镜中人头发高束,穿着一身湖水蓝长袍。
腰带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她戴上幂蓠,遮掩住容貌。
如此,应是无人能认得出她来。
逐墨门遭此大难,她绝不能再给逐墨添麻烦。
日前毒宗抓她,实则是为了抓到逐墨。
她绝不能再落入毒宗之手。
只是不知,将逐墨门血洗之人是否也是毒宗之人呢?
程静书心乱如麻。
她刚出现在城内,就被一个人拽到了巷子里。
她挣脱不得。
被人捂住了唇,呼救的声音全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到了巷子里,那人终于松开了她。
她一脚就踹了过去。
那人疼得直笑。
程静书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有病。
她说:“当街行凶,你就不怕我报官?”
“小鬼,多日不见,刚见着哥哥就这么凶?”
程静书:……
她掀开幂蓠。
她无语地看着段秋月,问:“你每次出场都非得要这么独特吗?”
“不独特怎么能让你记住呢?”
“我刚才要是心狠一点就给你下毒了。等你被毒死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才舍不得这么对哥哥呢!”
“我舍得!我特别舍得!你没事就走吧,我很忙。”
“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和你无关。”
“逐墨把你藏哪儿去了?他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怎么还做此打扮?”
程静书心急,没时间应付逐墨。
她推搡着他,道:“你能不能别闹了,我赶时间。”
“你到底要去干什么?你忘了之前被抓的事情了?”
“逐墨门出事了。”程静书吼了出来。
她没好气道:“我要去找逐墨。”
“你疯了?你知道逐墨门出事了还要去找他?你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段秋月本还想瞒着她。
程静书无视他的怒火,道:“我要去找他,请少门主让开。”
“若我告诉你此去生死未卜,你也要去?”
“去。”
“为什么?”段秋月按住程静书的肩膀。
程静书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他是逐墨。”
因为他是她的心上人。
因为他是她上辈子最亏欠的人。
因为他是厉北廷,是她的王爷,是她的夫君。
此去,刀山、火海,都无所畏惧。
她一定要去。
生死不计。
段秋月拗不过她,沉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我不放心。”
“你不是和逐墨公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我不关心他的生死,我只关心你。”
程静书蹙眉,道:“你不用这样。”
段秋月往外走,回头叫她:“方才不是很急吗?走不走?”
程静书叹气,道:“走!”
段秋月一头如雪银丝都藏在了连帽之中。
今日他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像是不愿让人认出。
他闷闷地走在她前面。
程静书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背影。
这还是第一次,段秋月在她面前这么沉默。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段秋月的反常。
当务之急是找到逐墨。
她小跑着上前,问段秋月:“你知道逐墨门在哪里吗?”
“怎么?逐墨没告诉你?
程静书:……
她说:“如果你是真心想帮我你就留下,如果心不甘情不愿你就走。没人逼你,真的!”
段秋月敲了敲她的后脑勺,道:“小没良心的!哥哥舍命陪你,你还这么编排哥哥!”
“我没时间和你胡扯!”程静书拍开他的手,烦躁不已。
段秋月没再逗她,轻哄道:“别着急,跟着哥哥走。”
程静书没说话,隔着幂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段秋月失笑。
他都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
他领着程静书去了逐墨门万花城分舵。
还未看到牌匾,程静书就被冲天的血腥熏得撑不住了。
程静书蹲在树旁干呕。
她眼泪都呛了出来。
这味道。
她很熟悉,也很厌恶。
段秋月轻拍着她的背,递给她一个水壶,道:“还去吗?”
“去!”
“你都成这样了,怎么去?”
“我可以的。”
比起血海深仇,比起愧疚亏欠,这不算什么。
“血腥味这么浓,人肯定都死光了。小鬼,你现在去无济于事。江湖中人,崇拜逐墨门者居多,可你瞧瞧,出事后谁还敢往这里来?”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一定要去!少门主,你走吧!”
“你这一路都在赶我走!”
“你是血骨门少门主,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是个大夫,我不可能见死不救。这里血腥味很重,但这不代表着没有生者。我要去救他们。”
“只是因为你是个大夫吗?”
“当然。”
“不是因为逐墨?”
“与我和他的交情无关。”
“那如果有一日我血骨门遭逢此难,你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救?”
程静书蹙眉,道:“你疯了吧?这么诅咒自己?”
“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
段秋月绷着的脸一下就有了笑意,凑近了问:“你这是担心哥哥?”
“你别闹!”
“哥哥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哥哥遇到这种事儿。就连个假设你都受不住,若今日是哥哥发生了这事儿,你肯定会哭鼻子吧!在你心里,哥哥比逐墨重要对不对?”
程静书无奈。
她看着段秋月。
段秋月可能不知道,人在最伤心的时候没有眼泪。
如果还能落泪,情况也许不到最遭。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默默掏出了荷包里的一个瓷瓶。
她倒出两枚药丸。
一枚给了段秋月,一枚自己服用了。
段秋月没问,一接过就吃了。
程静书眼皮一跳,问:“不怕是毒药?”
“小鬼给的毒药,本妖孽甘之如饴。”
得了。
又开始贫嘴了。
程静书心里对他那点愧疚瞬间就消散了。
越是走近,血腥味越重。
虽说服用了药丸,心里那股子想吐的感觉舒缓了不少,但这血腥的味道仍是不停地往鼻翼里冲。
程静书掏出手帕,捂着唇鼻。
她身后,段秋月神色不变,不愧是血骨门少主。
终于走到了一个朱漆大门前。
程静书问:“是这里吗?怎么一个牌匾都没有?”
段秋月解释:“逐墨那人很抠,不愿意花钱做牌匾,但你看门两侧这墨染的石狮便知道这就是逐墨门了。”
“原来如此!果真是匠心巧思!”
段秋月:……
他恨恨地踹了那石狮一脚。
石狮太硬,他踢得脚疼。
他一转头,发现程静书已经进去了。
他急忙三步化作两步跑了进去。
院内尸体横陈。
血腥夹着恶臭。
院子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头秃鹰正在啃食尸体。
程静书吓得尖叫。
他的声音吸引了秃鹰。
秃鹰转头,看着程静书。
那眼神,活脱脱就是又盯上了猎物的眼神。
程静书喉咙滚动。
她缓缓后退。
她的手伸进荷包,循着记忆摩挲着瓷瓶的暗纹。
她找到了最新研制的毒粉。
只要那头死鹰敢过来,她就让它尝尝这毒粉的厉害。
秃鹰展翅欲飞。
程静书捏拳,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这时,一道人影掠过。
程静书被带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段秋月耳语:“别动,秃鹰嗜血,发了狂会引来周围所有的秃鹰。”
“那怎么办?”她呼吸急促。
“乖乖呆着,一切有哥哥。”
程静书摇头,她拽住段秋月的衣袖,低声道:“哥哥,你别去!我有毒粉。”
“终于叫哥哥了。”
她重复,“我有很多毒粉。”
“小鬼,你这毒粉都是针对人制作的吧?”
“嗯。”
“可那是秃鹰。我们赌不起,哥哥不会给它接近你的机会。”
“哥哥!”
她没拉住段秋月。
段秋月故意闹出大动静,还捞起了一具死得最为惨烈的尸体。
果然,秃鹰追着段秋月而去。
那翅膀扑哧的声音强劲有力,掠过时掀起一阵强风。
这不是一头寻常的秃鹰。
程静书为段秋月捏了一把冷汗。
单单是想着这是一头以尸体腐肉为食秃鹰,程静书就觉得阴气很重。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给自己打气。
程静书,你要撑住!
程静书,这里躺着的全都是逐墨的兄弟,你要尽全力救他们!
程静书,你的胆量就这么一点点吗?这样的你怎么护逐墨周全?
程静书,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你还怕什么!?
对!
她已经死过一次。
最差不过再死一次!
她不怕!
她站了起来,她喊着:“有人还活着吗?还有气的给我点回应。”
“你们别怕,我是逐墨的朋友,我是大夫,他让我来救你们。”
程静书在层叠的尸体中翻找着仍有气息的人。
她每寻到一个还有气息的人都会感动,可每确认一个死去之人时她又很伤心。
人命脆弱。
这些人也许昨日还意气风发,家庭美满,可今日就已经从一个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再也睁不开眼的尸体。
她对着已逝之人鞠了个躬,红着眼睛道:“安息吧!门主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以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她没有太多时间悲伤。
她很快投入到救治工作中。
她数了数,一共有十一个等待救治之人。
她一一把脉,当机立断替他们一一服下强心丸。
药材不够,此处环境也很恶劣。
她一人如何救治这十一人?
程静书犯了难。
小狐狸会怎么做呢!?
她能力挽狂澜吗?
逐墨又能走出幻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