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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盛笳出来,她问:“你跟他一起走吗?”
“嗯。我们一起走。”裴铎替她回答,又多问了一句,“你们谁开车?”
刘妍欣指了指gary,“应该是他。”
裴铎扫了一眼这个显然还有些懵,且还泛着困的男生,严肃道:“你们人多,其余人不要在车上睡着,留司机一个开车,跟他说话,别听歌,少用点,踩刹车的时候别着急,外面是山路,哪怕是停路上,也比侧翻好。”
“知道了。”gary点点头,看了一眼盛笳,“你俩打算现在就走?”
裴铎扭头看着门口穿着黑色制服的骑警,抬抬下巴,“他们怎么说?”
“总之这个酒店现在不安全,我们需要转移。他们会护送我们离开这座山。”
“嗯。”裴铎颔首,路况不好,但该说的他都说了,他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盛笳,替她将外套拉链拉到衣领最高处,低声问:“冷不冷?”
“还好……”盛笳眯起眼睛,看见外面拉起了警戒线。
酒店内的大多数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人类似乎对于危险的察觉总是迟钝的。大家看着酒店外像瀑布一样的雨,兴奋竟然超越了恐惧,几个高个的白人贴在玻璃窗边,拿着手机拍照录像。
服务人员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一个姑娘打开门缝,放进来两个浑身已经被浇透了的小松鼠。他们惊恐地摆头,四处走走,嗅嗅,最终在一个木头凳子旁窝了下来。
可惜这座酒店也有坍塌的风险,盛笳看着它们,心道,或许你们选错了安全地点。
裴铎拍拍她的肩膀,“我去问问,如果可以出发了,我们开车离开这里。”
盛笳点点头,握住行李箱的把手。
第97章 求生欲
裴铎很快回来, 抬手压紧她的衣领,“冷不冷?”
盛笳摇摇头,看着头顶的光。
明黄色, 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她想到,人在冻死前浑身也是发烫的。
她歪歪头,“要走吗?”
“嗯。”裴铎低下头, “困不困?”
“还好。”盛笳想起了没煮完的咖啡。
“不能困, 一路上都跟我说话, 让我保持清晰,好吗?”
盛笳点点头。
裴铎把她的帽子捞起来替她带到头上, 随后拉起她的手腕, “我们走吧。”
盛笳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手里提着东西, 这雨势也没必要打伞, 他们小跑着到停车场,没几步, 盛笳就感觉到自己的袜子完全湿透了。
裴铎先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 看见盛笳站在水洼旁边不停地打喷嚏, 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却被风声掩盖住。
地上的落叶沾上了泥, 毫无生命力地漂浮在水面上。一直以来,被这个国家视作象征的枫叶在此刻变得软塌塌的, 干枯的黄色仿若死亡前的警钟。
风像是波涛, 粗壮的树干顶部弯折着。树叶交叉, 沙沙地,干枯的叶片哗哗掉下来, 在咆哮的风中看上去毫无招架之力。酒店旁边的森林散发着幽深的黑暗。
突然,裴铎感觉到身后隆隆数声, 随后是什么折断的巨大声响。
“咔嚓——”
“咔嚓——”
伴随着几人的惊叫,车顶发着“咣当”的巨响,一个近一人大半个臂长直径的树干砸下来。银色轿车瞬间面目全非,车顶惨烈地凹进去,车窗破碎,像是蜘蛛网。
一个小男孩儿被树撞到,额头鲜血横流,他嚎啕大哭。轿车摇摇晃晃的,副驾驶的男人挣扎着爬出来,痛苦地哀嚎着,他右胳膊的衣服被生生扯断,胳膊撕扯出一道血口。
风卷着云,裹着雨。
树干的摩擦声更大,其他更高大的树随时有折断砸下来的风险。更深处,还有数不清的树木,那里是未知的恐惧。
一个大胡子骑警大声要求所有人立刻撤离此处,原本对大雨怀着好奇的人们在几秒后终于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惊恐地四散而逃。
只有一人像是静止了一样。
盯着还在继续向下挤压的树干,双目炯炯,异常明亮。
“盛笳!”
裴铎听到身后那棵树想起了微弱“咔嚓”声。
倒塌并没有结束。
三米外的黑衣骑警也指着她提醒危险的降临。
可盛笳好像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那根树干和哭泣的孩子,眼神没什么变化,可说不出来的平静更让裴铎感到恐惧。
可是很快,盛笳皱紧眉头,看着很痛苦。
但依旧一动不动,好像坠入噩梦,被梦魇住,想醒,但醒不来。挣扎几次,便不再反抗。
裴铎三步并作两步,握紧她的胳膊,盯着她脸上的雨水,大喝道:“你干什么呢!”
没等盛笳反应,他单手用力,掌心恨不得将她的骨头捏碎,几乎是给人提了起来,打开后座,重重把她扔了进去,随后指着她严肃道:“盛笳,你给我打起精神。”
他说罢快速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啪”地关上车门,脚踩油门,率先冲了出去。
几分钟后,开到平整的路上,裴铎扫了一眼后视镜,盛笳脸色苍白,正垂着脑袋。他又惊又惧,方才某一个瞬间,他觉得盛笳好像没有求生欲了。
不是不想活。而是把命运交给上天,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他握紧方向盘,怒道:“说话。”
盛笳的睫毛颤抖,看着他的小半张侧脸和青筋凸起的小臂,终于感觉到冷,打着哆嗦,低声道:“能不能把空调开高点儿?”
裴铎闻言按键,微微放心,又还是气得厉害,“你他妈连逃生都不知道,现在知道怕冷了?”
盛笳不说话,扭头看着窗户。
雨水像是帘幕,铺在车窗上,形成一个小三角形,汩汩滑下。
她这样的沉默让裴铎不安,他盯着后视镜,“让你说话。”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出去?”
“下高速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
“你打算开到哪里结束?”
“雨小一点儿,直接开回去估计不太可能了。”
“好……”盛笳还是看着车外,远处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前方是警车开路的声音。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吧,我陪你说话。”
“嗯。”
可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方才那根树干砸下来好像将两人分割至两方。裴铎终于意识到,盛笳心里有深深的伤痕,一旦被揭开,她能握着剑,也能轻易地丢盔弃甲。
而他始终一无所知。
还是她先泛了困。脑袋靠在后面,稍微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裴铎倒是被她吓得精神奕奕,时不时向后瞭一眼,把快要睡着的她叫醒。
“抱歉。”
盛笳敲敲自己的头。
裴铎拐过一个山路的弯道,问:“你现在有这里的驾照吗?”
“没有。”
盛笳一开始想过,可又觉得一年多后就离开了,似乎没有必要。
“考一个,起码这种时候能救命。”
盛笳点点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今天谢谢你了。”
一听这话,裴铎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又重新窜了上来。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裴铎咬咬后槽牙,前方的雨刷似乎总也不能让视线清晰,“盛笳,你最近几天给我说了多少个谢谢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听什么吗?好,退一步,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你能不能……”
他话音截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她做什么?
别让他担心?不要逃避情感?别再伤害自己?
裴铎说不出口。他自知没有立场要求她做任何事……此刻,他好像共感,心脏别人捏紧,盛笳疼,他跟着也疼。
他抬手,打开音乐。
盛笳偏过眼,“不是说少费电吗?”
裴铎心里其实有数,但一抬眉毛,嘴上还是说:“怕什么?死不了。”
盛笳忽然也笑了,她打开车顶的灯,笑容挂在苍白的面孔上,竟然显得有些明艳,她歪头问:“如果今天一定会死的话,跟我死在一起,你愿意吗?”
裴铎忍着心里的痛,轻轻踩了踩刹车,冷道:“我不会让我们死的,我会长命百岁,你也一样——”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们会一起长命百岁的。”
盛笳撇起嘴角,全当没有听见。
她斜靠在靠背上,过了一会儿突然道:“雨好像小了……风也是。”
裴铎低声“嗯”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快要离开c市了。她查看天气预报,雨水将在半个小时后持续减小。
盘山公路逐渐被落在身后。
茂密幽深的树林被暗沉的也染成了彻底的黑色,起伏处像是一座深渊,吞噬着雨声,也能吞掉盛笳的勇气。
和裴铎一样。
她本来自己终于变得健康,可事看见他,就想起曾经的事,才意识到脚下踩着自以为坚实的地面不过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短暂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