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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因着京畿乱子而萧瑟的城门口,今日人烟逐渐多了起来。
不少百姓也已赶着马车骡车出入城门,街上也有穿着靛蓝粗麻衣裳的小贩抱着麦秸秆当街叫卖着糖葫芦。
“你可曾听说啊……”城门一角,一个卖茶的小贩手中拿着麻布擦拭着茶杯,对一旁的客官小声道,“当今天子亲自平乱,不过几日便将叛贼平定了……”
“可不是,”那客官也连连点头,“我还听闻啊,皇上还特意命令,不许惊扰任何百姓,违令者杀无赦呢。”
小贩笑呵呵倒了一杯茶:“江南道近日要送来一批新粮,京城的米价都未曾波动……”
叶非晚安静坐在茶棚一角,听着小贩和客官二人一来一往的谈话,目光则静静看向城门处。
她没想过现身,只是遥遥送扶闲一段路便好了。
“姑娘可要添新茶?”小贩手中拿着滚烫的茶壶,走到叶非晚跟前询问着。
叶非晚将小茶壶上前推了推,小贩了然,忙上前添新。
却在此刻,城门口一阵马蹄哒哒声传来,六七辆马车排列的整整齐齐,正停在城门口中央,穿着大晋官服的大臣正站在城门口相送。
大陈的两位使臣则与大臣抱拳行礼相别。
叶非晚顿了下,她记得大陈来了三位使臣,扶闲便是其中之一,可是……她竟未能瞧见扶闲的身影。
思及此,她不觉直起身朝前探了探。
“姑娘,茶添好了。”小贩低声道了声。
叶非晚点点头,目光仍望着城门处,手顺势将茶壶拿起来,便要倒一杯茶,却未曾想,她心不在焉之下,竟抓到了壶身,起身并没感觉,可当她将茶壶拿起来时,滚烫的茶壶顷刻灼的她掌心一痛。
叶非晚忙将茶壶放下,茶壶却蓦地朝一旁倒去,眼见一壶热茶便要全数浇在她的手背上。
——一只修长如玉石的手从后面飞快伸了过来,稳稳抓住了茶壶把手,稳住了壶身,而后随意将茶壶放在一旁。
那只手瓷白,绯色的宽袖因过快的动作在风中涌动,在这暗沉的茶棚中格外刺眼。
“无盐女,本公子又救了你一次!”头顶,一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叶非晚手指一僵,几乎瞬间抬头转身望去。
一身绯衣的男子正站在他身后,唇角仍带着慵懒肆意的笑,眉目微扬,如同话本里的男狐狸精,只是眸光暗沉,比起以往的调侃更添了认真。
扶闲。
叶非晚喉咙一紧,不觉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本公子问你?”扶闲慢条斯理坐在她对面,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为何会在此处?”
叶非晚一滞,目光越过扶闲朝城门口望去,使臣正朝这边望来,却并未有任何不耐,只是在城门口的边角上恭敬等待着。
“我……”她张了张嘴,“来这儿饮茶。”
“饮茶?”扶闲像听见笑话般,也随之配合的低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舍不下我,所以特意前来相送呢。”
这一次,叶非晚抿唇不语。
“怎的不说话了?难道被本公子言中了?”扶闲挑眉,拿起茶壶给叶非晚也满上了一杯茶。
叶非晚看着茶杯中微微起伏的茶叶,茶非好茶,不过是寻常的高茉,澄澈的茶水冒着热气,她笑了下,并未否认,只道:“一路顺风。”
扶闲本拿起茶杯的手一顿,片刻后却已恢复如常,继续啜饮一口茶后,方才将茶杯放下:“看来本公子真的言中了。”
叶非晚抿了抿唇,不语。
扶闲摩挲着杯壁:“不是应该在皇宫吗?他竟也放你出来?”这个“他”,自然是指封卿。
叶非晚顿了下:“他没再阻拦我出宫。”
“啧啧,这还是封卿吗?”扶闲摇摇头,唇角一勾玩味道,“你到城门口,除了送我外,还因为不知如何见封卿?”
叶非晚凝滞下来。
扶闲见状,便知自己说中了:“你可曾见过封卿求人?”
“什么?”
“那般高高在上的一朝天子啊,”扶闲笑了下,只是笑容有些苦涩,“那天,你在官驿离开后,封卿知道你不愿见他,便求我前去安慰照顾你……他站在我跟前,腰都弯下来请求了。”
扶闲停顿了好一会儿:“叶非晚,我没见过他如此卑微过。”
叶非晚喉咙一紧,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循着你心中所想,去求去舍吧。”扶闲也逐渐静了下来,这一句如气声,拖着长长的叹息,听得叶非晚鼻子一酸。
二人不知静默了多久。
“叶非晚。”扶闲突然作声。
叶非晚被惊了一跳,陡然回神:“嗯?”
扶闲安静垂首看着手中的茶杯,声音随之低了下去:“我好像还……”
好像还什么,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张了张嘴,静默了下来,眼眶却逐渐红了。
叶非晚看着扶闲,没有追问。
扶闲却轻笑一声,一挥袖将面前的茶杯拿起,将茶一饮而尽:“该离开了,”说着,他已将茶杯放下,“这碗茶,你出钱。”
叶非晚眼睛一酸,匆忙眨了眨眼。
扶闲一袭绯衣拂动,人已站起身来:“临别就不抱了,免得被你占了便宜。”
叶非晚想要出言回击,可方才张嘴,便觉得喉中酸涩,说不出话来。
扶闲未曾停留,起身朝城门口处的数量马车走去。
叶非晚怔怔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隐隐中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分开了,哪怕往后再有见面的机会,他们也再无法如以往一般……肆无忌惮。
眼前一阵阵水雾挡住了前方的风景,叶非晚垂首,不想被人看见此刻的狼狈。
一阵带着风声的绯色身影袭来,下瞬叶非晚只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拥住,力道极轻,耳畔是熟悉的微扬的慵懒嗓音:“罢了,便被你占占便宜吧。”
叶非晚拼命睁大双眼,从喉咙挤出一个:“嗯。”
扶闲的声音轻了下来,这一次不见调侃,只余一句:“走了。”
松开她,转身离去。
这一次,再未回头。
五辆马车徐徐前行,最终走出了城门。
叶非晚怔怔目送着马车离去,好久,呆呆朝着来时路走着,脚步缓慢。
在她离去的瞬间,一阵马蹄疾驰声传来,伴随着一声低哑的:“驾!”
马背上,穿着一袭冷银色盔甲的男子形容苍白,眼眶通红,本如谪仙的面容,因眼尾那一抹红,添了几分魅色。
白色的披风在身后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