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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龙兄弟抱着七叔公一阵痛哭,族人想着七叔公平日好处,个个伤心。七叔公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都出嫁了。五虎将既是他的侄儿,又是继子。哭了一阵,赖龙红着眼睛大吼一声:“要报仇,要铲平河口村!”族人跟着大喊:“铲平河口村!”
族人个个眼望着五虎将,五虎将眼睁睁望着子文。子文顿觉肩上千斤重,非同小可。他知道自己是赖天庐的长子,代表着家族的最高权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不能差错,要不,会酿成更大的灾难。他环视着众族人,用略为沙哑的声音说:“各位兄弟叔侄,父老乡亲,我们赖家村今日无故受辱,遭此劫祸,子文恨不得与大家一同去河口报仇雪恨,一比高低!”族人个个挥动拳头大叫:“报仇!”子文又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者绝无好下场!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七叔公临终时叫我们要和为贵,我们要……”
子文话没说完,就有族人说:“你和他不和,你贵他下贱,赖族人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众人一齐大叫:“我们去找他们算账!”大家一点不听劝说,看来是不报此仇誓不休。子武见人群情激昂,大受感染,拔出左轮手枪,“叭叭”朝天开了两枪,说:“护商团听着,跟我去河口村抓几个坏人回来治罪!”师爷连忙拉住他说:“这事得让县长来处理,赖姓人不宜出面,二公子带人去,势必引起更大冲突。”族人那劝得住,举枪举刀,要去拼命。祠堂门前喊声震天,一片混乱。子文十分焦急。一把拉住赖龙手说:“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我们万万不能去。”赖龙跃上桌子上大声说:“我们听大公子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师爷和子文兄弟一齐劝说,族人情绪方慢慢安定下来。
子文誓言旦旦,说回去向县长汇报,由县长出面调解纠纷,严惩凶手,还赖家村人一个公道。众人渐渐散去。子文兄弟商议一番,留下子寿协助五虎将处理善后,和师爷坐火船回到元城。
赖长生正焦急万分等候消息,子文回来诉说情况,赖长生说:“一切纠纷,都是你岳父霸占村民山村引起。为一已私利,以致天怨人恼,生灵涂炭。村民虽不是他杀,与他杀又何两样?”子文子武均不做声。过了片刻,子文才说:“现在最大的忧患是制止两村继续械斗,这事看来得请县长出面。”
赖长生马上带子文去找县长。县长正和省里派来的陈督军议事,听了子文汇报。陈督军说:“又是农会闹事。县长刚才还说贵县农会规矩得很呢,居然打人放火了。”县长皱着眉头说:“农会怎能做出这事?是不是有人假冒农会……”陈督军说:“里头有共产党活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县长你大意失荆州了。”
陈督军带了一个营的军队来到元城,说是要剿匪安民,实际上是来进行“清党”。孙中山去世了,北伐革命失败,蒋介石叛变了革命,要“铲除异已分子”。县里有人向省里里告状,说元江县长通共,是个嫌疑份子。省里派陈督军下来了。
陈督军很快摸清了县长支持农会的事实,有“庇共”之嫌疑,向省里汇报。县长闻讯后慌忙请辞,弃印而逃。陈督军掌接大印,他兼任国民党特派员,成了元江党政军一把手。
赖长生日日盼望县长能亲自出面,到石围嘴调解纠纷,却得到县长挂印而逃的消息。他又向陈督军求情,陈督军说:“赖会长爱民如子,陈某深为敬佩。我才接过县印,任期内可是国泰民安啊。”赖长生说:“难道新官不理旧事?”陈督军说:“抓人得有证有据,赖会长请放心,只要我任期之内,发生任何事件,陈某都义不容辞,秉公办事!”
赖长生没办法,只好让师爷带些钱粮,到赖家村去安抚村民,告诫族人不要轻举妄动,要和为贵。
陈督国是行武出身,在黄埔军校读过书,自称是蒋介石门徒。陈督军说着一口潮汕话,张口满嘴金牙,也有人叫他陈金牙。此人平生有两大喜好,一是逛妓院,二是玩蟋蟀。三鞭子巴结陈督军,邀他到家里玩,介绍父亲做“蟋蟀玩友”。上回西门庆以假当真,卖给南霸天蟋蟀,子武和三鞭子上门问罪,逼西门庆交出“大头青”,还另送十只蟋蟀作为赔礼。南霸天得到“大头青”后,日日猫在后院玩乐,竟三月不知肉味。
南霸天听陈督军喜爱蟋蟀,一下子便送给他二十只。陈督军大喜,叫士兵拿回府中收好。陈督军与南霸天称兄道弟,三鞭子想讨好陈督军。劝父亲将“大头青”送给他,南霸天舍不得,说:“要大头青,找西门庆去!”
三鞭子领陈督军来到西门塘,西门塘开满莲花,行人走过,幽香阵阵。塘边有间小房子,木板做的墙,茅草盖的顶,十分简陋。房中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在煽火炉,没见西门庆的影子。三鞭子问:“西门庆呢?”小孩子说:“师傅被蛇咬了。”南霸天说:“没咬死吧?到哪里了?”小孩子被火炉烟熏得出涕流泪,没好气地说:“他一早就出门了,鬼知道去哪里了!”
原来西门庆昨晚到滨江山脚捉蟋蟀,不慎让毒蛇咬了,回来之后吃了些自制的解毒草药,敷上药膏,以为没事,谁知早上脚肿得连裤子也穿不上,一早就进城找“荣善堂”去了,陈督军见这院子挺大,虽然是篱笆为墙,竹板做门,却平添几分野趣。院中养着金鱼,种着花草,网着小鸟,屯着蟋蟀,更兼塘边古柳垂枝,荷叶翻浪,当年袁大头下野住的南山茅庐,也不过如此,就赞叹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住在这里的人,真可变仙人了。”三鞭子说:“这个西门庆是个怪人,城里有好好的祖屋不住,有漂亮的老婆不要,住这风凉水冷的地方。有人说他是个同性恋者,专喜和小男孩在一块……”
正说着话,西门庆被人用竹篓抬回来了。南霸天一见西门庆,大声喝问:“风liu庆,大头青藏到哪儿去了,快拿出来!”西门庆痛得哟哟直叫,歪着嘴巴说:“大……大头青不是局长拿……拿走了么?”三鞭子说:“这位是新来的县长,来你处找只蟋蟀,有什么好货快拿出来,不得隐瞒。”陈督军喜欢人家喊他县长,不喜叫督军。他满脸笑容走到风liu庆面前,拍着他肩膀说:“你不要怕,本县爱民如子,只是想来和你买只蟋蟀玩玩,本县公平交易,决不欺诈百姓。”
西门庆让人把他抬到后院,院中有一用砖石砌起来的假山,假山杂草丛生,多有石缝洞眼,西门庆爬在地上,拿根茅草在这洞眼探探,那石缝中逗逗,口中学着蟋蟀喊叫,十分逼真。不一会,便捉着了四只蟋蟀,只只无比壮硕。西门庆说:“这是四大天王,一只叫哇哇元帅,一只叫呱呱将军,一只叫啯啯勇士,一只叫吱吱金刚,是我的至宝,全送给县长老爷了。”叫小孩子拿过小陶罐装好蟋蟀,递给陈督军。
陈督军十分高兴,掏出五十元法币给西门庆,西门庆不敢要,陈督军硬塞给他。西门庆感动得泪流满脸,朝陈督军叩了叩头,说:“县长如父母,西门庆感恩非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