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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不是要跟她娘一起去天青寺吗?”李太夫人心情舒畅了一整日,陡然被惊到,说话都结巴起来。
这可是她等了许久才等到的好机会,就是为了顾充等人都不在时趁机行事,先斩后奏。明明十二丫头早上跟她娘一起进的宫,怎么这会反倒回来了?
那仆妇见李太夫人已经没有要罚她的意思,胆子大了一些,抬起头说道:“咱们不是怕程姬出去叫人,派了人在前院盯着,然后就......”
苏雁满脸疑惑的看着上方,“太夫人,为什么要怕我阿姨出去叫人啊?是有什么事吗?”
“闭嘴!”李太夫人看了一眼苏雁,慌慌张张的制止仆妇接下来的话,“她胡说八道的,你别理她。是怕你阿姨以为你出了事,出去乱闹,对你名声不好。”
仆妇等她发作完了,接着说:“然后瞧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奴婢一瞧就知道是咱们府上的马车,先是下来俩个小的,过了会十二娘也下来了,这会子约莫都已经进了门。”
何夫人正在给李太夫人捶肩,听到这,不安地看着她:“母亲,阿蛮回来了,这——”
“你慌什么?”李太夫人瞪了她一眼。
苏雁无声地勾唇一笑,抬眼去打量屋内摆设。龙泉窑的青釉羊耳瓶摆在西侧案几上、吴道子的《南岳图》悬在屋内最显眼的地方。太夫人右侧是装满了点心的玛瑙果盘,薄如蝉翼,犹如一团绛色的冰。
屋里许多东西都是当年老国公珍藏的宝贝,单拿一两样出来便可满室生辉,萱安堂里却是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
斟酌片刻,李太夫人皱眉看向下方,哼道:“想什么呢?别以为十二丫头回来了就能如何,我个做祖母的还能......罢了,这么晚了,你且回去洗漱睡下,旁的事改日再说。”
苏雁并未挪动分毫,柔声道:“阿妹知礼数,回来定是要来给太夫人请安的,我等阿妹过来了一同回去。”
请安?苏移光不气死她就算好的,能有这份孝心她可真要烧高香了!可苏雁执意如此,李太夫人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能让人将她抬回去,只得按捺着心火暂且忍下。
“十二娘!”
苏移光在车上睡了一小会,头脑发昏,晕晕乎乎的,几乎是被婢子扶着走。这也是她没往府里通传俩个小的来了的原因,折腾一通,大家都睡不成了。
被这人细亮的嗓音一喊,她霎时清醒许多,望向笼在暗处的人影,拧眉道:“何事?”
来人是她父亲的妾室程媵人,也是她庶姐苏雁的生母,怎么还跑到二门来了?
程姬匆匆上前,惊喜道:“听他们说我还不信,真是十二娘回来了?”她想伸手扶苏移光,见她皱了皱眉,忙讪讪退后半步,“十二娘,快救救我们阿九罢!”
苏雁?
苏移光眉心微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染的蔻丹,漫不经心道:“她又干了什么蠢事?”
程姬僵硬一瞬,抿了抿唇,“阿九她在太夫人房里,似乎是太夫人想要将郎君先前谈拢的婚事给十一娘。”阿九是苏雁的乳名,直接按着族中排行取的。
魏国公苏卓序现下在并州任刺史,临行前同开封府尹有过约定,要将自己的庶长女许给开封府尹第三子。俩家人都清楚这桩婚事,然而魏国公往并州匆忙,故而没有正式定亲,俩家准备等魏国公明年回京后从纳采问名到亲迎一块办了。
如今魏国公府共有两房,皆为老国公同李太夫人之子。长房苏卓序承袭魏国公爵位,其长子苏弈同次女苏移光为魏国夫人兼吴兴郡主顾充所生,长女苏雁同次子苏峦为姬妾所出。二房苏守庆娶妻何氏,俩人育有一子一女,苏守庆身子骨不大好,靠着祖荫谋了个职位,官位不显。
听程姬说完,苏移光原本向自己小院走的步子停了下来,低头看向身旁俩小:“你们俩个先去我院子,让阿姆伺候你们洗漱,我待会便回来。”
她虽对苏雁的事没兴趣,但说到底她们才是一房的,断不能让什么阿猫阿狗都骑到他们这房的头上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宗朗二人,被惊得跪伏于地,叩首行礼,口中直呼皇女万福。
“你去做什么呀?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宗朗最爱热闹,当即吵着要过去瞧。
苏移光却不依她,“听话,快过去。”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家事,这又是俩个孩子,她自然不会将她们带去。
俩小不情不愿的走了,苏移光方才快步向萱安堂行去,程姬紧随其后。
每隔一小会,便有仆妇来禀报状况,此刻那年轻仆妇匆忙进来回道:“太夫人,十二娘进院子啦!”
李太夫人先前的淡然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以手覆面,道:“你就去说我已经睡下了,让她明早再来请安。”
话音未落,一只白净素手掀开竹帘,却并未入内,而是侧身让开半步。不多时,一张艳若芙蕖的面庞出现在众人面前,轻笑道:“太夫人不是还没睡么?”
望着屋内众人各异的表情,苏移光面色如常,径直到堂屋中央站定,叉着手微微躬身,“孙女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长乐未央。”又转向左侧,盈盈一拜,“一日不见,叔母气色怎么不如昨日?我那里有几株丹参,改日送来给叔母调养调养。”
行过礼,她径直在右侧第一位的太师椅上坐下,端起茶盏,悠悠品鉴。
“今年的茶饼很不错。”喝了几口后,苏移光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评价,眸中光华流转,丰艳娇妩。
屋内众人都盯着她瞧,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苏移光神色自若,不见丝毫变化。
过了许久,看着立在那的苏雁,她轻啧一声,“你站那作甚?坐啊。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太夫人苛待晚辈,真是不孝顺!”
苏雁恍然大悟,连连赔罪,最后坐到了苏移光下首的位置。
李太夫人铁青着脸,转动手中的杯盏,“阿蛮,这么晚了,你来祖母院中就是为了来品茶的?”
“不然呢?”苏移光笑意盈颊,唇角梨涡深深,“太夫人可是还有别的东西请孙女品尝?”
何夫人搓着手,勉强笑道:“蛮蛮,都是误会、误会。”
李太夫人原想今日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过几日还能再翻旧账不成?哪想这人居然还主动提起,当即怒喝:“阿何!”
厅堂一时间沉寂下来,唯余窗外呼啸的风声,灌满整座庭院。
苏移光敛住笑,令人生出不可亲近之感,随意转动摩挲着那方青玉盏。
“叔母。”
何夫人面上堆笑,“蛮蛮,你也懂的是不?”
苏移光沉着脸,双眸阖上又重新打开,“我们当叔母是一家人,才无所隐瞒的什么都说。可我们说出来是想让族中知道未来会有这门亲事,绝不是为了告诉叔母可以随意取用的。”
话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李太夫人哀叹道:“蛮蛮,你也知道你叔叔不成器,这么些年都是靠祖荫谋个闲职。既是闲职,没有实权,那怎么给十一娘找人家?你阿爹是国公兼苏家族长,又是刺史,怎么着都能再给阿九找个更好的。”
“是呀,你说叔母气色不好,不就是为了这事给愁的。”何夫人眼角几乎要挂上泪珠,“你和阿九都是好孩子,会理解叔母的对不对?”
苏移光抽抽嘴角,“这有什么好愁的,我怎么记得叔母本家想要让十一姊嫁回去来着?”
话还未说完,李太夫人断然拒绝,“那怎么行?蛮蛮,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家现在什么光景?”
当初何家也曾风光过,不然老魏国公也不会给自己次子求娶何家幼女。自从主事的死的死、告老的告老,年纪轻的不顶用,近些年何家是愈发走下坡路,大不如前。李太夫人心气高,见惯苏家富贵繁华,自然看不上何家。
何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自己知道本家如何,可被太夫人这么直白的嫌弃,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默念了好几遍这是自己夫婿亲娘,她才忍住火气。
“那太夫人说怎么办?婚约还能随便换人不成?叔母也就算了,是十一姊的亲娘,太夫人怎么只想着十一姊?未免也太偏心了些。”苏移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两句,光放下杯盏,问身旁苏雁,“你要不要换?”
苏雁以袖掩面,绣着蜂逐蝶纹的袖缘被烛光一照,好似活了一般,映出她影影绰绰的五官,“阿妹快别说这个,怪羞人的。父亲决定的事,我们小辈怎么能插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手臂缓缓放下,脸颊晕染了一片绯色,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人。
李太夫人闭了闭眼,溢出一声叹息,“阿蛮,祖母不是偏心,你和阿九有个好爹,不用愁了。可十一丫头不行呀,祖母总得为她多筹谋筹谋。”
苏移光让丫鬟放了个软枕在身后,靠在上面打瞌睡,顺带听太夫人诉说自己有多不容易、为端平这一碗水所作出的努力和牺牲是多么的大。
待太夫人诉苦终于结束,苏移光瑰丽如画的面庞噙上笑,温声道:“知道太夫人不容易,也知道开封府尹家条件好,叔母喜欢。所以阿蛮这里有两个主意,就看太夫人想要哪个了。”
“你快说。”何夫人催促她,焦急之色尽显无疑。
折腾这么久,苏移光的困意已经褪去,反倒不那么着急。吃了一小块杏仁酥后方才悠悠道:“我听闻上古诸侯嫁女,同姓诸侯国要送女弟和侄女充作媵人。虽说现在不时兴这规矩,架不住太夫人和叔母的意愿,我们家也是愿意的。”
“这样吧,我们家嫁老九,叔叔家出十一做陪嫁,如何?”
何夫人目眦欲裂,噌地站起身,伸出颤抖的食指,怒声道:“苏移光!你——”
“什么你呀我呀的。”苏移光揉了揉太阳穴,“叔母是不满意我这个提议吗?可我这不是满足了叔母的心愿?”
见那俩人脸色实在是难看,苏移光微一挑眉,浅笑道:“叔母别着急,我还有个法子。父亲先前虽已同府尹商量好,叔母硬要嫁十一姊也不是不行。”
李太夫人瞧她那模样便是眉心一跳,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捺不住好奇心驱使,还是柔声说:“祖母就知道你会心疼人。反正也没婚书,我前几日都跟府尹家老夫人商榷过,她也很是满意十一丫头。阿蛮能同意,那真是最好不过。”
“确实是没婚书,太夫人只管让十一姊嫁过去。”苏移光点点头,在座几人面上都堆满笑,十分满意这件事。
忽而,她话锋一转,“可父亲却与府尹有过书信往来,上头将两人的商议写的明明白白,就放在父亲书房中。只要二位一发话,我就将书信取出来,连夜让工匠雕版,争取全东京城人手一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抢自己堂姊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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