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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聊了一会儿,她有意支开谢绥,使唤着沈茉下楼去买烤豆腐。
果不其然,没等沈茉起身,谢绥先站了起来:“外面还在下雨,你陪婆婆说话,我去买。”
等那道高大背影走出病房,莫婆婆轻哼了声:“还算他有点眼力见。”
沈茉也反应过来,眉头轻蹙:“婆婆。”
莫婆婆乜她:“怎么?使唤你的心上人去买个烤豆腐,你就心疼了?”
沈茉语塞,轻声咕哝:“我没有……”
莫婆婆哼了声,反正现在也没外人,她也不说那些弯弯绕绕:“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沈茉本来还想狡辩,一对上婆婆洞悉一切的浑浊眼眸,顿时没了底气,老老实实全招了。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莫婆婆听完全部,眉间深深皱起:“我离开京市前和你说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我知道不应该,可是……”
纤长眼睫垂下,沈茉揪着衣角,嗓音不觉变低:“我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婆婆,你不知道他跟我说,他也喜欢我的那一刻,我有多开心。”
就像心底最黯淡的角落点亮了最绚烂的烟火,一朵又一朵绽放,将她整个世界都照亮。
那个时候她就想,如果真的因为“害怕未来”而胆怯退缩,那她余生几十年,会不会一直后悔,当初为什么连尝试都不敢?
万一他们就坚持下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呢。
“道理人人都懂,可真到了自己头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茉握着莫婆婆的手,看似娇柔的脸庞倔强而坚定:“婆婆,也许以后,我和他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但起码现在,我不后悔。”
听到孙女这些话,莫婆婆沉默良久,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开:“好多年前,你妈妈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沈茉眸光轻闪,蒙上一层黯然。
“当年我劝不住她,现在我也劝不住你。也是,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现在已经长大了,能做自己的主了,我也管不了太多,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莫婆婆叹了口气,沉默两秒,又语重心长拍了拍小孙女的手背:“只是你记住,任何时候,不卑不亢,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别为了个男人,把自己丢了。”
沈茉知道婆婆的意思,重重点头:“你放心,就算哪一天无法和他在一起,我也会过好我自己的日子。”
莫婆婆盯着她剔透清澈的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欣慰笑了笑:“好,我信你。”
说着,又看了眼靠墙柜子上摆的那一大堆营养品,还有切好的水果,眉梢抬起:“尽管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但起码现在来看,你的眼光比你妈妈还是要好一些的。”
沈茉愣了下,莫婆婆道:“当年你妈妈和沈立宏那王八蛋连结婚证都领了,可那沈立宏都没来见我一面。半点礼数都没有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人品?”
莫婆婆嗤了声,拿牙签插了块苹果:“这大高个家教不错,就算你们没走到最后,起码也不会弄得太难看。”
相比于纠正婆婆“大高个”的称呼,沈茉的关注点在于:“婆婆,你这是同意了?”
“我可没说这话。”
莫婆婆嚼着苹果,余光瞥过小孙女略显沮丧的小脸,含糊嘟囔一句:“看他表现吧。”
她悉心养大的小茉莉,岂能这么容易就让人摘走?
*
接下来三天,莫婆婆就像个极品恶婆婆似的,毫不客气地指使谢绥端茶递水跑腿。
就连晚上陪床,本该是沈茉这个亲孙女来,也是谢绥租了张陪护椅留在医院守夜,让沈茉去酒店休息。
沈茉还想推脱,莫婆婆也发了话:“他既然愿意守就让他守,这陪护椅又硬又硌,你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睡一晚明早肯定腰酸背痛,他个大男人扛一扛没问题的,是吧?”
谢绥应道:“婆婆说的对。”
转身朝沈茉笑得“贤良”:“放心,我会照顾好婆婆。”
沈茉:“……”
夜里回到酒店,她忍不住和林明栀吐槽。
momo:「我就像那种八点档的婆媳狗血剧里的男主角,我婆婆成了恶毒婆婆,谢绥哥哥成了忍气吞声的贤惠小媳妇。」
momo:「冷汗.jpg」
林明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明栀:「难以想象绥哥哥小媳妇的样子。」
林明栀:「我v你50,明天你偷拍一张发我看看?坏笑/」
momo:「..........」
momo:「我都成夹心饼干了,你还笑。」
林明栀:「安了安了,你婆婆明天不就出院了?这几天你就让绥哥哥在老人家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吧。」
沈茉也知道婆婆是有意考验谢绥,虽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想到就这么几天,还是老实配合,继续扮演“懦弱无能”的丈夫角色。
出院那天,隔壁病床李奶奶的小儿媳来替班。
见到谢绥忙前忙后、跑上跑下,还以为谢绥才是莫婆婆的亲孙子,直竖大拇指:“你老人家福气好,养了个这么好的孙子,小伙子长得这么俊,有对象了吗?”
没等莫婆婆答,李奶奶的大儿媳就说:“什么孙子,这是孙女婿,孝顺得嘞。”
这一回莫婆婆也没否认,眼角眉梢透着一阵骄傲的笑意:“什么孙女婿不女婿的,我家幺儿还在读书,早着呢。”
说着,又看向谢绥:“还愣着干嘛?不是说车在楼下了,还不过来扶我。”
谢绥浓眉舒展,上前搀扶:“您慢点。”
沈茉拿着两根拐棍跟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两道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那个外人?
*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莫婆婆这个年纪,骨折恢复的速度远不如年轻人。
谢绥本来提议,让婆婆搬去他在京市那套在清大附近的住宅休养,这样沈茉既能每天探望她,又不耽误上课。
可莫婆婆不愿意,一定要留在乌梭寨里休养,还催着沈茉他们赶紧回京市。
沈茉知道婆婆的顾虑,既担心在京市影响她学习,又因为那套住宅是谢绥的,她住进去名不正言不顺的,且在京市人生地不熟,远不如在乌梭寨过得自在。
最后商议一番,沈茉花钱请了同寨子里一位赋闲在家的婶子当保姆,每天给莫婆婆做饭洗衣,照顾她的起居。
莫婆婆嘴上嘟哝着“何必花这个冤枉钱”,但为了让沈茉放心,还是答应了这个办法。
离开乌梭寨的那个午后,莫婆婆特地让婶子做了两碗油茶,让沈茉和谢绥喝了再走。
油茶是苗家待客用的,一般是将油、食盐、生姜、茗茶倒入锅内同炒,待油冒烟,便加清水,煮沸,用木槌将茶舂碎,再用文火煮,然后滤出渣滓,把茶水倒入放有玉米、黄豆、花生、米花、糯米饭的碗里,再放些葱花、蒜叶、胡椒作为调料。「1」
一碗油茶,香味清浓,既解渴又扛饿。
“以前小茉他阿公还活着的时候,每天做工前,都要喝上一大碗我冲的油茶才出门。”
看着并排坐在堂前的小年轻,莫婆婆心里也生出些惆怅感慨,抬手摸了下银白的鬓角:“你们喝饱了再去赶路,肚子也不饿。”
沈茉虽是苗族,但也不是很能吃惯油茶的味道,她喝了两口,偷偷去瞄身侧的人:“谢绥哥哥,你喝得习惯吗?”
谢绥喝了一口:“还好。”
莫婆婆见状,忽的对沈茉道:“你把碗端到外面去喝,我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沈茉捧着碗一怔,目光犹豫。
莫婆婆看她一眼:“怎么,你还怕我个瘸腿老太太欺负他这大高个?”
沈茉噎住:“没…没有。”
她缓缓起身:“谢绥哥哥,我先出去了。”
谢绥淡淡嗯了声,坐姿始终端正自若。
连绵雨天,光线暗淡的堂屋里很快就剩下莫婆婆和谢绥两人,一片幽静。
良久,莫婆婆才开了口:“我今年六十四了,是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这辈子死了爹妈、死了丈夫女儿,唯一就剩小茉这么个孙女。”
“莫婆婆……”
“你先别开口,等我说完。”
莫婆婆抬手,岣嵝身躯也尽量坐得端正:“小茉他爸妈的事,相信你也知道。最开始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我是不赞同的。但小茉这孩子和她妈一样犟脾气,劝也不听。她喜欢你,我也没办法,但你呢,既然招惹了她,要是以后敢让她伤心,我也不会放过你。”
谢绥闻言,神情一凛。
他从座椅起身,修长身姿笔挺,英俊眉目郑重严肃:“请您放心,我对小茉从来不止一时之意。”
是刹那心动,更是蓄谋已久。
年轻男人的嗓音不疾不徐:“或许您不信,但从她答应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将她视作我的妻子,发誓一定要娶她回家。”
莫婆婆静静坐着,没出声,只一双苍老眼睛定定盯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
半晌,她缓缓开口:“男人说的话,我向来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婆婆说的是,做比说重要。”
谢绥细密眼睫轻垂:“所以晚辈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莫婆婆嘴角扯了扯,深深看他一眼:“好,我给你个机会。”
她下巴一抬:“你把桌上那碗油茶喝了吧。”
谢绥眉心微动,看向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油茶,抬手端起。
碗到嘴边时,莫婆婆意味不明说了句:“你应该听说过,我们苗族会放蛊的吧?”
谢绥垂下眼:“知道。”
也不等她多说,他仰头,将那一大碗油茶饮尽。
末了,还翻过碗盖,证明全部喝光。
莫婆婆眯了眯眼,眼中情绪起伏一阵,而后露出个笑:“行了,外面风大,你把小茉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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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绕青山,远处雾朦胧。
离开乌梭寨的盘山公路上,离别的不舍稍缓一些,沈茉忽然记起什么,凑到谢绥身边问:“我婆婆单独和你说了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