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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有需求,自己就要想方设法地去满足,这是枫铺人的信仰。
客户需要的是长缨机床,自己生产不出来,但提供一台常缨机床总是可以的吧?你的缨上有三个穗,我比你多两个穗,算是添头。还有,你的穗是顺时针卷的,我是逆时针卷的,非洲兄弟应当不会计较这个吧?
感谢清华肖文珺教授提出的机床模块化设计概念,现在制造一台机床的难度比过去降低了许多。机床上的核心部件是可以在市场上买到的,自己再做个床身啥的,组装在一起就成了机床。
枫铺小老板与那掮客定了个口头协议,不到一个月时间,就真的向对方提供了10台如真包换的仿长缨机床,非但中文品牌完全不同,英文品牌也完全不同。
至于说机身上那硕大的字母“changying”,那只是中文品牌的拼音翻译,不是英文品牌,不涉及到品牌侵权。厂家就有这样的爱好,你管得着吗?
王柄森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再三向小老板求证,确定这批机床并不会被投放到国内市场,于是就释然了。
在王柄森看来,机床是卖到非洲去的,就算是在品牌上有点“瑕疵”,损害的也不是中国人,有什么关系呢?想想看,过去西方国家的冒险家们用几粒玻璃珠子就能在非洲换到大片的土地,枫铺的企业向人家销售的可是实打实的机床,价格也不坑,有什么错呢?
这件事对于临机集团,似乎也没啥损害。人家掮客说了,长缨机床在非洲卖断货了,很多非洲企业是拿着钱等机床,自己只不过是吃了临机吃不下的那些需求,对临机没啥影响呀。
这就像路边的瓜,瓜农没空摘,眼看着就要烂了。一个濒临渴死的路人把瓜吃了,解了渴,也没对瓜农造成损失,顺便还帮那个瓜实现了“个瓜”价值,这难道不算是一个多赢的选择吗?
对了,王教授的某本书里,就讲过“多赢”的概念,回头要找出来重温一下。
头一批机床卖出去,紧接着第二批机床的订单也来了。其他的小老板看到这个商机,岂有不迅速跟进的道理。短短半年时间,枫铺镇就出现了三十多家机床企业,成为小有名气的“机床一条沟”。
枫铺镇的机床都是出口的,出口的机床至今没有收到客户的投诉。机床出口的目的地,是国家倡导的一带一路地区,按照枫铺镇向上级汇报的材料里的说法,是为一带一路建设做贡献的,王柄森因此还获得了邓港市几个相关部门的表扬。
倒也不是没人质疑过枫铺机床的那些奇葩品牌,毕竟长缨机床的名气足够响,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所以枫铺镇的那些机床品牌在玩什么梗,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可是,这种事情,人家厂家都不追究,本地官员何必多事呢?
王柄森不是没脑子的人,他非常清楚枫铺镇干的这些事情是什么性质,所以当王梓杰告诉他,同行者中有临机集团的总经理唐子风时,他就知道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王梓杰和张宇二人的出现,说明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临机集团一家的事情,而是惊动了国家机器。
“唐总,这件事情,我承认我们是存着一些狭隘的地方保护主义观念。最早有企业仿冒贵公司的长缨品牌时,我们没有予以重视。后来,这些机床在非洲取得了不错的销售业绩,成为我们镇的支柱产业,我们就有些投鼠忌器了。
“对这件事,临机集团有什么要求,请您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在我们的职权范围内,最大限度地采取措施,维护临机集团的利益。
“不过,现在我们政府也都要求依法行政,我们如果要让那些企业放弃与长缨相似的品牌,也需要有法律依据,否则就只能是协调,而不能强迫命令,这一点,还请唐总,还有王教授、张处长理解。”
王柄森满脸都写着诚恳二字,说话的语气也很谦恭,做足了一个基层官员面对上级领导时候的姿态。
不过,他的话里却另有机锋,那就是暗示几位来宾,枫铺镇干的这些事情,是在法律边缘的,所以镇政府无权干预。这样一来,他自己的责任就能够撇清了,充其量就是一个敏感性不足的问题,这实在不算是很大的错误。
至于说国家会不会对那些不法企业采取行动,王柄森也不担心。那些小老板早就说了,实在不行就再跑路呗……
第550章 和谐共赢
“王镇长,你们枫铺镇外销的机床,质量低劣,严重损害了国外用户的利益。这些用户投诉无门,迁怒到了所有的国产机床上,导致中国机床乃至所有的中国产品在国外的声誉都受到了严重影响。这件事,你知道吗?”
王梓杰沉声问道。
王柄森下意识地摇摇头,想了一下,又点点头,说道:“关于这一点,我略有耳闻。王教授,你是知道的,我是学经济出身的,对机床不太了解。
“我听说,枫铺产的这些机床,虽然质量不如唐总他们那样的正规大公司,但在非洲那些落后地区用一用,还是可以的。毕竟,非洲的企业资金也不太充裕,正规大品牌的机床,他们也不一定能买得起。”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你们的技术水平比非洲当地高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赚他们的钱,而不必提出更高的要求?”王梓杰问道。
王柄森不吭声了。王梓杰这话,明显就是在斥责他了,但王柄森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技术比别人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西方人在非洲就是这样做的。当年中国自己的技术水平低,西方人把产品卖到中国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
很多书上都记载过这样的事情,中国从西方引进的设备,只是换一个零件,人家就敢收上万美元。而当我们自己掌握了这项技术之后,人家立马降价,降到免费都有可能。
说到底,发展技术不就是为了薅别人的羊毛吗?这可以算是国际惯例了。
西方人薅得,我们为什么薅不得?我们一直说和国际接轨,接的不就是这个轨吗?
王梓杰看出了王柄森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说道:“王镇长,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你非但法律意识不强,政治意识也不强。你是一级政府官员,对于国家政策应当有更深刻的理解。你说说看,咱们国家搞一带一路倡议,是为了什么?”
“为了和西方国家争夺市场啊。”王梓杰脱口而出。他也不愧是经济学硕士,平日里还是喜欢琢磨点国家大事的。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就是如此,所以听王梓杰问起来,便连脑子也没过就回答出来了。
“错!”
王梓杰厉声道。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枫铺镇的干部们,说道:
“各位,你们记住,中国搞一带一路倡议,终极目标是重塑全球治理体系,把世界从西方主导的丛林法则中解脱出来,走向共同繁荣的天下大同目标。我们不搞殖民,也不搞掠夺,我们要做的,是帮助欠发达地区摆脱贫困。
“地球村这样的概念,是西方人最早提出来的,但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实践地球村的理想。而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知道,只有各国共同繁荣,世界才能和谐。如果地球上还有70%的人口处于贫困之中,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和谐的。”
“这……”王柄森一下子有点懵,他用狐疑的目光看着王梓杰,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王梓杰说的这些道理,王柄森当然也是听过的。报纸上、电视里,说的都是这些。但王柄森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能够机智地看出这些道理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并不是国家的真实想法。
他的本科和硕士阶段接受的都是经典的西方经济学理论教育,西方经济学的鼻祖斯密就认为,人都是自私的,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国家间的关系也是如此,西方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殖民是理所应当的,是符合经济学原则的。那么,现在中国强大了,难道不应当学着西方的样子去做吗?
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所以当他知道枫铺镇生产的那些劣质机床都是销往海外的时候,他是丝毫没有一点罪恶感的。我们又没有坑中国人,坑的都是那些落后国家的用户,有什么不行吗?
“王镇长,你是不是觉得王教授的话是在唱高调?”唐子风笑呵呵地开口了,一语道破了王柄森的内心所想。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想呢……”王柄森掩饰着否定道,但言不由衷,他说话的底气自然是有些弱的。
唐子风说:“这不奇怪啊,因为你是被西方强权理论洗过脑的,觉得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凌强扶弱反而是虚伪,是这样吧?”
王梓杰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他对于唐子风说他是被洗过脑这一点有些不服,他觉得人家西方人的理论就是对的,自己是被启蒙了,而不是被洗脑了。但他不敢与唐子风争论,因为他知道唐子风地位比他高,他不服也不能说出来,于是就只能沉默了。
唐子风笑道:“我说你被西方人洗了脑,想必你是不服气的。我告诉你,西方人懂个屁啊?中国人谈论天下的时候,西方人还在树上叨毛呢。他们不懂得和谐共存才是最高的境界,总觉得能抢到一点、偷到一点,就是赚大便宜了。
“这也难怪,西方人没有历史,他们从来没有思考过超过10年的事情,他们信奉的是死后不管洪水滔天。
“从大航海开始,他们就在掠夺非洲和亚洲,靠着掠夺积累起了财富,过上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可当非洲和亚洲的财富都被掠夺完了,无力再供给他们,他们的好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你看看今天的世界,有这么高的科技水平,原本可以让所有的人都过得很好。而实际情况,却是有几十亿人生活在贫困之中。这些贫困人口集聚的地方,往往成为世界混乱的策源地,欧洲也罢,美国也罢,都受到了威胁。
“这十几年来,美国深陷反恐漩涡,欧洲深陷难民危机,都是因为他们把事情搞砸了。欧美有这么强的技术,这么雄厚的经济实力,还有无数政治经济精英,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失败吗?”
“可是……”
王柄森想说点啥,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唐子风的这番话,可谓是颠覆了王柄森的三观,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唐子风说的这些是有道理的,他没法反驳。
王柄森只是一个镇长,但架不住他也有一颗想当球长的心。他也的确很认真地思考过这颗蓝球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也觉得困惑。
欧洲也罢,美国也罢,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都是非常关心贫困国家的。君不见欧美的艺术家成天搞点啥行为艺术,都是关怀贫困国家的儿童啊、枪击啊、女性地位啊,那x格别提多高了。还有什么盖茨、马斯克啥的大富翁,动辄为非洲捐款多少多少亿美元,建立了无数的基金会,还捐出太太去当基金会负责人,那爱心秀得不要不要的。
西方的孩子们也是如此,什么能够过滤脏水的净水书,什么能够发电的足球,都是那些西方孩子发明出来的,那叫一个真爱啊。
可是……没鸟用啊!
非洲还是越来越贫困,南亚还是有百分之好几十的儿童营养不良,拉美还是遍地贫民窟。明星们拉着几个穿上新衣的非洲小姑娘拍照的时候,数以十万、百万计的非洲孩子正在遭受着饥饿。
作为一名中国的基层官员,王柄森知道很多中国的扶贫故事。这些故事里没有爱心净水书、没有爱心发电足球,却有着实实在在的成效。
西方国家比中国更有钱,扶贫的调门比中国政府高出百倍都不止,却为什么连1%的成效都没有取得,这难道不是一件怪事吗?
难道,真的是西方人错了?
王柄森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
西方人错了,西方的理论错了,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唐子风说。
他从王柄森的脸上看到了对方的动摇,他也知道王柄森在想什么。西方的政治学、经济学理论,并非没有可取之处,甚至可以说,这些理论还是非常卓越的,都是出自于一些大思想家的脑子。
唐子风自己也曾系统地学习过这些理论,如果没有一个穿越者的高度,他没准也会成为这些理论的忠实信徒。
中国其实是有自己的一套思想体系的。但近代以来,中国的科技落后了,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国门,陷入了贫困与战乱之中。一代代有识之士为了寻求救国之道,引进了各种各样的西方理论,丰富了中国的思想,但也难免会出现一些食洋不化的情况。
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中国人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自信,对待西方理论也就逐渐由仰视变成了平视,甚至还有转向俯视的迹象。中国人开始意识到,西方理论中间是有许多本质缺陷的,这与西方的历史太短有关。与中国5000年文明积累下来的智慧相比,那些西方的思想实在是太过于狭隘了。
“西方人主导世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的时代是属于中国的。中国能够贡献给世界的,是更先进的全球治理思想,我们的目标是实现世界的和谐共赢。”
唐子风向众人郑重地说道。
第551章 我们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见王柄森被唐子风说得哑口无言,胡秋很自觉地出来救场了。他向唐子风问道:“唐总,你说的这个道理,嗯嗯,肯定是对的。可是这样一来,咱们中国人不就成了冤大头了?咱们也是发展中国家啊,凭什么这个什么全球治理的事情,要咱们出钱出力的?”
唐子风没有直接回答胡秋的问题,而是转向王柄森问道:“王镇长,你也是这个想法吗?”
“这个……”王柄森又语塞了。他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但不能说出来,胡秋实际上是替他把话说出来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刚才唐子风的话对他触动也很大,他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可能也是有问题的,只是一时还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
唐子风说:“这就是领导要派王教授带队到枫铺镇来的原因所在了。如果咱们的基层干部都不能理解国家的政策,类似于枫铺镇这样的事情,未来还会层出不穷。
“全球治理,追求的是多赢的结果,而不是让中国吃亏。你们光看到中国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出钱出力,却看不到中国也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受益者,这就是你们的局限性。”
“唐总,关于这一点,还得请您给我们解惑。”王柄森说。
“我举个例子说吧。”唐子风说,“宝南是全球闻名的小家电生产基地,咱们的一些小家电,产量已经达到了全球产量的90%以上,这一点你们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一众镇干部点头不迭。
“但是,近几年来,宝南的小家电生产陷入了停滞,发展速度远不如前几年,这一点你们也知道吧?”
“这个……主要是因为市场饱和了,和我们宝南的企业是不是努力,关系倒不大。”副镇长李世伟辩解道。
过去也有经济学家跑到宝南来指手画脚,说宝南这几年经济发展速度慢,是观念问题啥的,宝南本地人对此是很不服的。
过去宝南的发展速度快,是因为宝南的企业在抢国外企业的市场份额,抢到一点就是一点利润。现在宝南生产的小家电,已经占领了全球90%的市场,余下的10%中间,还有一些是国内其他省市的企业占着的。宝南的企业就算再努力,把这10%也抢过来,增长潜力也就那么一点点了。
市场就这么大,能怪我们吗?
李世伟刚才所说,就是想反驳那些经济学家的指责,在他看来,唐子风肯定也是要说这套陈词滥调了。
谁曾想,唐子风说的却并不是这个,他对李世伟翘了个大拇指,说道:“李镇长说得很好啊,市场饱和了,企业再努力,也不可能做出更大的业绩。可是,如果我们能够把市场扩大,从20亿人口的市场,扩大到40亿、60亿,那么我们的企业是不是就有更大的利润空间了?”
“把市场扩大?怎么扩?”李世伟有些懵。
王柄森却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说道:“唐总的意思是说,我们帮助一带一路国家发展,就是让那里的百姓也能够有消费能力,这样他们也能够买得起我们宝南的小家电,市场就扩大了?”
“正是如此。”唐子风说,“你们想想看,宝南的小家电,传统上就是出口到欧美。欧洲加上美国,最多再加上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啥的,总共也就是10亿人吧?他们一年能消费多少小家电?
“而如果我们能够把东南亚、南亚、中亚、西亚、非洲这些地方都开发出来,这就是足足30亿人口的市场。哪怕只有13的人口能够消费得起我们的产品,也就相当于开发出了一个新的欧美市场,这个市场还不够我们去做吗?”
“可是,这些地方如果发展起来了,他们也会造小家电,岂不是反过来抢了我们的市场?”李世伟呛声道。
“这个问题很好啊。”唐子风又夸了李世伟一句,“没错,东南亚、南亚、非洲这些地方,都是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地区。他们一旦发展起来,肯定会抢我们在劳动力密集型产品上的市场。
“但是,咱们中国难道要永远做劳动密集型产品吗?咱们的工人难道就不该干些技术含量更高的工作吗?咱们难道就不该像西方国家那样,靠高技术去赚钱吗?”
“这个恐怕很难吧。”胡秋说,“人家西方人有技术,早就占着那些赚钱的产品了,他们怎么肯让出来?”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了。”唐子风说,“咱们不能永远守着产业链的底端,我们要逐步地把那些辛苦的、有污染的、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转移到欠发达国家去。而我们自己,则要成为装备制造商、高端材料供应商、品牌拥有商、技术标准制订商。
“西方人过去怎么从咱们这些赚钱,未来咱们也要怎么从其他国家赚钱。首先,我们可以到那些发展中国家建厂,把原来自己生产的小家电放到那些国家去制造,让当地的工人赚到工资,而我们赚到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