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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涟真迟疑,他确实骗了谈情,可那谎言很容易被识破,怎么可能造成谈情发烧?于是他诚实回答:“正常人看见舞室没人后,不是就直接明白被耍了?除非他故意不走吹冷风装病吧,难道他傻吗?”
纪云庭刚要继续训话,谈情又劝道:“队长,小祝说的对,确实是我傻了。”他疲倦的眼眶微红,咳嗽几下,接着笑道:“小祝难得主动理我,所以我一下子有点得意忘形,再加上他平常练舞总迟到,我才以为多等等就能等到大家……”
谈情字字温顺,祝涟真听得一愣一愣的。
纪云庭戳了一下祝涟真额头,轻声数落:“你看看你,上课迟到,还冷落队友,被裴姐知道了又要骂你。”
清清嗓子,他又说:“行了,大家都是男生,直接一点吧,你给谈情道个歉,接下来几天好好照顾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不不,”谈情摇头苦笑,“别难为小祝了,队长,我没事的。”
“……”祝涟真嘴角僵硬。
过去的记忆跃入脑海,少年与男人的面容轮廓渐渐重叠。春去秋来好几年,这人还是最懂得如何利用别人泛滥的同情心,让自己处于被关怀的弱势地位。
“庭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那个女的吊了十四年吗?”祝涟真忽然问。
纪云庭投来迷茫的眼神,谈情也不动声色地看向他,像是等他揭晓答案。
祝涟真抬头紧盯着谈情,顺手帮他扶正眼镜,说:“因为你遇到的是性转版谈情。”
语毕,无视掉镜片后的深沉目光和纪云庭的不解,祝涟真双手揣回外套口袋,径自离开。“神清气爽”倒说不上,只是又成功对谈情阴阳怪气了一把,他心里也有一点点恶趣味的痛快。
回家路上,祝涟真登录之前找助理借的微博小号,继续取关列表中的粉丝,给首页腾出清净。
单一话题的讨论空间总是有限,网友们上午还兴致勃勃地围观acemon经纪人直播事故,到中午就开始回顾组合成员们的黑历史,又经过几个小时的观点碰撞,现在大家开始认真探讨这个团体的未来前景。
虽说是“探讨”,实际上,这次的舆论风向格外和谐统一。
“还是解散吧,对大家都好。”
“明明单飞期间几个人发展都不错呀,公司干嘛想不开又让他们合体,塔团就是典型的6-1-1-1-1-1-1>6,散是满天星火,聚是一盘散沙。”
“哈哈哈哈哈你们记得他们刚出道时菠萝日报怎么吹逼的吗,‘偶像黄金时代最璀璨的新星’。结果等醉歌宣布他们整肃停活后,这家报纸又出来踩:‘一颗流星的转瞬即逝’。太不给面子了。”
“今年团体的fc会员已经掉出二十万了吧?国民度都是靠被黑被嘲累积起来的。曾经顶流之主,如今过气天团。”
……
祝涟真百无聊赖地退出热搜榜,切回首页,看见粉丝们转发十几条“控评模板”“反黑举报打卡”,莫名觉得自己的手机流量正加速耗费。
下车后,阿绪把祝涟真手机收走了,怕他又像以前一样在意那些不堪入目的恶评。
“怎么不进去?”阿绪看他伫立在院子门口,迟迟不拿钥匙。
顺着祝涟真的眼神望去,她先一愣,随即怒火中烧——院子前的防护栏被拴上了一把崭新的u型锁,不知是谁搞的“恶作剧”。
“又他妈来了,这次一定得找安保。”阿绪将院外的状态拍照保存,“上次没管,这次就得寸进尺,没准儿下次往你家里去了,咱报警不过分吧?”
祝涟真伸手摸了一下冰凉的锁头,“先叫人来开锁。”
“你上车等,我去查监控。”
“小区监控得户主亲自去才行。”祝涟真说,“现在进屋更重要,奶司一天没喂了。”
阿绪看他一脸平静,更心急火燎了,恨不得立马掘地三尺找出那位蹬鼻子上脸的私生饭。祝涟真偏过脸,说:“你冷静一下,也许那人就在附近躲着没走,正观察我们呢。”
阿绪气息弱了大半,觉得他这话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别墅区绿植覆盖面积多,倘若真有人借此遮掩,她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我靠……这人我必须得找出来。”
“找出来又怎么样呢,报警拘留?”祝涟真无奈地活动几下脖子,“如果对方只是一时脑热,愿意改过自新,那没必要非给她留案底;如果是个偏执狂,那报警不仅约束不了她,反而会满足这种人病态的心理快感——觉得我是在关注她、回应她。”
早在练习生时期,祝涟真就遇到过蹲酒店宿舍的怪人们,不论男女,都懂得热情地给他制造困扰。起初,他只当他们是没分寸的粉丝,偷窥欲过重了些;后来才明白,这些人并不是在宣泄无处安放的崇拜,更像是企图对偶像进行精神侵犯。
选择这条路的代价大概是得先舍弃人类基本自尊心,他们根本不介意艺人的态度,哪怕是被羞辱也兴致盎然——“屏幕里居高临下的人,私下却对我别无他法”“舞台上温柔亲切的脸,只有我见过它勃然大怒”。面对偶像忍无可忍才暴露出来的反差,他们却擅自将此视为一种“优待”,因此占有欲得到极大满足。
祝涟真一丁点反应都不想施舍给这类怪胎。
“那最近先让小区安保加强你这里的管理吧,事不过三,要是再敢有下次……”阿绪胸口沉闷,努力把恶毒的言辞憋回去,“就只能让所有粉丝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祝涟真低头失笑:“用缺德战胜缺德吗?”
“不出格一点,下次还敢。”阿绪气得额头冒汗,“这回怎么跟公司说?我觉得裴姐要是知道,肯定只会让你搬走。”
只会让你搬走。
句子里的几个字眼略微熟悉,祝涟真一怔,忽然联想到谈情前不久的那句“我只会跟你一起走”。
差点忘了这个没有后续的话题。祝涟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好像大脑空白,没等琢磨出怎么接话,谈情就面不改色地将微妙的气氛终结了。
仿佛察觉出他的无措,所以体贴地没再难为他似的。
“呸。”祝涟真感觉自己的嘴像是被带尖的小钩子刺了下。
阿绪以为他的思维还跟自己在同一平台,刚要安慰几句,却听见祝涟真小声嘟囔:“是不是想钓我。”
哪怕事实如此,祝涟真也不会上钩的。
尽管有时候闲下来,他忍不住想起两人的经历点滴,仍记着谈情那些剥离职业习惯的真实与温柔,但这也仅限于回忆而已。
他已经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允许随意恋爱,或许以后和谈情有重归于好的机会,但acemon的命运容不得第二次冒险。
请你自重。
——如果谈情下次再有什么不检点的兆头,祝涟真绝对要这么警告他。
第13章 偶像包袱
自从醉歌娱乐在2008年成功推出红遍亚洲的c.a.n男团后,内地就掀起了一阵偶像文化的潮流,近几年各类型风格的团体层出不穷,大众越来越能接受偶像打造的商业人设。什么“佛系”“甜系”“盐系”“可甜可盐”“厌世系”等,再加上练习生还能达成“养成系”。
祝涟真虽心里清楚如何让粉丝兴奋,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屑在镜头前扮演商业性格,其他acemon的成员也是如此——除了谈情。
在一个主打离经叛道、风格暴烈的团体里,公司却给谈情安排了正统偶像的人设,要他必须完美无缺,必须无可挑剔,而谈情也不负众望地将这一标签贯彻到底。业务能力拔尖儿,擅长取悦观众,懂得拿捏分寸不会惹人反感,因此被粉丝圈封为“钓系偶像教科书”。这种正向生长某种意义上也符合acemon的叛逆生存规律,只不过在祝涟真眼里,谈情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个精心制造的完美假象。
只有自己知道真实的谈情是什么样。
这天全员集合,练习室学新歌群舞。
出门前,祝涟真去查了趟监控,很轻易就找出了那天在自己家门口恶作剧的私生饭,他没时间多留意,录屏发给助理,然后奔赴公司。
所有人都先跟mika老师学分解动作,细节暂且放到一边。体能与记忆力是他们每个人的强项,只用了整个白天,三分之一的动作都已经熟练掌握。
“还剩不到半个月,来得及。”mika打开日历掐算时间,“起码每天能练十到十二个小时吧,反正你们酒店离这很近,洗澡睡觉都方便。”
日程表定好后,大家就得严格按照计划行动,一日三餐也在公司食堂解决。
出道艺人出现在这里,通常会被练习生求签名求合影,然而acemon却鲜少有人接近。
不是不受欢迎,而是没人敢上前搭话。封闭训练阶段,练习生们也会八卦公司艺人,而acemon在青少年眼里的形象总被蒙上一层黑暗色彩,离谱的谣言层出不穷,什么“付榕嘴里含刀片,袖口藏针管”“祝涟真白天当偶像,晚上跑夜场跳钢管舞”“纪云庭每喜欢上一个女生就割一次腕,都是付榕帮他动的手”。
甚至还有“acemon走在街上为一个漂亮女生争风吃醋,祝涟真手持挎刀追着koty从王府井砍到公主坟,半路还不小心卸了谈情一条胳膊”,十分残暴。
koty将碗里的面搅拌均匀,忍不住小声道:“我听说去年招来不少天赋型rapper啊,人呢,怎么不来跟我这个前辈聊聊?”
“你该不会以为他们是为了你才进公司的吧。”付榕慢条斯理地切开牛肉,“你要是想传道授业解惑,建议你开个直播。”
听他故意提起直播这事,koty不仅没任何羞愧之心,反而有点洋洋自得:“裴姐上次根本没骂我,还给我配了三个助理呢。”
肉送到嘴边,付榕忽然停住叉子,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
koty一说话,祝涟真就容易来气:“你个二五仔还美上了?裴姐给你的仨助理,一个负责监督你生活作风,一个负责管住你的嘴,最后一个负责抽你耳光,这都不懂。”
他正说着,眼睛不经意瞄到远处有几个男孩,聚在一桌,时不时朝他们的方向张望,似乎很是好奇。
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这次的新舞上,acemon的群舞以前是出了名的难度系数高,不光动作极其考验力量的控制,走位也相当复杂,因此每次登台都得提前一个月封闭练习。
祝涟真把最后一口寿司咽下肚,说:“早叫你们平时多练基本功,光往健身房锻炼身体有什么用,要不是早晨复建浪费那么久时间,估计现在整首歌都跳完了。”
“你太夸张了,我们以前进度都没么快。”纪云庭早已撂下筷子,“反正之后狠下功夫是必然的,mika还算给我们留了很多休息时间,我本以为她会让我们一天跳十四个小时。”
koty:“那跳完人都废了!”
“以前当练习生,不就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待在练习室。”付榕垂眼接话,“是你越活越废了吧。”
出现了,杠系偶像。
祝涟真默不作声地看向付榕。
如果说谈情是营业教科书,那么付榕就是一本反面教材。祝涟真偶尔兴致来了,还是会满足一些粉丝的小需求,演唱会互动握手也挺频繁。而付榕则是完全不搭理粉丝死活的类型,最多笑着冲台下优雅地挥挥手,转头就一脸漠然。
私下也如此,不轻易说话,但只要开口,不是揶揄就是找茬,好像长嘴的目的就是堵心别人似的。幸亏他还长了一张漂亮到超越性别的脸,眼尾狭长上挑,嘴唇微红且薄,单看五官哪儿都刻薄,可拼在一起就有种高贵疏离的美感。
祝涟真不讨厌他,只是多年来一直没找出跟付榕和谐相处的方法。
纪云庭开始催促:“都吃完了吗,赶紧回去继续练。”
现在只剩koty跟付榕还没松开餐具,付榕胃不好所以吃得慢,而koty纯粹就是吃得多且嘴馋,他喜欢把面条缠在筷子尖上吃,每次送进嘴都一大坨。
祝涟真来回观察他们两个,最终忍不住说:“koty,你下次往餐桌上摆面镜子吧,看看付榕怎么用膳,再看看你自己怎么进食。”
整个画面就像美女与野兽。
吃完饭,几人刚起身,祝涟真注意到刚才不停往这边张望的男孩们过来了。于是故意放慢脚步,给他们提供前来搭话的机会。
“那个,哥……前辈们好。”对于措辞,他们也明显纠结,好在音量够大,吸引了acemon几人的注意。
祝涟真低头看他们,几人约莫十三四岁,个子最矮的连喉结都没发育明显,每个人脸上都有明显的怯意。
“你们好。”谈情笑着转身直面他们,“今年才进公司吗?看你们挺面生的。”
他浑身上下洋溢着亲和力,男孩们紧张感有所缓解,伸手递给谈情一枚耳机,“刚才您点餐时掉在地上了。”
“噢,谢谢。”谈情伸手搂了下他肩膀,“你们叫什么名字?让我认认吧。”
祝涟真盯着谈情掌心的耳机,不由得皱眉。今天大家都穿着运动裤,口袋挺深,而且公司的食堂吃饭不需要刷卡,谈情更不会特意吃饭时听歌,那么耳机还有什么理由“不小心”滑落出来?
除非故意丢在地上等别人捡。
练习生们挨个自我介绍完,没之前那么受宠若惊了,这次还鼓起勇气提出请求:“能要签名吗?”
“当然!”koty等这句话半天了,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马克笔,“签衣服上还是签哪里,带纸了吗?我最近研究出了新版本签名,先给你们秀一秀。”
见他亲切地答应下来,男孩们不约而同地有点懵。屏幕上的koty张狂又有侵略性,传闻里也是无恶不作的形象,眼前这人却特别自来熟,只有脖子上的大片纹身看着可怕而已。
“谢谢。”练习生们顺利拿到签名,掩饰不住欣喜,“回归加油!”
回练舞室的路上,纪云庭望着远处灰白的天空忍不住感慨:“我08年进公司,每天都盼着在公司偶遇can,我那时候就想赶紧出道,让他们也认识我。”
付榕:“是么,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女的才想当艺人。”
“你对我怎么这么刻板印象,我当年也是有梦想的好吗?”纪云庭无奈地反驳。
“无聊。”付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