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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圆吃着冰糖葫芦,“姑姑,你缝的冬衣能穿吗?”

慕长安的针线活没什么进益,可她已经很用心地在学了,没想到还遭这小娃儿的嫌弃。“做的不好,我给你买几件就是了。”

等她一走。布庄的老板娘就赶紧凑过来道,“她就是几年前买下客栈那寡妇?”

“是啊,去年年底又回来了。”老板道。

“怎么还带个小孩,她又嫁了?”

老板摇摇头,“没有。估计是和哪个野男人生的。”

回去路上,慕长安遇到街上巡逻的官差,有几个是原先守雨和塔的,同她们都认识。

“又吃糖葫芦呢?”阿并伸手捏了捏许月圆的脸,惹得她一阵躲。他正是那个救了小月圆的年轻守卫,也成了她的干爹。

“听闻皇上要来江南?”慕长安问。

阿并已经抢了月圆手里的糖葫芦,举得高高惹她着急,“没我们什么事情,皇帝车驾绕开了苏州走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

快要将小丫头逗哭了,阿并才又将糖葫芦还给她。“走了啊,有事招呼。”

慕长安也抱着月圆往回走。

“娘。”

“叫姑姑。你娘是许芙。”

“姑姑,皇上是谁?”

“皇上在京城,管着天下所有人的。”

“就像姑姑管我一样的?”

“没错。”

“那他凶不凶?”

“他......看着有些凶,实则是温柔的。表面上说不依着你,其实都会依着。”

“那姑姑你表面上说不会买第二根糖葫芦,实则还是会买是吗?”小丫头机灵得很,顺着慕长安的话说下去。

慕长安笑笑,“是。”

惯着就惯着吧,谁叫这丫头是她用命护住的。

***

月末,皇帝车驾行至杭州,此次南巡由众多宠臣陪同,太傅谢如、户部尚书杨正和礼部尚书裴容皆在其列。

白鹭书院内,慕长束上完了课就准备溜出去喝酒。出门就被人逮住了,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将他架住,往马车里扔。

“你们是什么人?!”慕长束急忙问,最近没欠谁钱啊。

可等他转身看清了马车里的人,惊得直接就想从车窗跳出去了,“怎么是你?!”安坐在马车里的,正是当今圣上,他的前妹夫。

慕长束理了理衣冠,“皇上有何事?”虽然皇帝放过了慕家,也放过了他二弟,但是自己依旧不待见他。

“路过杭州,叙叙旧罢了。”皇帝亲自给慕长束倒了一杯茶。

慕长束实则心虚,半年前收到从苏州寄来的信时,他才知道自己妹妹还活着。人在苏州,活得好好的,一直不信鬼神的他跑去庙里烧了几炷香还捐了香油钱,真正一个月月钱全捐了出去,然后谁也没敢告诉,也不敢回信。

“我一介布衣,同皇上有什么旧可叙?”

皇帝半响没说话,慕长束一转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腰间垂下的荷包看着。这荷包说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时常叫书院其他夫子笑话,说见过绣花绣草绣鸳鸯的,从未见过绣糖葫芦的,绣工还差。

“这个荷包......”元灼发现自己失态了,立即将视线移开。

慕长束也尴尬地不再说话。他知道皇帝对自己妹妹确实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可是慕长安在信里头说再也不会回京城去了。情字难解,他不去掺和这两人的事。

“既然来了,喝酒!走走走!”

一醉解千愁嘛!

时隔近四年,同一家酒楼,同一个雅间。慕长束叫了整整一桌的菜,叫了两壶酒,反正身边这位坐拥天下,也不愁钱。

酒来了,自顾自喝起来,酒过三巡,他也不管对面坐着的是当今的皇上。

“知道我为何一直不待见你吗?”

元灼也拿着酒杯,并不恼,“为何?”

“也并非你的错,我是恼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进宫去。第二次,是她自己不愿意跟我走。第三次,她已经死心塌地跟着你了。”

“死心塌地?那她为何要走?”走的理由那么荒唐可笑。

慕长束笑着摇摇头,“你不了解她,慕长安她实则是个粘人精,跟一个人在一起久了,若不是天塌下来,她是不会走的。比如当年要不是你硬指名要她进宫,她是不会离开我的。她离开了亲近之人,会变得无所适从。小时候我牵着她得手上街,突然之间放开了,她又会主动牵上来,我妹妹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子。”

皇帝给两人倒上了酒,“你再说说她小时候。”

“那可有趣极了。我趁她睡觉之时,在她脸上画了个大花猫。被她在家里头追着打。墨汁留了颜色不易洗去,那几日家里头人人见了她都要笑,她就鼓着脸气呼呼的。”

元灼想象她儿时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而后一口饮尽杯中之物,浊酒入喉,难掩苦涩。

酒后慕长束滔滔不绝地同皇帝讲慕长安小时候的事情。元灼静静地听着,席间只是不断地给两个酒杯斟酒。

笑过之后,那股思念却关不住般翻涌而出,窗外江南秋色正好,元灼看着情不自禁喃喃道,“斯人已逝。”

慕长束喝了个六七分醉,只知道皇帝说她妹妹死了,拍案道,“什么斯人已逝!我妹妹没有死!!!你妹妹才死了呢!!”

“你醉了。”元灼道,不再继续斟酒。

直至深夜,酒楼要打烊了,两人才一道出来。吏部部尚书裴容已经侯在门外。

慕长束往北边去,皇帝要往东边去。于是元灼吩咐两个侍卫将他安然送回家。侍卫得了令,去扶慕长束。

“等等!”皇帝叫住人,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慕长束身边,伸手扯下他系在腰带上的荷包,“行了,去吧。”

皇帝偷人荷包?!其他随从心里头震惊,却没有一人敢说。

作者有话要说: 慕长束:我妹妹没死!你妹妹才死了呢!

王雪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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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酒醒之后的慕长束:诶?我钱包呢?我钱包哪里去了?

第78章

回去路上,吏部裴容尚书与皇帝同乘。

复位之后,朝堂之上风云变化,裴容原先还是一介书生,短短几年内青云直上坐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对于宫里过往之事并不清楚。

“方才那位是......”

“慕长束,国舅。”皇帝端详着手里的荷包道。

听到姓氏裴容心中便了悟,大约是已故皇后的兄长。

“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想离开几日去苏州一趟。”裴容道。

皇帝差点忘了裴容是苏州人,他们此行绕开苏州,不准他回去倒是不像话,“去吧,五日内回杭州即可。你家人还在苏州?”一路上阅兵祭陵、安抚民心,并非是游玩来的,每一日都安排紧凑。

“都不在了,臣只是想去拜祭亡妻。”

亡妻......

二字刺痛了元灼,她死在苏州,他好像永远都没有勇气再回去那一趟,他更无法想象自己站在她坟前的情形,承受不来这一切,有时候觉着,倒不如没他找到那件衣裳,那她就是没有死,他得以心怀着点希望找一辈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小时候过得那般他都没有觉得苦,这三年间,他才觉得自己尝了大半,尤其是爱别离与求不得二者。

“你回苏州,不怕触景生情吗?”皇帝问。

“臣会。可是臣更怕自己忘了她,忘了她的模样,忘了同她一道做过的那些事。所以臣每年都会回去看一次。同她逛过的街市,同她一道放过花灯的小河,这样看上一看,好像对她的记忆便加深了几分。家人怕臣伤心,总是不当面前提起她,可是他们不用刻意避着,提起她,臣想到的都是一起欢愉的回忆,其实也并不十分伤心。”

说完,裴容才意识到自己在圣上面前多言了。

元灼今日来寻慕长束就是为了畅谈一番,否则他心里头快憋死了。这么久以来,好似只有他一人还在思念他,平日里再无比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谨嫔。

他觉得,方才裴容那番话,与自己也是贴合的。

他追封她做了皇后。当时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是个老顽固,多次进谏劝阻说一个嫔死后突然得此殊荣,实在于理不合。被他狠狠收拾了才闭嘴。他要宫里头年年都拜祭她,不想她被人忘却了。

“你去吧,多去些时日也无妨。”皇帝道。

反正他这一生、定不会再踏足苏州一步。

****

苏州

今日又是没有生意的一天,可慕长安已经对了一早上的账了,原先管账的伙计请假了。上个月就那么零零散散的几个生意,她到现在都没算清是赚了还是亏了。

一时心烦,抬头见到阿莽在眼前晃悠。阿莽身上有昆仑奴的血统,长得比起常人高壮许多,又因小时候受过虐待,不会说话,脑袋也并不灵光。

“去后院把柴劈了。”忍不住将心头的薄怒转移到阿莽身上。

没一会儿,小月圆从外头玩好了回来,“姑姑,行不行给我四个铜板,我想去买冰糖葫芦。他们都去了。”

他们,指的是附近店铺老板家的孩子们,小月圆是其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又因小时候的遭遇,长得也比同龄的孩子矮小些,每日跟着他们在街上跑来跑去的,而且每次都是跑在最后一个,哥哥姐姐们做什么,她也要做什么。

“三字经背了吗?又吃甜食,不怕牙疼了?”慕长安放弃对账,等伙计回来再说。

小月圆很少被这般斥责,娇养长大的孩子最是娇气,一时间就站在门口捏着自己的手眼泪汪汪的不知所措了,半响,才带着哭腔委屈道,“可是,他们都去了。”

慕长安是心软的,尤其对着许月圆。随手从抽屉了抓了两个铜板,伸出手,“拿去吧,只准买一根,天天跟着他们吓跑,看你这一身汗,买完赶紧回来仔细别伤风了。”

许月圆脸上挂着眼泪笑了,“谢谢姑姑。”才说完一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是前头哪里还有那些大孩子的身影,早就买了糖葫芦不知道去哪儿玩了,他们总是不等她。

许月圆手头攥着两个铜板独自走在街上,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糖葫芦小贩。

如今江南秋色正好,街上来来往往许多游人。她走了一会,摊开手掌发现自己的铜板竟然不见了,一着急赶忙回头去找,哪里还找得着。

这是她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不见了两个铜板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在她这就跟天要塌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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