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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九微微侧着身子,垂眼看向杜泉的脸,闻言笑道:“陈璜本就是个死的,魂魄还被冥都打了印记,若真遇到危险,自会离体藏匿。即便被大卸八块,我也能给他缝起来,不必担忧。”
随后又靠向床头,抚了抚衣袖,淡声道:“姬无命这一辈子六情灭绝,只为了得到长生术的秘密。所以,她煽动洛姬也好,勾结青萍也罢,从头到尾都只想得到古卷而已。这世上,唯有她最清楚古卷中记载的奥秘,知道轮回井的威力。脱胎换骨,洗髓重生,可以消除一切业障登峰造极,无人可比。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在鬼帝还活着的时候把古卷抢到手。”
“那,这次你打算怎么办?”楼月生来了精神,挑眉询问。
“自然是不能让她好过!”随后又眯着眼看向自己的掌心,冷声道:“依我判断,古卷有蛊惑人心之能,世间将它传为宝物,可实际上……那就是一件彻头彻尾的魔物。你仔细想想,当初试图利用古卷达成目的人是不是全都被它影响,变得面目可憎,执念太深,沦为怪类。”
“你不是也……”
“没错,我也曾被它控制心绪,好在……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没那么多痴心妄想的事,比起出人头地,争霸天下,我更想躺在某一处无人荒地,离这尘世越远越好,那些人和事,全都无聊透顶。所以,古卷于我而言,除了助泉客复生以外,就是垃圾。”他平淡地说着,嘴角挂着冷冷嘲讽。
楼月生闻言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双手拢在膝盖上,拇指绕来绕去。
银九没注意他,还在讽刺姬无命的自大,可见这次他真被恶心得够呛。
“真把自己当回事,我能抓她一次便能抓她第二次。”他一边说着,抬手覆在杜泉手腕的红绳之上,一阵光芒闪烁,苍牙刀逐渐成型,被他抓在手里。
楼月生抬头看了一眼,吃惊道:“你竟然能唤出苍牙。”
银九闻言挑了挑眉头,说道:“杜泉是我的女人,她的东西,我自然能碰。”
“恶心,你倒是算无遗漏。”楼月生抚了抚胳膊,白了银九一眼。
银九皱眉,似乎不悦他这么说话。随手挥了几下,说:“我从未算计,都是天意。一会儿徐家那些人都会过来,你就把姬无命和青萍的事一并都说给他们听听。我想……古墓宝藏和长生之术这两个噱头,足以引得他们去搏杀一番了。”
楼月生点点头,想到那些人斗在一处的场面欣慰地笑了起来。随后又想到什么,笑容忽然又淡了。银九很敏锐,立刻察觉到他神情不对,便问:“哪里不妥?”
楼月生想了想说道:“其实,姬无命还说,说她找到复活那谁……那泉客,的法子了,你怎么看?真的假的。”
他往杜泉那里瞥了一眼,声音不禁压低了几分。
银九也看向杜泉,并无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点点头说:“是真的。姬无命野心勃勃,品性不端,但本事是有的,鬼帝对她戒备提防,就是怕她有朝一日霍乱天下。可惜,他爱上这个心狠手辣的弟子,顾虑太多,这才被暗算。逃出石室这么久,也足够她研究出个结果了。”
楼月生仔细看着他,随后疑惑道:“你果真变了……”
“什么?”银九用指腹戳了戳杜泉的脸,头都没抬,懒懒问了一句。
“早在一年前,你若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如今倒是坐得安稳。怎么,终于你放弃了?因为杜泉?”
银九勾唇浅笑,有几分释然,又几分决绝,他说:“我早就说过,泉客对我有恩,但凡能救回她,我不惜一切代价。杜泉……她不一样,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引着我去探知。她不错,勇敢、内敛……坚强善良,留她在身边很有趣。”
楼月生皱眉,“你不觉得杜泉和泉客有关?”
“杜泉就是杜泉,泉客……也只是泉客。你难不成也觉得,我是什么情圣?”银九戏谑一笑。
楼月生揉了揉额角,摊着手说:“请恕我等小民理解不了您的高深莫测,告退了。”
银九也没拦他,点点头,说:“徐家来人后,就说我伤势严重不方便见客,你随意应付几句便好,反正这一大家子也该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了。”
“得嘞!走咯。”楼月生点了烟,一边吸着一边走出去。
待他走后,银九复又看向杜泉,将那苍牙收入红绳后,他也躺在她身侧,手指搭在她脉上闭了眼开始休息。
……
下午三点左右,杜泉醒来。
屋子里没人,她环顾一圈,知道自己在一处装潢精致的大屋子里,垂着帐幔的大床,柔软的蚕丝被,屋子里温暖如春,也不知哪里来的热气。
这么好的房子,她推测这里应该是徐家。
她模糊记得银九回来了,他又去哪儿了呢?去找姬无命了么?
她再也躺不下去,急急忙忙坐起身。这一动,她惊奇地发现身上爽利了不少,丹田处力量充沛,就像是饱餐了一顿。她闭着眼调动体内的灵力,发现手腕处不再像以前那样烧灼得疼,红绳有了重量,在回应她的召唤。
神奇,难不成受了伤还因祸得福?
她抬起手臂惊喜地打量着红绳,发现它和水猴儿送的珠串融合到一起,上面的银鱼坠子也越发剔透。
“嗝……”
她打了个嗝,呼出一口臭气,再闻身上,更是奇臭无比,连忙掀了被子下地,急吼吼地想去洗澡。
“吱吖”,此时门被推开,有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端来汤药,说是银九让煎的。
杜泉一贯戒心就重,到了银公馆更是有增无减,她哪会喝这来路不明的东西,笑了笑就搁在一边。问:“姐姐,哪里能洗澡?”
那女子犹豫的看了眼汤药,又闻着杜泉身上太臭,于是给她准备了全新的衣裳,回来时药碗已经空了,她不好多问便又躬身退下了。
杜泉把自己收拾干净,便打听到银九他们在大厅议事,于是找了过去。
徐家到底是金陵望族,自家院子造得像古时的王公大臣私宅。雕栏画栋,屋宇相连,亭台水榭,雅致得过分。她一路穿过回廊,瞧见成百的女佣人,全是年轻女子,环肥燕瘦,容貌各异,在偌大的院子里穿行,说说笑笑,衣摆的香风把这大院子都熏得香喷喷。
难怪徐庆上次来就沾染了一身阴气,感情身边全是女人。
她打了几个喷嚏,将这份奢靡收入眼底,撇撇嘴,眼前花红柳绿,娇花朵朵确实赏心悦目,殊不知美景之后怨气冲天,美人烂骨,魂魄不散,黑气就快把整座院子都要吞没了。
“杜泉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杜泉从湖面上收回视线,回身就看到一张笑脸,她仔细想了想,记起此人身份。
“七老……爷。”
“哎呦,你可别这么叫我,怪难受的。叫我冯老七就好,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好些了吗?”这冯老七话很多,自来熟,跟着她一起走,沿路没少打听。
杜泉见他也没太大恶意,就含糊的回了几句。
“刚刚你在湖边看什么呢?”
杜泉双手拢在袖子里,压低声音说:“你猜湖底有多少死人骨架子?”
第五十六章
冯老七古怪地笑了一声,随后也压低声音道:“人们都说,徐家库房的银子堆起来都没死人骨高,我可猜不准。你看这镜湖,都入冬了还满湖红莲,美则美却是多了几分妖气,也不知要靠多少肥料滋养呢。”
湖面上有白雾,湖边坐着几个穿旗袍的姑娘,她们打扮得精致时髦,白生生的腿就伸在水里,冯老七说那本是一条暖河,徐家有门路便硬生生截流堵了一座湖,所以即便是严冬,这湖边也依旧花草茂盛,甚至还能看到蝴蝶飞舞。
“造孽。”她凉嗖嗖地评价了一句,就往大厅走去,走了几步见冯老七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于是问道:“冯先生,您不……在晋地看着秦……望山,怎么到……金陵了?”
冯老七挠了挠后脑勺,小声道:“明代墓里挖出了聚宝盆和水晶棺,里面有千年女尸,天南海北的行家人都来了,我们秦家也是摸金校尉的正经后代,自然不能缺席。听说,水晶棺里的女尸栩栩如生,你见了么?本来徐家给了九爷,可各方施压下又不得不要回来,也是挺难堪的。我还听说,墓穴共九层,眼下只挖了三层。最里头还藏着长生不老的仙丹……”
杜泉皱眉,问:“你听……谁说墓里……有长生丹。你们秦……家的手可……真长,什么都要沾!你还是小……心吧,那墓古怪,别丢了性命。”她刻意结巴含糊地警告了几句,不愿意多说。
“杜姑娘,什么意思?有什么古怪?你给我说说……”
杜泉快步往前走,“言尽于……此,你……你自重。”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银九的声音响起,她连忙扭头看过去,就见银九在她十来步远的回廊拐角处站着,面色淡淡地说:“过来。”
“来了!”她向冯老七摆摆手跑到银九跟前,也不顾有人看着,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急声问:“你受伤了么?青萍抓住了么?你怎么过来的?你们商量好怎么救陈璜了么?徐家……”
“先喘口气。”银九把她的头发抿到耳后,抿唇笑了笑,说:“一口气问这么多,我该如何答?”
“那你受伤了么?”这是她最最关心的。
银九的手指捻了捻她的耳垂,眼神紧紧盯着她,说:“在你眼中,我这般无能么?”
杜泉盯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说:“你说过,你也会死。”
银九手指停顿,扶着她的肩,认真地说道:“好,那我以后不死了。”
“可以么?”
“当然。”银九十分自信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两人说话间,冯老七磨蹭地走过来,摸了摸鼻子说道:“九爷,您透露一二,那墓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银九瞥了他一眼,拉着杜泉的手往前走。冯老七跟在后头,不放心道:“九爷,您倒是提点一两句呀。”
“我能提点什么,银家人丁凋零,可比不上秦家,如今家财万贯,即便在龙海市也能呼风唤雨。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也能有模有样地暗算我的人。老七,你告诉秦望山,那墓里宝贝比苍龙山海底墓多得多,让他继续联系洋人,再调些飞机大.炮去,准能抢个头筹。”
银九知道苍龙山墓被毁和秦家脱不了干系,冯老七虽没有掺和,可他定然是听说了的。此时被银九明晃晃地打脸,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跪在地上,沉声道:“九爷,苍龙山的事,望山那孩子并不是故意,只是他……他都是被蛊惑……龙海市谁不比他精明,他被人利用。”
银九不置可否,淡声道:“我奉劝你早准备后路,秦望山已经不把你们这些老功臣放在眼里,只看得到钱。”他回身看向冯老七,阴沉道:“敢贪,我就撑死他!”
“九爷,九……”
杜泉跟着银九快步走着,回身看了看冯老七,就见他颓败地立在那儿,似乎泄了气。
她管不了别人,便头也不回地跟着银九走了。
出了主院,杜泉便小声问:“九爷,徐家同意你……进墓吗?他们,会不会……看得很紧?”
“徐家派出三百来个人,却有去无回。他们巴不得我进去开出一条血路,正好替他们挡灾。”
正说着前头的回廊处走过去十来个人,看装束很像东北那边的人,声音粗狂,长得高大结实。银九看到后冷冷笑了一声,说:“你看,人的贪念是没有尽头的,只要噱头够响亮,他们什么地方都敢去。”
杜泉疑惑地看过去,说:“九爷,莫非……你是打……算,让这些人……都跟去古墓?”
“还用我打算?他们怕是早就准备好了。”银九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十分讽刺。
杜泉抬头看他,只看到白皙若刻的下巴,她想起姬无命的警告,便告诉银九说:“姬无命离……开时,让您准……备一些东西。”
“知道,楼月生都备好了。”
洛姬的魂魄和古卷,这两样都跟复生之术有关,跟泉客……有关。
她指节蜷起,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说泉客的事,只是问:“我也可以一起吗?”她抓着银九手臂,怕他又说“不自量力”之类的话。
好在他只是垂眼看着她笑了一下,说:“随你,到时候注意安全。”
“好!”
整个下午徐家那些年轻的佣人进进出出,都是徐庆派来招待银九和楼月生的,那个男人经过银九诊治似乎好了些,可他身上那股子腐烂味儿有增无减,可见……单就女色这一项他就戒不了,还治什么病,离死倒是不远了。
他只露了一面,似乎读懂杜泉眼睛里的鄙夷嫌弃,有几分尴尬地寒暄了两句就招来他的姨太太们烹茶弹曲儿助兴,杜泉一度以为自己进了哪家茶楼,那姨太太们胆子大,生的美,眼睛带钩瞟了银九又瞟楼月生,杜泉狠狠地瞪了她几眼,却被挑衅。
她立马走到银九跟前贴着他的手臂,不客气挡开旁边女子递来的茶碗,说道:“徐先生早……些回吧,夜里潮气……重,阴气也重,您身边花……红柳绿,极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留神旧疾……复发。”
“小泉姑娘,倒是……越发爽利了。”
“是啊,九爷□□……的好。”徐庆听罢点了点头,揽着那几个女人走了。
清理完一波一波献殷勤的人,已经晚上9点一刻,楼月生借了徐家的车,也没惊动任何人就从徐家侧门出发了。
路上杜泉一直张望,想看看徐家那些人会不会跟着过来,银九闭目养神,坐得端端正正,这次他总算穿了身利索的衣裳,上衣长裤加军靴,都是徐庆特意准备的,说是德国那边的皮衣,柔软合身又保暖。
见她疑神疑鬼,就说道:“他们定是藏在墓地附近,怎么会跟踪。山路颠簸,你坐好。”
杜泉“噢”了一声,整了整衣服坐直身子,过了会儿又开始检查自己的背上的东西,短刀、铁钩、长绳……冯老七给了一堆救命东西,她都吭哧吭哧背来了。
银九睁开眼,见她像只猴子似的,差点钻进那大布袋里,于是捏着她的后颈,说道:“拿几样防身就好,太多了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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