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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昨天还好端端的人,今天就被死神判了刑。听了卢超的劝告,我决定驱车去工地探望父亲。
走进宿舍,工友们还没有睡觉。大家看见我到来,顿时兴奋。都说大明星来了,我心里直泛苦涩,那有什么大明星,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我从餐厅打包几个家常菜,想着工地的饭菜没有油水,让父亲改善一下伙食。但是看着父亲冷漠的表情,我还是没有鼓足勇气喊他爸。上次我来到宿舍,父亲在看书,这次来到宿舍,父亲还是在看书。书有那么好看吗?早那么喜欢看书,也不至于现在真当搬砖工,虽说打麻将也是搬砖。
工友们搬来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桌子表面脏兮兮的,老谢找来几张报纸垫在桌上。我把打包带来的家常菜打开,老谢、老董、老吴、老陈围了过来,宿舍又新搬进来两位不认识的杂工,有些不好意思过来。
我说:“大家都过来吃吧?我也曾经在这里做过事,不要客气。”
其实我这话是讲给父亲听的。因为菜已摆上桌,父亲无动于衷。我的意图很明显,父亲也应该懂我的想法。不然我大晚上的就是单纯的和一群工友聊络感情?
两位不认识的杂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声称去小卖店买些啤酒过来,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大家等着啤酒,都没有好意思动筷子。我走到父亲的床边,说:“老……您老也下来吃点吧?”
父亲拿开《创业史》,看了我一眼,说:“谢谢,我不吃。”
父亲完全是把我当陌生人。相处几十年,现在头一次和我礼貌用语。
我说:“我知道工地的伙食不好,今天特意在餐厅打包几个菜,我跟您讲绝对不是吃剩下的,是我特意叫厨师重新炒的。我还记得您以前在工地上喜欢吃卤鸡腿,这回我也打包了几个带来。”
这话已够明显,就差我直接说今天来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了父亲。
父亲说:“咱俩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吃你的怕咯牙。”
父亲是苛责我至今未和他相认,到现在我也没有当着工友的面喊他爸。父亲越是在意,而我越是不叫。我倒是想看看父亲能坚持多久。
老谢说:“老王,你这么说就没的意思咯。大家都是一起做活路的,小王念旧情来看我们,这是瞧得起的我们这些下力的人。我们不能不识抬举嘛?”
工友们一阵附和,都说父亲的不是。父亲面子挂不住,从床上慢慢下来,坐在桌子身边。
老董问父亲:“老王,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看你刚来的时候细皮嫩肉,像没有干过这种苦力。”
父亲说:“家里没有什么难处,就是想老了找点事干。”
老谢说:“其实来这里打工的人哪个没有难处嘛?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做为男人没的办法,总是要去承担。”
老陈说:“是呀,国家领导人操心国家的事,市长操心全市人民的事,作为一家之主当然是操心家庭的事。各司其责罢了。”
没想到工友能说一番含有生活哲理的话来。他们大多没有读过多少书,都是从生活中一点一点感悟出来。
老董说:“不管是国家领导人还是市长都可以退休,安养晚年。但一家之主退不了休,得一直操心到死。”
老董又是一番悲观丧气话。两位新来的工友买来几瓶啤酒,大家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聊着天。
几位工联合敬我酒,说我年纪轻轻,又是大明星,现在晚上来看他们,让他们很感动。
一杯酒下肚,我说:“老董,您没有必要一直扛着儿子没有结婚这个事情。人老了该安养晚年还是安养晚年,再说您现在想当一家之主还当的了吗?您肯定作不了您儿子的主,所以说您没有必要这样。”
老董说:“你是年轻娃娃,不懂我们上一辈人的心思。我们都是苦过来的人,咱们这么拼死拼活地干,还不是为了儿女。他们幸福我们吃糠咽菜都幸福,他们不幸福就是我们天天鱼肉也不幸福。我知道儿女的心目中我们是不是全部,但我们这辈人儿女就是我们的全部。”
我说:“老董,您真的不用这么想。也许在儿女心目中,父母生活的愉快,那么他们也可以安心地去工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说您这个一家之主本来就是傀儡,儿子早已夺权,您干嘛还给夺权者干活呀?”
老董说:“你这话太高深,我也理解不了。我就想着我儿子能结婚,再生个娃娃,那么这一辈子我就是死了也值。”
我瞟一眼父亲,说:“您们都是好爸爸。我跟您们讲讲我爸爸的故事,您们就知道了差距。”
父亲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杯啤酒,看着我讲他的故事。
我说:“我爸应该是一个极时行乐的人,就是说他只会顾及自己的感受,不会考虑任何家庭成员。他打麻将应该二十多年历史,从我记事起他就天天打麻将。您们不知道他的牌技有多好,他不用看牌,用指头轻轻触摸就知道是什么牌。他输过很多钱,硬是穷的我上学没有学费,我妈被逼无奈找银行贷款。还有他把房产过户给了我姐,我姐姐是一个先天性智障。我不知道把房子过户给她为什么?这都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唱歌,但我爸他当着很多围观的听众砸了我的吉他,那可是手工定做的,整整四万块钱,他亲手砸了我的梦想。”
我把我心中所认为和理解的父亲讲了出来。或许是我主观意识,但我想请大家评评理。当然父亲也可以反驳,提出不同的意见。
老吴说:“那确实不对。做的实在过分。”
老陈说:“对,对,这样的父亲实在不称职。”
老董说:“真不对,你们大家说说那个父亲不是为了自己的娃娃嘛?你爸染了赌瘾,跟吸了鸦片一样人没法控制,如果不赌博应该好些。”
老谢说:“我们一个村的人也和你爸爸一样。天天赌博最后被要债的人打成残疾,老婆和娃娃倒反过来还要服待他。”
父亲没有说话。端起一杯啤酒喝的底着天。
老董问:“那你爸爸现在呢?”
我笑着说:“现在和你们一样在工地打工。”
老董说:“那还不错,知道改了,开始挣钱了,所以说你也莫怪你爸爸。”
我说:“也谈不上怪不怪的。人这一生还是要靠自己,您们看我现在不是活的很好吗?所以您们也应该退休,儿女有儿女的活法,您们操心不过来,也根本操心不了。”
临走时,父亲把我送出工地,说:“你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不安全。”
我回过头来说:“嗯,我坐出租车回家。明天来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