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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老师留下来看店,安柔跟着顾景予回学校送卷子。
上课时间,进校门时,新雇的保安十分有激情,上来就盘问顾景予身份。
安柔说:“我朋友,帮忙搬资料的。”
保安认得安柔,又看两人捧一摞纸,摆摆手就放人进去了——也没说要协个助啥的。
以前的保安老大爷,把顾景予当安柔亲哥,见他问都不带过问一句,就放人进校,顶多就是打个招呼:“小伙子又来了啊?”
冬天时,安柔总笑眯眯地,从顾景予那儿,抓瓜子给老大爷磕。
安柔跟着他,手上还提着两袋剩余的试卷,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
她奇怪:“怎么了?”
顾景予看她的手:“把东西给我吧。手都勒红了。”
安柔说:“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那么娇气……”
以前他也这样,不让她提重物,不让她走远路,不让她吃太少……宠孩子,也不过如此了。
家里,安柔偶尔帮父母做点家务,多的,他们也不肯,推辞说学习要紧。不知不觉间,他们也不知有另外一个人,在宠自家女儿。
顾景予把箱子放地上,翘起一边,压在一只脚上,抵着,防止箱子从坡上滑下去,也方便重新抱起。接着,从兜里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是条做成丁香花样子的项链。
礼盒和项链,都是顾景予的风格,简洁,无过多修饰。让人觉得,那些花哨的,都是累赘。
“试试?”
安柔小声说:“无缘无故的,干嘛送我东西……”
她话没说完,顾景予就不容置喙地伸手,给她戴上:“看见觉得适合你,就买了。”
很小的一束丁香,有细叶缠绕,银的,用细链吊着,贴在脖子上,很凉。
这时有微微的风。
春风,仿佛也带了丁香花的香气。
缠绕着,缠绕上了细细的脖颈,缠绕上了柔软的心。
好小好小时,父母老师就说,春风来了,寒冰就会融化了。
后来长大了,学朱自清的《春》,把春风比作母亲的手,抚摸着你的脸蛋。
不记得看哪本书时,又知道了冯唐的诗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春风十里,不如你。
顾景予垂着眼,眼神落在她耳后。
他的手是温热的,指腹因工作,留下了粗糙的茧子。
安柔看着他,顾景予的长相真是不偏不倚长在她审美上了,她心想,无论多少年,她也看不腻。
顾景予搭上了扣,手指捻了下她锁骨前的银丁香。在安柔感到略别扭地想躲开之前,移开了手。
他看她:“怎么了?”
以前颈上空荡荡的,她有点不适应。
安柔也抬起手,指尖绕着链子:“你之前,听见她们讲你了吗?”
“一点点。”顾景予说,“我堂妹满嘴跑火车的,我习惯了。”
安柔说:“哦。”
“不过,如果是你,我冒大不韪被掰弯,也不错啊。”顾景予笑出声,笑了没两声,又收住了,“安柔,你还……”
你还爱不爱我?
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安柔等着他继续。
“没什么,算了。”顾景予抬了抬脚尖,发现被沉甸甸,宛如装了铁坨的箱子,压得发麻了。
安柔看到他的小动作,提了提袋子,作势要去抱箱子。
“哎。”顾景予拦住她,“害羞了?为谁我也不能弯,不然我奶奶得拿臂粗的棍子抽我。”
安柔惊悸地缩回手——面红耳赤的。
有的女孩子,脸红得不明显。但安柔脸上,真是浅浅绯红的。也容易波及到耳根,没那么显著罢了。
顾景予把袖子,折起来半截,露出手腕和手肘前半部分的小臂。
他弯下腰,继续往教学楼走。
安柔担心地问:“要不然,把曲老师叫过来吧。”
顾景予估计也抬累了,箱子搁腹部,抵了下两条手臂都蹭了灰。
他说不用:“店也要看着。癞子的脑壳,没法的事。”
安柔又问:“你不会担心,曲老师一个人在你店里,做点什么吗?毕竟,人不在你眼皮底下。”
纯粹瞎聊,没猜疑曲老师的意思。
顾景予顿了顿,侧过脸,深深地看她一眼。
好像是在责备她,将秘而不宣的军事机密,不收分毫贿赂,泄漏给了敌人。
完了还自觉自愿地捅总部两刀。
就那一眼,安柔心照不宣地闭嘴了。
途中碰见几个老师,见安柔,像摇尾巴的拉布拉多一样,跟在一个男人身后,都宛如见到了校长打牌。
——虽二者无任何联系,但概率皆是小之又小。
男人问了句:“累吗?”
“不累。”安柔像小媳妇般地答,“很快了。”
女老师们心想:有卦可八了。
男老师们心想:又一朵娇花被摘了。
那根项链,终于有了点温度。很短,没什么重量。贴在脖子边,随着动作一荡,一荡。
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心。
安柔将袋子放在大办公室时,手掌彻底勒红了。
吴璐在玩手机,哎呦了声:“红成这样了?疼不疼?揉揉吧。”
一条很深红印贯穿整个手掌,的确怖人。
安柔手指搓着:“吴老师,其他班主任会来拿试卷,曲老师也快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吴璐觑了眼顾景予,笑了下:“我管着,走吧。”
顾景予和安柔并肩走出办公室。
安柔往墙壁边走:“我请你吃顿饭吧?”
顾景予不做回答,反牵过她的手掌,力道适中地,替她揉掌心。
男人阳气盛,手掌比她暖和许多。
指腹的茧子,就那么摩挲着她的皮肤。
安柔想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低头一看到他手臂。
顾景予挽上的衣袖,还没放下来。精瘦结实的臂上汗津津的,还都是灰,略显狼狈。
她没作声了。
好巧不巧,下课铃响了:“下课时间到……”
铃声在楼道中格外洪亮。
安柔慌里慌张地,从顾景予掌中抽回手。
顾景予好笑:“害羞什么?学生看到又不会吃了你。”他低低地,意有所指地说,“现在,又不是当年了。”
当年,背着同学,背着老师,背着家长,偷偷和他见面。
连一点亲密的动作,都要规避着所有人。
他总站在她身旁,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拉开关系,比牛郎织女每年一会面,更叫人遗憾。
像辟开了一个狭窄的世界,有风有雨,三尺天地,却仍有遗憾。
又不是当年了。见不得人。
声音被笑闹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