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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容有些发窘,迟疑不语,暖轿中传出小公子的声音:“姑娘有话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乔容轻咳一声方道:“我小时候身子也不好,父亲请一位老中医为我调理,他教给我养生十戒,我遵照而行,身子慢慢好了起来。”
“姑娘说说看。”小公子一听能让身子好起来,急切说道。
“第一戒就是,凉热违时,气机受阻。”乔容说道。
“就是说,要顺应季节,该冷的时候冷,该热的时候热。对吗?”小公子问道。
乔容说一声是,小公子说道:“我母亲怕我着凉,夏日都捂着毯子,我总是一头汗,身子虚乏,早觉得这样不对,可家里的郎中总是顺着我母亲。”
“第二戒就是汗湿扇风,寒湿而入。”乔容接着说道。
“老陈,你听到了吧?我一出汗,你就使劲扇,也不知给我扇出多少病来。”小公子埋怨道。
老陈哭丧着脸:“那小人的罪过可大了。”
“你也是听命于我母亲,怪不得你。”小公子说道,“亏得这趟出门,我长了见识,还能有幸听到这位姑娘的养生之道。余下的都是什么?再给在下说说。”
李大娘明白姑娘的心意,因为暖轿中的小公子替老爷说话,说到了姑娘心坎里,姑娘为着回报,才与他说起养生之道,可一个姑娘家,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男子一来二去没完没了,有违闺阁礼仪。
“第三戒就是……”乔容刚开了口,李大娘笑着唤一声姑娘,和气说道,“这样一句一句说,哪能说得清楚?我记得姑娘随身带着一本册子,册子上的岂不是更详细?”
“倒是我糊涂了。”乔容唤一声绣珠,绣珠不动,“册子送了人,姑娘怎么办?”
乔容笑道:“这么些年,我早就背下来了,回头再写一份就是,快去。”
绣珠这才起身,罩了披风,到门口撑开油纸伞,往外去了。
“我以为只有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老太太才养生,没想到小孩子也养生。你们这些公子千金还真是娇气。”宝来摇着头打破沉默,“要说我,扛起锄头下地干活,累个臭死回到家,吃得香睡得也香,吃得香睡得香了,身子自然就好。”
“这话有理。”锦衣少年说话了,“人嘛,别太惯着自己,懒动怕累,怕热着怕冻着,怕太阳晒着怕风吹着,就会养成娇气包。”
“这次咱俩想的一样。”宝来冲少年嘿嘿笑,笑着看向暖轿,“我说这位小公子,你就下轿出来,来火堆边坐着多好,大家伙一起热闹。”
小公子说一声好,老陈扑了过去,一把掩住轿帘:“不行啊,小公子,不行啊,你已经染了风寒,若是从暖轿中出来,这荒郊野外的,再犯了冲撞中了邪祟,太太那儿我们担待不起啊。小公子,我老陈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丢了差事,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饿死…….”
“我不下去就是。”暖轿中传出一声叹息。
“这样胆小怕事,不为主子着想的小人,就该早早撵走,管你喝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随你去。”锦衣少年冲老陈冷哼一声。
“我家公子最是仁慈。”老陈不服气道。
“所以你就利用他的仁慈,叫苦连天来逼着他,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锦衣少年咄咄逼人。
“冤枉啊,小人最是忠心,这次小公子想跟着出门,是小人在太太面前磕头求情,又拿身家性命担保,太太才点了头的。”老陈申辩道。
“老陈说的没错,他在大事上帮了我,小事上我就让着他。”小公子在暖轿中说道。
“算了算了。”宝来对锦衣少年说道,“我娘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管不了。这位小兄弟,我跟你投机,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呀,姓秦。”少年眼眸一转,“叫来宝,秦来宝。”
“真巧。”宝来有些兴奋,“咱们两个的名字正好颠倒。”
“是啊,太巧了。”少年笑笑。
李大娘摇着头看向老者,老者叹口气:“七窍心肝,他是一窍没有。”
乔容瞥向少年,不想说可以不说,何必戏弄老实人,真是可恶。
老陈想揭穿,又不敢惹那少年,撇着嘴站在暖轿旁,就听小公子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问姓名也罢。”
宝来却听不懂他的提醒,兴冲冲道:“相逢即是有缘,我姓张,名叫张宝来。小公子,你叫什么?”
“我家府上姓孙。”老陈连忙说道。
“姓孙,那叫什么呢?”宝来追根究底。
正尴尬的时候,绣珠回来了,掸着披风嘟囔:“这雨一点不见小,难不成得在此处过夜?”
说着话来到乔容面前解开包袱问道:“姑娘,是哪本?”
“是这个。”乔容抽出一本,起身来到暖轿面前轻声说道,“这本小册子是我送给公子的谢礼。”
小公子没问为何,只是道声多谢,从暖轿中伸出手来,手指修长白皙透亮,乔容将册子递过去,心想这样一双手,可会弹琴吗?
那双手捧着册子缩了回去,又说一声多谢姑娘,乔容没说话,只是福了一福。
一回身,秦姓少年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得看着她。
乔容径直走过,没有理他。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说这位姑娘……”少年跟在她身后。
乔容脚步顿住,猛然回头。
“关你何事。”她的话冲口而出,“别人都愿意往好处想,你偏说什么树倒猢狲散,什么失了天时地利人和,依你的话,乔家就该走上绝路吗?”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微微发颤,她从没有这样生气,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跟人说过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少年挑着唇角。
“不用你提醒,不关你的事。”乔容咬牙说道。
少年颇为无奈:“好吧,算我多管闲事。”
乔容肩背绷得直挺挺的,疾步回到火堆旁坐下,两手犹在颤颤得发抖,绣珠以为她冷,忙递过一盏热茶,她捧在手心,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后悔刚才冲动之下口不择言,不理他就行了,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茶盏捧在唇边,想起这茶是少年烹煮的,扭脸递在绣珠手里,气哼哼道:“我不喝茶。”
绣珠咦了一声:“这可是姑娘最喜欢的黄山云雾。”
“这会儿不想喝。”她低下头去,嗅着那茶香,香气如兰醇厚悠长,是特级中的上等。
父亲曾说过,黄山云雾分为特级与一二三级,其中特级又分为上中下三等,特级中的上等泰半做了贡品,剩下的千金难求,乔府每年都有定例,父亲两罐,太太两罐,母亲两罐,姊妹们每人只得一罐,因她喜欢,父亲特意多给她一罐,她省着喝才能喝到入秋。
她沉吟着瞥向秦姓少年,看他装饰,应该是出远门,出远门犹带着烹茶的器具,且烹了一壶又一壶,给这些素不相识的人随便喝,又想想他袖筒里的油纸包,那是清风堂为军中配置的药品,他为何会有?
再看他眉宇间的傲气,想到他屡屡出言不逊,他究竟是何人?
“姑娘偷看秦公子呢?”绣珠侧过身子,唇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乔容没说话,绣珠又道:“我也觉得秦公子好看,他就是三国里的赵云,封神榜里的伯邑考。”
“哪里好看?还没宝来好看。”乔容哼了一声。
“姑娘……”绣珠瞪圆了眼睛,“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宝来那样的,杭城满大街都是,秦公子这样的,戏文里才有。”
“我就觉得宝来好看。”乔容咬牙。
“宝来。”绣珠突然大声喊道。
乔容吓一跳,绣珠冲宝来招招手:“蟹壳黄吃不吃?”
“你有蟹壳黄?哪来的?”宝来欣喜跑了过来。
“深渡码头那儿有条街,路过的时候买的,刚刚搁在马车上了,拿册子的时候一并拿了过来,还有些热乎呢。”绣珠说着话递两个过去,然后团团转着给各人分发。
老者接过去点头道:“深渡老街的蟹壳黄最正宗,小姑娘好眼光。”
绣珠笑着回来递在乔容面前,乔容好奇接过去一瞧,笑了起来:“蟹壳黄,蟹壳黄,原来是小烧饼。”
“是啊是啊,我路过的时候一瞧,棋子大小,怪可爱的,颜色真的跟蟹壳一样金黄,就买了一大包。”绣珠得意说道,“快尝尝。”
乔容咬一口,就听一人说道:“酥脆爽口,油而不腻,好吃。”
说话的是秦姓少年,说的正是她想说的话。
“他这次说到姑娘心坎里去了?”绣珠促狭问道。
乔容不说话,低头小口啃着烧饼,绣珠又道:“小公子刚刚说了姑娘想听的话,姑娘送了他册子,这次秦公子说对了话,姑娘送些什么?”
乔容不理她,宝来跑了过来:“绣珠,再给几个蟹壳黄。”
绣珠递过去,宝来大口吞咽下去,又跑到秦姓少年面前:“来宝,再烧壶茶。”
“来宝是谁?他叫谁呢?”绣珠好奇得扑闪着眼。
“不告诉你。”乔容忍俊不禁,拿过她手里茶盏抿了一口茶,“还是宝来好,可靠,实在。”
“来宝?假名吧?”绣珠摇摇头,“真傻,我都能听出来。”
那边秦姓少年痛快应一声好,宝来又道:“来宝,刚刚那药,就那什么散什么丹的,你还有吗?”
“还有。”秦姓少年说道,“呆会儿给你几包。”
“来宝,我觉得你够朋友,呆会儿雨停了,咱们结伴去深渡,再买几大包蟹壳黄吃,我请你吃。”宝来说道。
“我是反方向,不去深渡。”少年说道。
“孙公子呢?”宝来冲着暖轿喊道。
“我也是反方向。”小公子说道。
“绣珠,你们呢?”宝来跑过来问绣珠。
“我们刚从深渡过来。”绣珠忙道。
“都是反方向?”宝来气得一跺脚,“怎么都是反方向?”又一跺脚道,“你们怎么都是一个方向?你们去哪儿?不是去同一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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