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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吗?”桃夭问他,也在问自己。

楚离没说话,似乎在等着什么。

可桃夭没有像从前那般死死纠缠着他,非要他承认喜欢她。

楚离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际,缓缓说道:“爱。”

桃夭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心心念念盼望已久的回答,无数次想象着他向自己表达爱意的场景,可真到了这一刻,又有种不现实感。

他说的如此平静淡然,就像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你莫哄我。”

楚离一字一句说道:“天子之言,一字千钧。”

桃夭垂下头,也不知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楚离看了一眼桌上的小自鸣钟,松开手道:“说不喜欢你要恼,说喜欢你又不信,简直令人头疼。巳正了,朕不能再耽搁下去,误了出征时辰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桃夭知道现在有他护着,自己不能拿青荇怎样,只能另做打算,便揪着他一片衣角,声音低低的:“我想去看看商枝。”

“葬在宫外了,有机会再说吧。”楚离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顺势把衣角扯回来。

等他从寝殿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然变淡,待看到门外候着的阿吉妈妈时,眼神更冷了。

阿吉妈妈硬着头皮乞求道:“皇上,小狼年幼不知事,求您大发慈悲,饶过他这一回。”

“公然抗旨,目无君主,朕不杀他已是大发慈悲!”楚离正眼也没瞧她一眼,大踏步出了宫门,但见青荇笑吟吟立在甬道旁,便问她:“何事?”

青荇一副邀功的语气:“皇上定是把姐姐哄得回心转意了,我就说嘛,姐姐这人吃软不吃硬,看您不眠不休守着她,心就先软了。”

楚离斜睨她一眼:“商枝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青荇倒吸口气,急急分辩道,“她是被魔虫咬死的,那东西多么凶残您也知道,除了南濮妖人谁敢碰?皇上,那琉璃珠……”

楚离不疾不徐道:“等两日再说罢。”

青荇怔在原地,愣愣看着楚离的身影越来越远,忽然有些捉摸不透这位了。

如果说龙鳞甲认主要不过来没办法,但琉璃珠可没这一说,凭桃夭对他的心意,只要他开口要,万没有不给的道理,除非是他自己不要!

不趁着出征这个档口要,还等什么等!

青荇脑子里冒出桃夭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心猛地一沉,莫非楚离心存愧疚?

不对,西卫和大夏早晚一战,楚离绝对不会对桃夭动心,两人刚因商枝的死闹了不愉快,楚离定是不想多刺激她。

青荇回身望向凤仪宫的方向,手不自觉抚上左脸,意味莫名笑了下。

出发的时辰到了,楚离走到宫门前,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几个月前去西卫提亲,桃夭送别他的景象。

夕阳斜下,余晖染红了半面天空,五彩缤纷的晚霞一朵朵从西向东延伸开来,高耸的屋脊上,少女被霞光刷上一层柔和的绯色。

她的裙子就像从天边剪下来一般,暮风掀起她的裙摆,最美的云朵便绽放在屋脊上。

她冲他挥舞着双臂,大声喊道:“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接我!”

隔着一条甬道就是凤仪宫,那里面静得很,屋脊上也没有人。

熏风飒然而过,楚离立在斑驳的树影中,映得脸忽明忽暗,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皇上?”寂然道长小声说,“要不贫道去请皇后过来?”

楚离提脚就走。

六月盛夏,桃夭却觉得有点冷,习惯性叫了声:“商枝,拿……”

语音一顿,喉咙堵得生疼生疼的,桃夭黯然坐了一会儿,伸手取桌上的冷茶刚要喝,阿吉妈妈一脚跨进来:“身体还没好呢,冷的不能喝。”

“这个时辰,皇上已经离宫了吧。”

“早走了!”阿吉妈妈话音中带着些许怨怼,“您不用惦记他,他身边有寂然有青荇,绝对不会有事,您还是多把心思用在自己身上。自从你嫁到大夏,一天比一天虚弱,这样下去可如何了得?”

桃夭并不接话,转而问到小狼在何处。

阿吉妈妈更生气了,“还关着呢!皇上死活不放人,看他那模样还想杀了小狼以儆效尤。”

“不会杀的,他是为了安抚青荇,还有大夏将士。”桃夭命宫人拿上自己的牌子,找闻总管要人。

她深深叹口气,“妈妈,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说他无情吧,可刚才他说……他爱我。”

“他在骗你!”阿吉妈妈脱口就要说出来,可看到桃夭的眼睛,她根本说不出口。

曾经清澈无暇的眼睛,此刻就像蒙了一层灰尘的明珠,只消多说一句话,那点仅存的光芒立刻就会消失。

“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阿吉妈妈含蓄提点了一句,再次叮嘱她,“琉璃珠您千万收好,任凭他怎么着,您也不能给他!”

桃夭手指尖捏着圆溜溜的琉璃珠,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小狼就回来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更没有受刑罚的迹象,只是缠着阿吉要肉吃。

有他闹腾着,冷寂的凤仪宫才算热闹了点。

月光白亮亮地照在窗前,如水银泻地一般,给桃夭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她摊开一张狼毒纸,一笔一划写着符文。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心醉的花香,花几上玉瓶养着的蔷薇花仍旧娇艳欲滴,冷清的月光下,瓶内的琉璃珠散着蒙蒙的微光。

桃夭想了想,又在最下头写到:今晚的月色很美,蔷薇花也很美。

她把狼毒纸折成纸鹤,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纸鹤扑腾扑腾翅膀竟活了起来,在屋子里哗啦啦盘旋两周,从窗子飞出去,渐渐消失在月色当中。

过了几日闻总管突然登门,满头大汗,进门就扑倒在地,“皇后,皇上密旨,命您带琉璃珠火速赶往前线!”

桃夭腾地站起来:“皇上受伤了?”

闻总管答道:“详情老奴也不知晓,来人只说请皇后速速救命。马车已备好,请皇后速速动身。”说着,他双手奉上一枚小小的金印。

桃夭认出那是楚离的小印,再无犹豫,马上起身准备出发。

“公主!”阿吉妈妈万没想到刚和她说的话,转脸她就忘了!

老妈妈忙摁住桃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素着脸和闻总管道:“眼见天都擦黑了,再快也要明日,皇后体虚经不得折腾,请总管多多体谅。”

闻总管苦笑道:“百名侍卫已集结完毕,全在宫门外候着,单等娘娘的銮驾了。”

竟是请她们立刻就启程的架势!

桃夭悄声与阿吉说:“如果真是皇上受伤怎么办?我总要瞧一眼才放心。若是其他人……唉,他们都知道我有琉璃珠,我不得不去。”

阿吉极其不愿,但她心里清楚,此时公主已是架在火上烤,若不去,就相当于对大夏将士见死不救,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生恨,公主往后的日子就更难了。

叹息一声,她说:“那老奴和小狼也跟着去,闻总管,可以吗?”

“折煞老奴了!”闻总管低头道,“皇后想带谁去都不是老奴可以置喙的,只求皇后速速启程,皇上那边还等着救命。”

一阵忙乱过后,凤仪宫人去楼空。

花几上,蔷薇花瓣边缘有些发蔫,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夜风拂过,片片花瓣飘落一地,被老宫人随手一扫,倒入暗沟里,随即不见了。

一行骑兵在未尽的月色下飞驰着,平原上起了雾,渐渐的,士兵们谁都看不清谁。

浓雾中,一只秃鹫无声无息潜入队伍最末,两声古怪的叫声之后,那个侍卫策马跑到桃夭侧后方。

侍卫长喝道:“何人?”

“卑职夏勒。”他低低应道,“约好了与他轮值。”

说完他伸手拍了下旁边的侍卫,那个侍卫的表情瞬间从意外变成了然,附和地点点头。

侍卫长便不再说什么。

无人注意,夏勒看向桃夭的眼神含着炽热的疯狂。

当阳光驱散浓雾,他们终于赶到了边防。

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桃夭累坏了,腿都迈不动,小狼半抱半扶才把她弄下马。

汗水混着尘土,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从头到脚都是灰扑扑的,扑面而来一股土腥味,发髻散乱,看上去毫无半点一国之母应有的气度风范。

她满脸透着疲惫,只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皇上呢?”桃夭问出来迎接的寂然道长。

“在营帐里。”寂然道长眼神躲躲闪闪,声音发虚,“一路劳顿,皇后先梳洗换衣,歇歇再去见皇上不迟,不急,不急啊。”

桃夭疑惑道:“火速召我过来,又不急了?肯定不是皇上受伤了!”

寂然道长讪讪笑道:“皇上没事,有事的是……青荇。”

第14章 我不给!

桃夭心里轰然一声,澎湃冲得身形一晃,靠在小狼身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总有那么一丝丝侥幸,那个人说爱她的,怎么如此糟蹋她的心呢?

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许青荇用什么要挟楚离,或许楚离是迫不得已。

眼前的人影一个叠着一个,脑子还在发炸,桃夭强迫自己回到现实的世界,木木地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明明知道我有多憎恶青荇。”

寂然道长站在她身前,同情但是遗憾,更有几许无奈,轻轻咳了一声,道:“前日敌军攻城,青荇受了很严重的伤,皇上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瞧着她死。您先去歇息歇息,看您站都站不稳。”

桃夭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腰杆,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皇上在哪里,我要亲口问问他!”

“皇上还在大帐议事,一时半会散不了,您去也是干等着。”寂然道长做了个“请”的手势,悄声道,“听老道一句劝,别和自己身子骨过不去。”

桃夭扶着小狼的肩膀,脚步机械又艰难地挪动着。

路上不断有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她,大概是不明白这个浑身土啊泥啊的人从哪里冒出来,也有好事的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时有几句只言片语飘到桃夭耳朵里。

“这位就是皇后啊,是来救青荇公主的吧?”

“难说,听说她俩有仇。”

“要是因为私怨见死不救,那她也太冷血了,青荇公主可是为了咱们才受伤……”

桃夭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一到营盘,侍卫们就散去休息了,可罗勒又悄悄地跟过来,远远缀在桃夭身后,保持着一个既不让她发现,又不至于看不见她的距离。

简单梳洗后,桃夭的疲惫感更重了,可脑子绷得紧紧的根本松懈不下来,翻来覆去想着楚离和青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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