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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红得滴血,猛地转身,嘶吼:“放小船!我下去!”

船上再次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是不要命了。

船长和司务忙命人照办。

苏雪至双手抓着船舷,人探了出去,手心不停冒汗。

突然,她的身后,有人抓起甲板上的一团缆绳,伴着周围人发出的一道惊呼,“噗通”一声,纵身跃入水下,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等再次冒出来,已是在几十米开外的江中了。

竟是那个水会的三当家王泥鳅!

只见他犹如两肋生翅,顺着汹涌江涛漂流迅速而下,很快就到了刚才的那块礁石旁,竟半身出于水面,将绳打了个大活结,朝礁石抛去,不偏不倚套中,收紧,借着绳攀上礁石,随即冲着前方那团已经飘到羽浪边缘的白影喊了一声,振臂,奋力一抛,绳索的另头,抛到了白影的身畔。

水中人伸出空着的一臂,一把抓住向着自己抛来的索,迅速在掌中缠了几圈,随即紧紧攥住。

王泥鳅拽着水中绷直的绳,将他和已昏迷的王公子拉回到了礁石旁。

这时,那个豹子也带着终于肯下水的水手操着小船划到了礁石旁,将几人接上,迅速回到了大船上。

四爷目底布着一层淡淡血丝,脸色微微苍白,一上来,人就扶着栏杆,弯腰,面朝江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豹子神色显得十分担忧,冲了过去:“四爷,你——”

四爷低头咳着,垂落在额前的一绺短发,不停地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溅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他没抬头,摆手,表示没事。

苏雪至就在近旁,眼尖,分明瞥见他压了咳的一片衣袖上,依稀仿佛沾了一缕血丝的痕。

不止这样,他的左大腿一侧,不知在水下受了什么伤,人一上岸,没了江水的稀释,还在流的大片殷红的血便迅速地染红了白衣,十分触目。

“四爷,你腿——”

他终于止了咳,再次摆手,接过一个保镖递来的外衣,披在肩上,随即直起身,朝王公子快步走去。

第9章 (那边才一登上船,三当家就...)

王庭芝人躺在甲板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王泥鳅一上来,就解开王公子衣裳透气,让他趴着,垫高腹部,脸向下,压他的胸,几次后,有水从口鼻里流出来,等流光了,再用力拍他的脸,压人中。

保镖也大声叫着王公子。

这是水上过活的人的溺水救治经验。从前就用这种法子救活过人。但这次,人却没有反应。

苏雪至推开了几个挡着自己在前头看热闹的乘客,快步奔了过去,叫保镖把看热闹的全都赶走,蹲下去说:“三当家,我在学堂恰好学过一种闭气的救治法子,你照我的法子办,帮我!”

三当家应是。

苏雪至确实在最近看的一册现行的实用诊疗指南教科书中看到过关于人工呼吸和按胸救治闭气方法的介绍,心肺复苏原理和基本操作一样,但具体操作的准确科学性,自然无法和cpr相比。

苏雪至立刻教他标准的双人cpr心肺复苏法,让他照自己频率压胸,她负责畅通王公子的呼吸道,吹气,观察他的颈动脉和瞳孔变化。

这样相互配合重复多次,终于,王公子的眼皮翕了下,恢复了自主气息。

片刻,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嘶哑着声,含含糊糊嘟哝:“这是在哪儿呢,我怎么感觉有人往我嘴里吹气……”

保镖狂喜:“四爷你看!公子醒了!醒了!他没事了!”

苏雪至抬起头,见对面那个四爷原本凝重的眉峰轻舒,抬眼看了眼自己,随即吩咐人,先送王公子上去休息。

她站了起来,背过身,飞快抬手擦了下嘴。

刚才时间实在紧迫,也来不及找纱布隔开,只能这样了,擦过嘴,忽然想起一件事,走过去对王泥鳅说:“三当家,你记住刚才的要点,一个人也可以救人的。往后若再遇到有人溺水闭气,就照这法子,应该会比你原来的法子要好。”

王泥鳅是亲眼所见,深信不疑,点头说记下了,又夸道:“苏少爷,你是又聪明,又能干!用老话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

苏雪至笑着说:“三当家你才是英雄豪杰。今天还救过我,我都没向你道谢。”

苏家公子态度竟这么和善。王泥鳅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忙摆手:“苏少爷你太客气了,我算什么英雄,水里那点活儿,雕虫小技而已!”

苏雪至说着话,眼角风瞥见那个四爷好像朝着这边来了,恰苏忠在另头朝自己张望,似乎有话,于是转身走了过去。

四爷停下,问王泥鳅的名讳,向他表谢。

他面带笑容,语气诚挚。

水会三当家王泥鳅这趟出来,原本是不打算在苏家人面前露脸的,明天,等过了最后一段上游江域,船进入了外省,水道相对安全,他也就掉头回了,却没想到今天在两省交界的这片水域,遇上了意外。

他之所以现身,将苏少爷从险境里带出来,是他应该做的。

而刚才冒险,临时决定下水搭一把手,说实话,除了知道苏家少爷和这一拨人同住顶层,关系亲近外,他的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折服于面前这个不知身份的“四爷”的胆魄,那种在湍流里的坚忍,面对漩涡临危不惧,绝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现在人全都上来了,那个溺水的,也靠着苏少爷的法子救醒了,也算是有惊无险,见这位四爷来道谢,也就报上了来历,只说是水会郑龙王的人。说着话,见对方左腿一侧衣物被血染得尽都成了赤色,血混合着水,沿着织物正不停地滴落,知道应该是他刚才在水下时被锋利的礁岩割破的,说:“请四爷先去治伤,身体要紧。”说完抱了抱拳,转身去了。

四爷也没再强留,目送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了甲板走道的尽头里,才突然抬手,一把搭住了身边豹子的胳膊,低声说:“扶我上去。”

豹子见他额头微微泛出一层水色,不知是冷汗还是没有干的水,手心发冷,人看着仿佛突然被抽了力气,已经没了刚才说话的中气,怕是失血过多,支撑不住了,急忙照办。

上了住的地方,坐下去,四爷伤腿抬起,搭在了一张椅上,撕开裤管,就露出了大腿上的一道长达尺余的伤口,血肉外翻。

上水这么久了,还在不停地流血。

四爷低头,用递来的一块洋巾压着伤口,以暂时止血。

王妈刚从王庭芝那里过来,见状,慌慌张张地去打温水。

“轮上的医生呢?还没来?”

豹子见四爷草草处置下伤,人就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闭目,神色显得有些萎靡,心急不已,问外头的一个手下。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船司经理和司务匆匆赶了过来。

“医生呢?”

经理掏出手帕擦汗,结结巴巴地应:“没,没医生……”

“什么?”

司务急忙解释,说刚开始的时候,船上照规章,是配了一名随船医生的,但后来,反正都没出什么事,船司出于节省成本经费的目的,把医生给裁了。

豹子回头看了一眼。

那条压着伤口的白洋巾,短短片刻,已被血染透了。

这样的伤,不处理缝合,根本没法止血,更不用说愈合了。

血再这样流下去,只怕人真的要撑不住了。

他立刻问下个最近的能停靠的地方,当得知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不禁脸色发青。

经理是亲眼见过这人拿枪顶着水手脑袋差点开枪的一幕,心惊胆战,不住地躬身赔罪。

四爷忽然睁开眼:“豹子,叫王妈拿烧酒和针线过来,自己先处理吧。”

王妈恰端了温水匆匆进来,听见了,嚷:“不是还有那位叶公子吗?他说他在日本开膛剖腹!请叶公子来!!”

……

苏雪至被苏忠拉到一个角落里说话。意思是四爷这拨人看着挺危险的,这段航程才走了一半,再让两位少爷和他们挨着一起,他实在是不放心。

苏忠掩不住面上的担忧之色。

老管事是一心为了自己好。

而且,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苏雪至想了下,说:“我先上去看下表哥在干什么,再找个机会和他们说,就说王公子四爷都需要静养,我们不好打扰了。”

就算被那个四爷猜出是他们想避祸的借口,也无妨。

反正就只路上这么几天同行而已,日后又不用再见面了。

和忠叔分开,苏雪至回到了顶层。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现在消停下来,已是傍晚。

她撞见自己的表哥,打着哈欠从对面走了过来,看见她,问:“雪至,人都去哪了?饭点了,王妈怎么不在厨房里?”

整条船差点翻了个天,他倒好,睡到现在才醒过来,张嘴就吃。

苏雪至推他进了房间,关上门,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叶贤齐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醉酒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吃惊跳了起来:“什么?四爷遇刺?王公子落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苏雪至说:“王公子休息下就没事,四爷应该也没大碍,上船的时候,我看见下面有个医务房……”

话音未落,传来了一阵拍门声。

苏雪至过去开门,见是那个牌搭子保镖,来找表哥叶贤齐,说:“叶公子,有个事要劳烦你了。”

“四爷受了伤,轮上没有医生。”

……

叶贤齐走进了房间。

当他拿开那块止血的洋巾,两只眼睛盯着这道又长又深的口子,他脸色煞白,比受伤流着血的四爷看起来并没好多少。

王妈端着托盘等在他身旁。盘里盛着用来清洗伤口的烧酒和已经穿好的针线。

“叶公子!劳烦你快些!”

豹子见他半晌不动,而四爷面色愈发沉倦,伤口的血水依然在渗,实在是心焦,忍不住开口催促。

叶贤齐抖了一下,在周围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伸手去拿针线。却大约是手指头打滑,拿了好几次,才勉强捏住,朝四爷的伤腿慢慢伸过去,手抖得就像筛子,终于,眼看就要碰到了,突然,他仿佛自己被针头给刺了一下,后退了一步,一把放下针线,哭丧着脸说:“我说实话吧!我之前说的那些在日本学医的话,都是骗人的!我去那边读医,读了几个月就退学了!你们找别人吧,我真的干不来……”

四爷原本靠在椅上,双目半睁半阖,精神看着有些不济,此刻抬眼看他,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惊讶。倒是没说什么。

房里剩下的人,可就没他这么平静了。

王妈大失所望,“啊”了一声:“骗子?”

豹子忍着怒气:“你说什么?你不会?”

叶贤齐本就对他怀着畏惧,见他发了火,慌忙后退,不住告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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