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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磕头,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解释。把个朱大鹏听得越来越心凉,越来越心软,到最后,拎在苏先生脖领子上的手,不知不觉就松开了,任由后者软软地掉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弥勒教大智堂?是弥天教大谎堂才对。一个老骗子领着一群小骗子,把自己这个脑子被打坏了的傻蛋摆在牌位上,居然在昨夜的大混乱中,保住了上千户人家不受冲击!毫无疑问,那多出来的二十几具尸体,要么是苏先生指挥这群徒子徒孙们打死的,要么是她们到临近的街道上偷偷捡回来的。最后却一并算成了大伙的功劳,成了大伙跟芝麻李讨价还价的筹码!

想到自己居然抢了芝麻李的怪,朱大鹏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虚。狠狠踢了趴在自己眼前装死的苏先生一脚,转回身去,重重地摔进椅子里,抱着脑袋呻——吟道:“你们这些王八蛋,可害惨我了!我根本不知道弥勒教是怎么一回事,拼命装,又能装得了几天?!况且如果真的有一个弥勒教的话,人家找上门来,看你们到时候怎么收场?!”

“大人,咳咳,大人切莫着急!”苏先生捂着被勒紫的脖颈,一边咳嗽,一边低声开解,“小的,小的今天早晨已经想到了一条万全之策!”

“吹牛!你那猪脑袋除了骗人之外,还能懂什么?!”朱大鹏狠狠瞪了苏先生一眼,抬起脚来又要往下踹。

苏先生一看,赶紧倒着向后爬了几步,然后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补充,“小的,小的真能想出办法。小的以前跟在麻孔目身后,办过一个弥勒教的案子。里边的经文、教规和各种信物,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朱大鹏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真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苏先生被他看得发毛,赶紧又往远处躲了几步,连声说道:“今天早晨小的趁人不注意,打着您的旗号,跑回了衙门一趟。把当时封存的缴获,都给偷了出来。您看,这个就是弥勒教的大光明盾。持此牌者,就是一堂之主。任何地位在堂主以下的教众见到,都要听从他的号令。”

说着话,哆哆嗦地从腰间摸出一面拳头大小的盾牌来,双手举到了头顶上。

第七章 左军都督

那盾牌是青铜所铸,一面在正中央凸着个日头,周围的花纹呈阳光四射状。在另外一面的花纹,则是无边的火焰,汹涌澎湃。无论构图方面还是制造工艺方面,都极尽神秘古雅之能事。即便拿到二十一世纪去,也未必有人能在短短两三个小时之内就赶制出来。

朱大鹏见到此物,不觉对苏先生又高看了几分。皱了下眉头,叹气着说道:“有这东西在手又能怎么样?假的就是假的。说一句谎话,就得拿一万句谎话来填。如果芝麻李存心想弄个水落石出,几句话,就能让我现出原型。”

说到这儿,他心底又涌起了将苏先生狠揍一顿的冲动。站起来,挥拳就打。其余白员和小牢子们见状,赶紧上前托住他的拳头,嘴里同时苦苦哀求,“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苏先生也是为了大家。如果您没有这个堂主的身份,不可能护得周围近千户邻里的平安。我们几个,也早就死在了昨夜的乱军当中!”

“你们这些王八蛋,一个比一个会说!”朱大鹏打不到苏先生,气哼哼地坐回椅子,“我能骗得了几时?证据好糊弄,具体细节怎么办?如果芝麻李突然要召见我,我怎么回答弥勒教的事情?!”

“大人明鉴,属下以为,那芝麻李,李总管,应该不会向您询问太多关于弥勒教的事情!”苏先生逃过了一劫,悄悄向后挪了挪,跪在地上回应。

“为什么?!”朱大鹏被他说得有些发晕,手扶桌案,皱着眉头追问。

“这事情说来话长!”苏先生终于得到了一个难得的解释机会,整理了一下思路,低声汇报:“那芝麻李虽然号称是红巾军的徐州大总管,实际上,在起事之前,却不是白莲教弟子,至少,算不得是核心弟子,属下以前没听说过此人在白莲教中有任何职务。而弥勒教,却是始创于北魏,千余年来与白莲教互不同属。最近几年弥勒教虽然在教主彭和尚的带领下,与摩尼教、白莲教三家合一,共尊大光明神,可彼此之间,依旧是泾渭分明,根本没来得及完全整合在一起。如今彭和尚正带领着他门下几大弟子转战湖广,根本腾不出手来整理门中事务。江北这一片,又被红巾大元帅刘福通搅得天翻地覆。。。。。”

到底是读书人,又在衙门里当了多年底层小吏,苏先生对几家被朝廷严令查禁的宗教,都了如指掌。按照他的说法,弥勒教与红巾军主帅刘福通所推崇白莲教,相互间并无统属关系。而以芝麻李起义前在白莲教中的地位,也没资格对弥勒教的一方堂主盘问过深。

朱大鹏则刚好可以钻这个空子,拿着徐州官府先前从弥勒教要员家中抄出来的大光明盾,继续招摇撞骗。反正弥勒教的前教主彭和尚战事繁忙,无暇分神整理教务。而徐州和彭和尚目前所在的湖广两地,又因为兵荒马乱,很难进行书信往来!

这一番剖析,倒也鞭辟入里。然而朱大鹏依旧愁眉不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问题是,即便芝麻李不往细了盘问,随便找些关于弥勒教肤浅话题聊几句,我也照样得露馅啊!”

“您,您昨夜被弥勒佛上过身,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苏先生从地上抬起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提醒。

“胡扯,那不是弥勒佛上身!那是。。。。。。”朱大鹏立刻开口反驳,话说道一半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灵魂,穿越到元末屠户朱老蔫身上的事情。是脑电波叠加共振么?还是四维空间?十四世纪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波是什么,第四维是什么?况且自己既然能够知道七百年后发生的事情,那在他们眼里与弥勒佛转世,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悻然补充:“算了,不说了!反正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

“是,小的们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几个小牢子们互相看了看,神神秘秘的点头。朱老蔫不是弥勒教堂主这件事情,大伙早就心知肚明。可要说朱老蔫是个普通人,他们却谁都不信。

这年头,民就是民,官就是官。普通人见到官儿,哪怕是编外小吏,膝盖就先软了三分,哪有勇气持刀劫持差役,并且在昨晚那种情况下,还能杀出一条活路来的?

普通人若是中了箭,第二天伤口肯定肿得像包子般。而朱老蔫昨夜只是当着大伙的面儿,朝伤口上抹了几口吐沫。今早丫鬟给他换衣服时,伤口那里就已经结上了血痂,居然一点儿脓水都没有往外流。

更何况这朱老蔫,甭看长了幅凶神恶煞模样,在昨晚之前却是个远近闻名的窝囊废,谁见了谁欺负,从来不知道还手。而从被敲晕之后突然醒来,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性子。粗中有细,柔中带刚,并且天不怕,地不怕,说起任何人任何事情来,话语里都没有丝毫畏缩之意。哪怕是对冥冥中的西天诸佛,也像对待同辈人一般,不觉得自己比对方矮上多少。

可与神佛比肩的,只有神佛自己!在被异族统治者用屠刀阉割了七十多年的元朝人眼里,现代人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信与自尊,绝对非人类所有!

因此朱老蔫昨夜即便不是被弥勒佛附体,至少也是被某位冥冥中的大神上了身。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所能得罪。

见到众人这般模样,朱大鹏更没有解释的心情。又叹了几口气,心中暗道:这样其实也好,至少短时间内,除了苏先生这老王八蛋之外,其他人谁也不敢拿我当傀儡,也不敢轻易把我给卖掉。至于以后,谁知道他奶奶的以后怎么着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连芝麻李这一关都通不了,以后那些地图怎么开,还关我什么事情?

见他仍是愁眉不展,苏先生还以为他继续在为如何应付芝麻李的事情着急,想了想,再度压低了声音提醒,“您昨夜被弥勒佛上了身,心神消耗过度,所以很多事情都无法记得了!”

“嗯?!”朱大鹏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看了苏先生一眼,低声沉吟。

苏先生的确有做狗头军师的潜质,不用催促,就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补充,“平素咱们大智堂的具体事务,都是我这个白纸扇帮您打理。所以在您心神消耗过度这几天,如果李总管想了解咱们堂的事情,您尽管推给小的,小的保证,保证能让他找不出任何漏洞来!”

“你这老东西!”朱大鹏狠狠啐了他一口,无奈地点头。二十一世纪有个说法,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既然老东西最擅长撒谎骗人,就让他去骗芝麻李好了。反正自己连弥勒佛上身的事情都发生过了,得了失忆症也不足为奇。

“呵呵,呵呵!”见朱大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苏先生赶紧嬉皮笑脸地爬了起来,双手将大光明盾放在桌子上,“这个,还请大人您收好。青铜的呢,一看就是个稀罕物!”

“稀罕个屁!掉脑袋的东西!”朱大鹏又骂了一句,“再稀罕,也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命来换。你就作吧!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等哪天弥勒教的大人物找上门来了,大伙全都得被你给害死!”

“呵呵,呵呵!”孙先生摇摇头,一句话,又让朱大鹏目瞪口呆,“那就看大人您以后做得如何了。如果咱们能手握大兵数万,雄踞一方。弥勒教肯定会用尽一切方法证明您是他们的堂主,又怎么可能主动将您往外面推?!”

“你这。。。。。”一瞬间,朱大鹏如遭雷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苏先生,真想问一句,‘你是从哪里穿越来的?知道不知道今年世界杯的冠军是谁?’

上一世他在论坛上闲逛,知道一个超级大牛,根本没有拿到学位,愣说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结果此公拿着假文凭回国一路招摇撞骗,最后居然混成了文化界的泰山北斗。哥伦比亚大学闻听之后,也只好顺水推舟地给他补了一个博士学位,以光耀自家门楣。

作为一名十四世纪中叶的土著,苏先生能无师自通地使出二十世纪初某文化界泰斗的绝招,怎么可能不让朱大鹏不对其刮目相看?然而理想虽然丰满,现实却骨感异常,某大师虽然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文凭是假的,肚子里头却有些真货。后来在二十世纪早期中国的文化界,也的确做出了一番作为。而自己呢,自己肚子里,除了打怪升级之外,还有什么?

就靠着眼前这些衙门里的帮闲,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城管,还是临时工那种,就想打造出一支规模上万大军出来,进而割据一方?做梦去吧!想成为一方诸侯,自己的士兵在哪里?自己的呃军粮在哪里?自己的军饷又在哪里?就算这三样都能变出来,在芝麻李眼皮底下招兵买马,不也是寿星老上吊,活腻歪了么?

“大人还不知道吧,您现在是红巾军徐州总管府左军都督了,可以随便招募部曲!”见朱大鹏的脸色变来变去,始终阴晴不定。苏先生又向前凑了凑,再度低声汇报。

第八章 因果

“咣当!”半空中落下一个带着冰渣的大馅饼,把朱大鹏直接砸趴在了地上。

这个消息,对他造成的冲击,比苏先生的口臭还要严重。令他立刻僵直了身体,瞪着一双牛铃铛般的眼睛追问,“左军都督,我什么时候成的左军都督?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早晨,今天早晨,您昨夜弥勒俯身,伤神过度昏了过去。小人奉您的命令护卫邻里,镇压溃兵。在城中开辟出一块安宁之地。然后又根据您的安排,把几个坊子都献给了芝麻李,李总管。李总管非常高兴,先当众褒奖了咱们大智堂功劳,并赐下了这座宅院给您居住。不久之后又派了前军都督毛贵带着郎中来探望您。当场留下了一张写着左军都督的告身和一方金印,还说,还说让您慢慢疗养,不着急起来向李总管报道。什么时候身体恢复了,再去总管府里走一下过场就行!”苏先生一边说,一边小跑墙边的柜子前,从里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纸和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印,双手捧给朱大鹏。

“等等,等等!一下子不要说得太多,我需要点儿时间!”朱大鹏猛推了苏先生一把,感觉到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

芝麻李的人居然一点儿都没起疑心,还派了心腹爱将来探视自己,就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封自己做了什么左军都督!虽然只是个临时拍脑袋想出来的官职,印章好像也是木头刻的,上面刷了一层薄薄的金漆。可毕竟等同于正式承认了自己义军将领的身份,以后即便想算算今天早晨“抢怪”之账,也不好明着翻脸了!

可自己拿什么去当这个左军都督?!要人脉没人脉,要威望没威望,至于兵书战策,一个二十一世纪天天泡论坛打游戏的宅男,读兵书干什么?!要想装十三,也去读张爱玲、杜蕾丝之类,至少还能偏偏初中以下的小女生。

更关键一点是,在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中,居然找不到芝麻李这个人的名字。很显然,此人要么被元军给剿灭了,要么早早地死于起义军之间的火并。在他的帐下做什么左军都督,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要是去投朱元璋?!至少还能混个开国元勋当当。猛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朱大鹏面露狂喜。然后,很快这股狂喜,就被**而来的冷水给吞没。据他从武侠小说和地摊文学上得来的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朱元璋可是个不能共富贵的主儿。先用一只蒸鹅逼死了开国大元帅徐达,然后把其他将领骗到庆功楼上,一炮全给轰上了天。给这位去当小弟,结局又比跟着芝麻李好在什么地方?!(注1)

“毛,毛将军还,还说。。。。。”见朱大鹏已经好半天没说话,苏先生先向远躲开数尺,然后试探着补充。

“住嘴,你先别说了!先回答我,现在年号是什么?谁做皇帝?”朱大鹏摆摆手,没头没脑的询问。

还没等苏先生给出具体答案,他又裂开嘴,大声长叹。知道年号又能怎么样,自己脑子里那些可怜的历史知识,大多数都是从武侠小说中看来的。知道了年号,也没本事推算出是公元多少年来。至于谁当皇帝,有区别么?难道自己还能去当二鞑子,帮助蒙元朝廷屠杀义军不成?问题是即便想当二鞑子,人家蒙元朝廷那边也得肯收啊!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还刚刚杀掉了一名色目官员,这种情况投奔过去,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么?!

“今年的年号是至正十一年,皇帝好像,好像叫脱欢贴木尔!”苏先生是块天生的师爷料儿,尽管朱大鹏已经失去兴趣了,依旧尽职尽责地回应。“至于红巾军这边,红巾军这边,好像还没立国,所以暂时没确定年号。”

“噢!”朱大鹏的愁思再度被打断,疲惫地点头。红巾军还没立国,估计距离被剿灭还有一段时间,自己还有机会偷偷逃走。跑到南海边上去弄条商船一路向南,估计马来西亚那边现在还处于蛮荒时代,够自己躲到朱元璋一统天下那一天。

正偷偷谋划着退路,耳畔又传来苏先生怯怯地提醒,“刚才,毛将军还,还说,除了这栋大宅,城西南那一片,四个坊子和二十多条街巷,芝麻,不,李总管都赏还给您了。里边的街坊都是您治下子民,,您可以随意,随意驱使他们!”

“这么大块地盘?”朱大鹏给吓了一跳,偷渡去海外的美梦瞬间化成无数碎片飞向窗外。“你不是都交给芝麻李了么?他为什么又给赏了回来?!我要这么大块地盘干什么?你当时怎么不拒绝他?!”

答案其实很明显,甚至不用苏先生回答,朱大鹏自己也能猜到。这片地盘是弥勒教大智堂趁乱抢下来的,尽管苏先生又代表自己这个冒牌的堂主主动将它献给了芝麻李。但涉及到白莲教和弥勒教两家的关系,自己这个堂主在弥勒教中的地位,又远远高于芝麻李和他身边所有人在白莲教中的地位,所以,芝麻李在圆了面子之后,只能借着赏赐的名义,将地盘又还了回来。

“大人,是芝麻,是李总管的赏赐,我,我怎么敢替您推了啊!”苏先生却远没朱大鹏假想的那么聪明,扁了扁嘴,满脸委屈地回应。“再说了,您现在是左军都督,以后养兵、打造军械、招募豪杰投效的钱,都得自己出,我把赏赐替您推了,您到哪去弄钱啊?!”

“我自己出钱,我这个左军都督,没军饷拿么?”朱大鹏又愣了愣,满脸迷茫。

对他这种关键时刻就犯糊涂的毛病,苏先生已经有点儿麻木了。咧了一下嘴,笑着解释,“好像没听说过。以前大元朝这边,也早就不发军饷了,全靠当官的自己想办法搂。况且那纸做的钞票,发下来有什么用啊!一麻袋钱都买不了一斗米,当柴烧没劲头,擦屁股又嫌硌得慌!”

很显然,这位以前的弓手老爷,也是吃足了朝廷滥发钞票的苦,心中对此非常不满。朱大鹏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心情竟然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左军都督就左军都督吧,好歹也是军官了,比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强。说不定哪天,老子真的能打出一块自己的地盘来呢!到那时,冒充弥勒教堂主的麻烦就迎刃而解了。接下来无论是买舟出海,还是带领着弟兄们去投靠朱元璋,都肯定比眼下一无所有强。

作为灵魂上的宅男,在任何环境下随遇而安几乎是朱大鹏的天性。很快就想到了当左军都督的诸多好处,眼神一点点恢复了明亮。

看到自家东主精神终于振作了些,苏先生赶紧低声说道:“其实按照李总管最初的承诺,只给了您这么一小块地盘,已经有失公道了。不过您以前跟他们往来不密切,眼下跟脚也有些弱,所以也只能将就些,不必再去争竟什么。”

“这话怎么说,难道我还应该拿得更多么?”朱大鹏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追问。

苏先生果然话里有话,压低了声音,继续补充,“小的听说,小的听说,李总管在兵进徐州之前,曾经向混入城内的死士许下重赏。谁杀了一位官员,那个官员的所有家产就全归他。麻哈麻孔目虽然只是一名不入流的小吏,可平素甚得达鲁花赤大人的欢心,又懂得如何弄钱。除了您脚下这座大宅院和外边的田产不算,差不多半个徐州城的商铺,都是他老人家的。以往州尹、同知,见到了他,都要拱手喊一声麻兄呢!”

“等等!”一下子接触的消息太多,朱大鹏又觉得眼前开始乱冒星星,“你是说,我昨天晚上捅了徐州城的二号人物?!他那么大的官,怎么会去亲自出马对付我一个杀猪的?!”

“按级别肯定算不上!”苏先生咧了下嘴,脸上居然涌起了几分自豪的表情,“但在咱们大元朝,看得不是谁级别高,而是谁靠山硬,口袋里钱多。麻哈麻孔目虽然是吏,却专门负责替达鲁花赤大人弄钱的人,每年过手银子铜钱不下百万,他自家又是色目人,级别位列第二。而那府尹、同知和判官几位,祖上却都是汉人,除了俸禄之外,还要指望从麻孔目手里分一点润,当然就不敢摆什么上官架子!”

“至于昨天傍晚!”偷偷看了看朱大鹏的脸色,他又低声补充,“如果不是换了别人的话,他就不会亲自去了。但是您,他就必须办成大案,铁案!非但让您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还必须得把您姐夫全家都牵扯进来。换了别人出手,他未必能放心。”

“为什么还要连累我姐夫?为什么?我姐夫跟他有仇么?”朱大鹏越听越迷糊,皱着眉头追问。

“唉,这个,怎说呢。小的当时也不明白,后来仔细想想,好生后怕!!”苏先生拍了拍自家胸口,做受惊吓状,“大人的姐夫李巡检,在咱们徐州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虽然年纪已经过了半百,但是说一句话出来,黑白两道依旧都得给几分面子。可就是因为他老人家威望高,办事仗义,才犯了麻孔目的忌。在去年给达鲁花赤的生日宴上,撺弄达鲁花赤身边的力士跟令姐夫摔跤。李巡检他拳脚功夫再硬,毕竟岁数不饶人。结果当场被力士折断了脖子,没等抬回家就咽了气。我们先前都以为是误伤,现在想起来,恐怕那力士,早就被麻哈麻给买通了。”

说着话,又偷偷观望朱大鹏的脸色。“所以,麻哈麻孔目昨晚听说您拒绝交刀子,就铁了心要把您打成谋逆大罪。结果他最后却死在了您刀下,唉,这也算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唉!”朱大鹏也轻轻叹了口气,内心深处,没有半点儿大仇得报的快意。

首先,在朱老蔫遗留下的零散记忆中,对李巡检只有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要是知道此人死于麻哈麻的阴谋,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着去给便宜姐夫报仇?

其次,作为一个灵魂上的现代人,在他眼里,李巡检身为公务人员,却黑白两道通吃,绝对不是什么好鸟。而此人与麻哈麻孔目之间的冲突,十有七八是分赃不均黑吃黑,死得其实一点儿都不冤枉!

那苏先生却不知道眼前的朱大鹏,早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兀自将头探过来,媚媚地讨好:“麻孔目死得突然,他的老婆,小妾,还有几个女儿都被义军堵在了院子里。我把她们全关到后花园的小楼中了。要不,待会儿吃过饭,我叫人把她们都给您绑房间里头来!”

注1:蒸鹅杀徐达和火烧庆功楼都不是史实。主角朱大鹏历史老师死得早,大伙别跟他计较。

第九章 分女人

“胡闹!”朱大鹏狠狠瞪了苏先生一眼,低声呵斥,“你把她们绑过来干什么?我跟麻孔目又没什么仇!”

说完,愣了愣,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即便是天大的仇恨,也不能霸人家产,淫人家妻女啊!那是禽兽才干的事情!”

“是,是,大人高义,小的打心眼里头佩服!佩服!”苏先生和一众小牢子们拱了下手,大拍朱大鹏的马屁。

“找个机会把她们都放了吧!总关在后花园中,也不是个事情!”朱大鹏丝毫没察觉出众人的言不由衷,敲了几下桌子,顺口吩咐。

“大人高明!”苏先生再度带着众人拱手施礼,一个个满脸钦佩,“眼下兵荒马乱的,她们一群娇滴滴的小娘们,只要一走出徐州城,保证连骨头都剩不下。这样既给李巡检报了仇,又不会坏了您的名头!绝对比将她们关在家里为奴为婢强了百倍!!”

“你说什么?她们一出徐州城就会死?!”朱大鹏眼睛立刻瞪了起来,面红耳赤。自己真的没有在乱世生存经验,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原本以为是施恩放过了麻孔目的妻女,结果却等同于借刀杀人。

“她们很有可能连徐州城都出不去!”苏先生点点头,满脸淫笑,“那麻哈麻平素仗着有达鲁花赤撑腰,到处敲诈勒索,动不动查抄别人的家产,灭人全族。十余年来,手头欠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条命?如今他终于恶贯满盈了,妻子女儿走到大街上。。。。。。”

“行了,别说了!”想到一群柔弱无力的女子被街上的闲汉拖进胡同深处,身上衣服扯个稀烂,朱大鹏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把她们都留下,留下就行了。平素你派人给口吃的,别饿死了。等将来。。。。。”

“大人英明!”众白员、小牢子们高声拍着马屁,脸上在不知不觉间却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还说不是禽兽?想独自霸占别人的妻子女儿,却还能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救人一命,救人一命。。。。。嘿!到底是佛子,可比禽兽高明多了!

看到众人的反应,朱大鹏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气得挥拳欲打。然而转念又一想,这么多女人留在自己身边,的确也是一笔糊涂账。毁了自家名声不说,万一里边有个矢志给麻哈麻报仇的,趁着底下人不注意偷偷跑到厨房给自己下点鹤顶红什么的,自己可就又得再穿越一回了。

想到此节,他摇着头叹了口气,决定入乡随俗,“不用等将来了,你们一人领一个回家算了。看上了哪个,自己去后花园领。还有你。。。。。”把目光转向跃跃欲试的苏先生,继续摇着头补充,“你也一样,可以领一个回家。不过,谁都不准强拉。如果人家不愿意跟你们走,就算了。反正以咱们现在的情况,也不差这几张嘴!”

“大人英明!”众人喜出望外,冲着朱大鹏千恩万谢。麻孔目虽然长得像头猪,但娶的妻妾和妻妾所生的女儿,却个个水灵得如同一朵鲜花般。其中不少眼睛还带着淡淡的蓝色,别有一番妖娆。

这种档次的女人,大伙平素连看都没机会多看,如今却能每人分上一个暖被窝,岂能不感激涕零?到底是佛子大人,真是仗义,没让大伙白奉承了他一回!

“现在就去挑吧,商量着来,别打架!”朱大鹏挥挥手,索然无味。起义了,就是为了抢房子,抢钱,分女人。这场景自己怎么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不正是高中课本里阿q正传里的场景么?那个姓鲁的家伙,可真够厉害的。一支笔,写尽了数百年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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