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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这样许诺,杜子聿只好先回家等消息,他没敢和家人说歹徒的事情,只是说了代驾开车撞了护栏,两人都受了点伤,车也报废直接送修了。

在家干等了半个月,派出所那边也没消息,打电话过去问,只说是视频太模糊,没办法确认歹徒,眼看着就快到缅甸公盘的日子,期间杜子聿还接了何老一个电话,定机票的事情,事赶事,他本想找个熟人想办法调出那天的录像,也只好先把这事托付给二姐,一切等自己从缅甸回来再说。

这趟去缅甸李戊空不出时间,但提前跟杜子聿说好,不管他买什么,他李戊都要入30%的股。虽说这李戊的确是图着沾自己财运赚钱,但杜子聿确实没有李戊手头宽裕,便答应下来。

于是杜子聿带着沈石,何棣荣带着助理,四人一行搭乘飞机直赴缅甸仰光,再从仰光转机到新首都内比都。

内比都这鬼地方经济落后,地广人稀,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辆车,只有周围零星的建筑和尘埃滚滚的工地,基本相当于国内七八十年代的光景。当地酒店的住宿条件自然也不怎么好,但他们本不是来观光的,并没什么好挑剔。

一行人抵达内比都时,为期十天的翡翠公盘已经开幕了,四个人只修整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直奔公盘会场。

“这几年缅甸的翡翠资源约挖越少,政府管控,只能从公盘出口翡翠了。”何老指着会场外的办事处:“想入场,还得先交5万欧的门槛费!”

“真是大爷买卖儿……”杜子聿啧了一声,和何老的助理去办手续,走过去的路上,看见好几辆武装车,里面坐满了缅甸兵。

“翡翠是缅甸最大的财富,也成了引发内战的祸水。”助理很年轻,一副学生模样,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前些年缅甸一直在打仗,趁乱走私出去的原石不计其数,现在停火了,政府不惜用大量兵力保护翡翠。”助理说着,摇了摇头:“从矿区出来的原石价格不高,到了公盘投标涨一番,等到了我们手里,税又交一倍,再流通到国内市场,自然开出天价。”

“就像几年前的房地产……”杜子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助理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啊,泡沫经济。”

办好“准入证”,经过一番严密的安检,几个人终于进入主会场——这所谓的翡翠交易中心简陋得令人咂舌,几千平米的露天场地里,翡翠毛料分门别类地摆在地上,练摊儿似的,但价签上的底价却高得吓人,从几万到几千万,单位还是欧元。

杜子聿掂量一下口袋里的钱,估摸着能看上眼的石头都买不起,何棣荣看他犯难,放下单反笑着拍拍他的肩:“这公盘可不是让你随便捡漏儿的!你看80%都是明料,缅甸政府精着呢,就怕一不留神,卖个国宝出去!”

所谓明料就是把原石从中间切开,玉肉如何一清二楚,价签也是明码标好,买家只需判断玉肉抛光后的效果,基本上规避了风险,但同时利润也大大降低。

“来这投标的,都是大户,不少人直接从揭阳、平洲包机来抢货。”年轻的助理也跟着开口:“贵是贵,但钱生钱,买涨不买跌。”

“小子,先看,别急着出手。刚开盘时是试水,真正的好货不往外拿,等价格炒起来了,他们才动真家伙。”何老对着杜子聿眨眨眼:“那才真是拼谁家底足的时候!”

杜子聿受教地点点头,跟着何老边看边聊,老头子对翡翠赌石研究之深,涉猎之广,让杜子聿着实受益匪浅,只是何老毕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缅甸天气潮湿闷热,他体力透支得很快,转了个把小时就得休息,杜子聿逛得兴起,只好自己继续溜达。

很快,一块6公斤的玻璃种紫罗兰色翡翠吸引了杜子聿的注意。一块毛石一切为二,切面打磨得膏腻一般润泽,淡淡的紫罗兰色美得惊心,展台已经被密密实实地围住,大家竞相想近距离一睹这块精品赌石的风采。

杜子聿也在其列,只可惜他的眼睛自打翡翠西瓜那次失去能力,就一直不得透视赌石的法子,这会儿无论他怎么潜心去看,都与其他人看到的景致无二,反倒是价签上的数字看得真切:一千万,欧元。

“这个说不准能成今年的标王了!”听着众人议论纷纷,杜子聿揉了揉眼睛,拼命想找到前几次透视皮壳的感觉,却干瞪到这一天公盘结束,眼睛发酸,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难道他的眼睛从此就不灵了?

回去的一路上,杜子聿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回到酒店饭菜也不合胃口,只得早早回房休息。坐在床上,杜子聿隐隐觉得头疼,似乎是有点中暑的迹象。

沈石找出从国内带的人丹给他喝,顺便帮他揉太阳穴,杜子聿额头上顶着块儿毛巾,忽然问道:“沈石,那块春色玻璃种,你喜欢吗?”

“不喜欢。”沈石回答速度之快,语气之决绝,让杜子聿有些意外,“为什么”三个字脱口而出。

沈石着实花了点时间去回想,似乎对那块石头印象并不深刻,过了半天,才摇摇头:“不干净。”

杜子聿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抹冰透的紫色,强光手电照射下,简直流光溢彩,怎么可能不干净?

“哪里不干净了?”

“底子。”沈石很笃定,手指还在不停的给杜子聿按摩:“你明天仔细看,紫色到底的地方,是浑的。”

“我也得看得见啊……”杜子聿哼声,心头一阵不爽快,抬眼看着沈石:“你真看出来了?”

沈石摇摇头,斟酌了一下,才回答道:“不光靠看,还有气息和感觉,”说着,略微顿了顿,似乎有所顾忌似的看向杜子聿。

“接着说啊?”杜子聿胃口被吊起,焦急的很,他也知道沈石很怪,但偏偏跟自己怪到一块儿去了,这种认识让他对沈石的包容和信任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有点像是在打“砸红a”,杜子聿知道自己攥着红a,就拼命想把另一张红a引出来,好确定谁才是跟自己一拨儿的。牌打了一半儿了,他现在不仅怀疑沈石有红a,还隐隐觉得这小子眯着大小王!

“好东西会很不同,会散发出让人喜欢的味道……”沈石想了想,总结出一个词:“珠光宝气。”说完,看杜子聿还不是很懂,索性放弃地摇了摇头:“反正,我就是能知道东西好不好。”

杜子聿被他这种说法逗笑了,弯着眼睛望着沈石:“小子,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出去乱说可真挺欠揍啊!有天赋也不带这么任性的!”

沈石愣了愣,显得有些莫名:“天赋?”他说着,手指轻轻触到杜子聿的眼角,视线流连在他的眼睛上,神色有些痴迷似的:“可是你却能知道,这东西哪里好。”

沈石的目光炽烈而坦诚,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杜子聿被他看得竟有些脸热,不由得视线闪躲。

“说什么呢,你小子真没见过世面!”

“可你……”沈石话没说完,就被杜子聿一个枕头怼在脸上,接着这人卷起被子滚到墙边:“大晚上的还那么多废话,赶紧睡觉!”

沈石一时有些木然,心想人类真是善变的生物,他叹了口气,跟着躺下,想了想,凑近过去,从身后抱住杜子聿。怀里的人僵了一下,闷声道:“臭小子,放开我。”

不开心,抱一下就好了。

沈石这样想着,双臂又紧了些,果然怀里的人安静了,嘴角扬了扬,沈石闭上眼睛。

“沈石,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低气压随着杜子聿咬牙切齿的声音散播开来,沈石愣怔着,猛地就被推到床边,杜子聿忽然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危险地笑着:“不想睡了是吧?”

“……”沈石一脸懵逼。

杜子聿哼了一声,伸手在他危险的地方撩拨,沈石年轻力壮的反应说给就给,杜子聿挑挑眉,啧了一声,很有成就感地继续摸……沈石发出一声闷哼,忽然抓住了杜子聿的手腕,脸上有些急切,杜子聿却偏偏跟他较着劲,不给他该有的频率。

“以后还抱不抱了?”杜子聿哼了一声。

“抱……”沈石皱眉,因为杜子聿的手不动了,却挡在那,自己想动也摸不到,他不爽地看过去,不甘心道:“不抱?”

答案似乎还是不对,杜子聿僵持着,沈石又不敢真用力弄疼了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叫着板,沈石终于先开了口:“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杜子聿勾了勾嘴角,忽然松开手,沈石愣了愣,眼睁睁看着杜子聿从他身上翻下去,背对着他躺下:“自己弄。”

“……”沈石不情愿地自给自足,扭头看了一眼杜子聿白嫩的后颈,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深深浅浅地喘息,他张了张嘴,有些央求似的喊他:“杜子聿……”

对方不给反应,沈石皱皱眉,不懈地用越发沙哑低沉的声音喊他:“杜子聿……杜子聿……杜子聿……”喊着喊着,整个人都靠了过去,鼻尖蹭着他的耳根:“杜子聿……”

“你小子叫魂啊!”杜子聿猛地转过身,一把按住那里,沈石吃痛哼了一声,接着就被杜子聿三下五除二……投降了。

“睡觉。”杜子聿丢给他一包纸巾,翻身下床洗手,回来的时候一把蒙上被子,背着身子不再理他。

面前是死白的墙壁,刚刚激烈反击后身体残留的余热让人焦躁,杜子聿吁了口气,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好像失眠了。

第21章 缅甸公盘(二)

翌日,杜子聿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爬起来,竟然有些低烧,偏偏今天第一批毛料开标,杜子聿强打精神,一早就抵达会场。

第一批标的撤展,换了些新石头上来,杜子聿看了个大概,发现还是那块紫罗兰翠料最好,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中间休息区等着开标,杜子聿终于得以上手鉴宝,手电黄光一打,玉肉果真通透极了,琉璃似的泛着水光,翡翠的紫色也称春色,这块翠料宛如一江春水,荡漾得人心都醉了。

杜子聿忽然想起沈石说这料底不纯,于是凑近了些,细细去观察玉肉的色泽。照理说,皮壳子的沙黄色折射到淡紫的玉肉里,颜色会比实际深一些,杜子聿看了一会儿,便发现玉肉的紫色从表皮向里过度,却是越来越浅的,难道是有雾有棉?

“这么细的皮子,不会有棉啊……”杜子聿怀疑自己因为发烧视线恍惚,揉揉眼,继续俯身去看,这一次,玉肉里头不仅泛白,呈现出古怪的磨砂质地,细看还能找见杂质似的小气泡。

“还看呢?开标了!”肩膀被何老拍了几下,杜子聿才舍得放下手电,就听何老问道:“有心思想收这个?”

“买不起。”杜子聿苦笑,随即请教道:“何老,您见没见过起荧光有点磨砂感觉,棉极小极小,跟水里的小气泡似的玻璃种无色翡翠?”

“磨砂?气泡?”何棣荣确认着杜子聿的形容词,想了想:“是不是玉肉的光泽就像涂了蜡似的,没力道?”

杜子聿立刻点头,显得有些兴奋:“这么说您知道?”

“小子,你要是真碰上这种料可要加倍小心了!”何老笑得意味深长:“这叫水沫子,可不是什么翡翠!”

不是翡翠?!

杜子聿下意识地又看向紫罗兰翠料,这一看可不得了,石皮壳子这面,泛着乌突突一片蜡光毛玻璃似的肉!这不是雾,更不是棉,也不是杜子聿认识的任何一种种水的翠,这说不好,真就是何老爷子口中的“水沫子”!

但问题来了,他杜子聿是怎么透过石皮壳子一眼就看见里头的水沫子的?

“水沫子是翡翠矿伴生的玉石,冰透,无色或白色,好的水沫子几乎和冰种无色翡翠区分不出来,但是价格可就天差地别了!”何老这边给杜子聿科普着:“水沫子是钠长石,全世界的山头都能挖出来,翡翠是硬玉,产地就那么几个……”何老说着,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缅甸、哈萨克斯坦,加利福尼亚、危地马拉还有墨西哥,你看看,一只手就数完了!”

“有没有可能,一块石头里,翡翠和水沫子都有?”杜子聿慢慢说出自己的推测,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紫罗兰翠料,视线所及处看到的景象在脑海里无限放大,旋转……他知道,“天眼”又开了!

“既然是共生矿,这种情况当然会有,就是挺难得见。”何老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他瞥一眼杜子聿,笑道:“我说你小子看见什么了?怎么非跟水沫子飙上了?”

“头晕,刚才看花眼随便一问,”杜子聿也笑起来:“没想到歪打正着,还让我偷师了一回!”

“臭小子,赶紧走吧!”何老摇摇头,拉着杜子聿往休息区走,杜子聿走了两步,发现沈石还愣在那,回头招呼他:“看什么呢?”顺着沈石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脸熟的男人凑到紫罗兰料前,正细细端详。

“罗叔?”杜子聿发现这人就是租他爸货运船的缅甸客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就看见罗叔回身招呼过来一个佝偻背的中年男人帮他看料,两个人一番研究,似乎达成了共识,这时候,罗叔叔抬头刚好看见了杜子聿,立刻春风满面地冲他走来。

“罗叔叔。”杜子聿笑笑,礼貌性地点点头:“您也来竞标了。”

“吃这口饭的,不来也得来。”

杜子聿听父亲提起过,这个老罗是自己开矿山的,手底下称着7、8个矿,不愁挖不出好石头。眼下来公盘,恐怕是看行情多些,出手会相当谨慎。

“看上哪个了?”

“随便看看,练练眼力。”老罗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紫罗兰:“这块料,能炒出大价钱,有人请我入股,想不想赚钱?我跟你爸那么熟了,让给你5%?”

公盘讲究“暗标”,买家写好价格投入标箱,价高者得,买主往往因为几千块的差距,就跟宝贝失之交臂。杜子聿听老罗话里的意思是这块料子叫上了价,有人想几家合股砸出高价,提高中标几率。

“罗叔,我是新手,还是少买的好。”杜子聿摇摇头,老罗这种老生意人,买他人情早晚要还的,更何况,这还是块坑爹的料。

“小子,我真心带你赚钱,你还怕让我宰了?”老罗笑起来,拍拍杜子聿的肩:“男人没点赌性可成不了大事!”

杜子聿转头看了沈石一眼,又笑着转向老罗,还是摇头:“罗叔,不是我不承你的情,我是觉着这料子……不干净,”他想了想,觉得做人还是要厚道些,于是借用沈石昨天的话形容道:“紫色到底的地方,是浑的。”

老罗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扭头看向佝偻背的男人,后者也笑得心照不宣,老罗直摇头,过来拍拍杜子聿:“小杜,你还是太年轻啊……行吧,你慢慢看,改主意了随时可以打我电话。”老罗说罢,也不再多劝说杜子聿,直接带着佝偻背的男人去填投标单了。

“你真看出这块料的名堂了?”人刚走,何老先生就问起杜子聿来。

“诶,何老,这原话可不是我说的,”杜子聿摆摆手,拉过沈石做挡箭牌:“他说的。”

“你小子身边能人不少啊?”何老笑起来,拍拍沈石:“说说看,你看出什么来了?”

“料不够好。”

何老和助理眼巴巴等了半天,沈石却没了下文,俩人面面相觑,何老失笑道:“这就完啦?”

沈石皱着眉不说话,杜子聿笑笑,接过话茬儿:“我家这位沈兄弟就是会看不会说,但一眼一个准,何老您要不信,不妨等这块料切了皮,咱再看。”

何老瞥了杜子聿一眼,不死心地去看那紫罗兰料,杜子聿却无心再耽误,毕竟“天眼”开闭都毫无征兆,他必须趁这个机会多打眼几块料。

于是杜子聿暂别何老先生,带着沈石往主场馆外围转,这些石料属于中低档,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因此价也没那么高,竞标者更少,杜子聿转了两圈,沈石忽然拉住他,指了指脚边一块膝盖高的毛料。

“这个?”杜子聿蹲下去,这块15kg的毛料标价5万,切面是灰底豆种,绺裂多,好在种比较老,价不至于太娄。但这会儿杜子聿想看的,却不是常人能看到的东西,他凑近了些,打着光眯起眼看,皮壳和杂质一一从视线里过滤出去,玉肉里有块巴掌大的绿斑,杜子聿又其他角度看了几次,最终确定这块绿翠能有馒头大小,糯种,这么大的料能做四五只手镯,挂件和戒面若干,脑子里稍微换算了一下市价,杜子聿在投标单上记下号码,写了个10万,这样他如果拿下标的,还有的赚。

开了好头,接下来的工作就顺畅多了,沈石就像个追踪器,负责挑石头,杜子聿则是观察石头里料子的好坏给出估价,这样几个小时下来,杜子聿单子填了一沓,如果这些料都能拿下,加工卖掉的话,粗略算来也有个小几百万的赚头。

虽说这比不上场馆里头那些几百几千万欧元的极品翡翠能炒得上价格,但价格适中,中标容易,反而规避了风险,这法子最合适杜子聿这种初来乍到,没什么底气的小老板。

正因为不知道这眼睛能管用多久,杜子聿没给自己留余地,一整天的时间,顶着缅甸热辣的日头,在露天摊位间来来回回,等到口袋里的钱花的差不多了,身上的t恤全都湿透了,猛然站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打晃。

沈石赶紧一把扶住他,拉到一边休息区坐下,递给他一瓶水:“我打车送你回去。”

杜子聿看了一眼表,距离闭馆还有一个多小时,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点点头:“好,那你先去帮我把标投了,顺便和何老先生说一声。”杜子聿缓了口气,他实在有点吃不消了:“我在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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